草草用過飯，姜楠去八廓街買禮物。
    走著逛著又來到之前來過的廣場，想起在這遇到的那個小男孩，她循著記憶找到店鋪，想再逗逗他。
    門開著，但里面沒有人。
    她不禁感到遺憾，折身正要離開。
    一側的門簾忽的被掀開，小男孩出現在視線中，他毫無察覺的低頭往外走，手里抓著塊青稞餅往嘴里喂，下巴還沾著點碎屑。
    白瑪吃東西很專心，都沒注意到近在咫尺的障礙物，就在他即將撞上凳子時，有人替他挪開了。
    眼前晃過一只手，白瑪猛地驚醒，發現了姜楠。
    他驀地睜大雙眼，手里的餅險些沒拿穩掉地上。
    “是你！”
    這個表現，明顯還記得她。
    姜楠笑了一下，揚眉走近：“小朋友好久不見。”
    白瑪警惕地問：“你有什么事嗎？”
    “我來買東西。”
    聽到這個答案，白瑪條件反射的想起上次和她打交道的情形，嘴巴一癟：“你要買什么？”
    “還沒想好，需要小老板你給推薦下。”姜楠托著下巴，煞有其是的看起店里陳列的商品。
    白瑪苦哈哈的看了眼門口，希望這個時候能有人回來拯救他，他不想單獨面對這個壞女人，但街上人來人往的，沒一個是他期盼見到的人。
    姜楠朝他招手：“過來。”
    他三兩下掰碎餅塞嘴里，從口袋翻出手帕擦干凈手，認命地走到姜楠身側。
    那一鼓作氣的陣勢，好像戰場上如臨大敵的將軍。
    姜楠瞧著他不斷轉換的表情，忽然覺得好笑，她隨手拿起一塊桌布：“我覺得這件看起來不錯，怎么賣？”
    白瑪說：“六十。”
    “怎么你家的價格還是比別人的貴？”
    壞女人真的難伺候，白瑪都要哭了：“我們和其他店價格都是一樣的。”
    姜楠：“哦？是這樣嗎？”
    “真的。”
    ……
    一個問一個答，姜楠的笑容逐漸加深，白瑪卻越發凄楚。
    他想像陳開哥哥教過的那樣罵回去，可天性純樸善良的他張不開嘴說那些罵人話，只好在心中連連叫苦。
    姜楠買到想買的物品，又撥弄了白瑪的頭發和臉蛋，逗了他好長時間，心滿意足的去結賬。
    陳開頂著太陽跨進門檻，百無聊賴的敲字發短信，一抬頭，注意力被正前方的那抹背影吸引，他頗為訝異的挑眉。
    上午他去客棧找姜楠，店里的義工說她很早就出門了，他等了半小時沒等到人，心中很是失望，未曾想峰回路轉，心心念念的人竟然出現在自家店里。
    白瑪算好賬，把多余的錢找給姜楠。
    終于要送走壞女人，他如釋重負的松了口氣，不經意探頭，瞧見了站在門口的陳開。
    他先是一愣，突然驚喜的睜大眼睛，三步并兩步跑過來抱住陳開的手臂，委屈的指著姜楠：“陳開哥哥，你終于回來了，我說的那個壞女人她又來了。”
    熟悉的名字吸引了姜楠的注意，她慢慢轉身。
    陳開背光而站，她看不清分明對方此刻的表情，卻能感覺到那雙始終盯著她的眼眸。
    白瑪還在訴苦：“我今天又被她欺負了，上次你說像她這種壞女人，再見面直接就罵回去，可是我不會罵人，說不出口，幸好你回來了，陳開哥哥你最會罵人了，快幫我罵她。”
    陳開滿臉錯愕，急忙伸手捂他的嘴巴。
    可惜他的動作稍慢半拍，白瑪已經噼里啪啦蹦完了大部分想說的話。
    姜楠面無波瀾：“壞女人？”
    陳開哽住，想揍白瑪一頓的心情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強烈，見臭小子還在喋喋不休，他直接一巴掌拍過去：“胡說什么呢？哪有壞女人？叫姐姐。”
    白瑪雙手抱頭：“不叫。”
    “想挨打？”
    “連你也欺負我，我要給姑姑打電話告狀。”白瑪瞪他一眼，跑回了房間。
    陳開佯裝無事發生，對姜楠笑得一臉燦爛，變臉速度之快令人驚嘆。
    他笑著走近：“你來買東西嗎？”
    姜楠嗯了聲。
    “白瑪他年紀太小，很多都不懂，有需要的你跟我講。”
    “已經買好了。”姜楠拿起封裝好的紙袋向外走。
    陳開伸手阻攔她：“吃飯了嗎？我請你吃全西藏最具特色的藏餐。”
    她后退一步：“吃過了。”
    “那我帶你去逛逛？”
    “不必。”
    “你打算回客棧？我送你吧。”
    姜楠頓了下，抬頭看他：“陳開。”
    “怎么了？”
    這些天相處下來，陳開每次看她的眼神，她不是傻子，能從中發覺不對，起先她不確定，又怕自作多情，直到那天，他義無反顧的擋在面前，她終于確認了對方的意圖。
    只是，她注定辜負。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聞言，陳開眉峰微挑：“然后呢？”
    姜楠淡聲說：“但很抱歉，你想要的我給不了。”
    陳開臉上的笑淡了，定定地注視她：“你沒試，怎么知道給不了？”
    他的目光好似要穿透自己，姜楠被他看的有點不自在。良久的沉默后，她直視他尖銳的目光，淡淡一笑，意思不言而喻，答案很明顯，沒有試的必要。
    陳開一瞬不瞬的看著她：“總得給我個理由。”
    “我有喜歡的人。”
    姜楠的語氣緩慢，卻擲地有聲。
    然而陳開并不相信，認定這是她找來拒絕的借口，他聳肩一笑：“是嗎？誰呀？喊出來，我想會會他。”
    姜楠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她抬腳跨出門檻，留下了一句話。
    “再見。”
    陳開追了出去。
    他反復叫姜楠的名字，但她像沒聽到一樣，堅決向前，從未回頭。
    這場景似曾相識。
    陳開忽然記起前段時間看過的一部電影，那是部年代久遠的片子，名字很好聽，叫《橄欖樹下的情人》。他是天生沒有藝術細胞那類人，純粹是被央金逼著才看完。
    電影結尾，女主塔赫莉走在回家路上，男主侯賽因追隨她向她求婚，他說了很多話，執著地表達自己的愛意，反駁著女孩可能提出拒絕的一切理由，他們穿過一大片橄欖樹，爬上山坡，女孩始終一言不發，腳步沒有為他停過一秒。
    陳開停下來，看著姜楠消失的方向，心情沉甸甸的像被某種重物壓著。
    默不作聲看完全程的喬雅昀上前拍他肩膀，安慰道：“別看了，人家拒絕的很干脆，明顯是對你沒想法。”
    陳開收回視線，聲音有些低沉：“現在沒有，不代表以后也沒有。”
    喬雅昀：“她都說的那么明白了，你還不死心？”
    陳開點了根煙：“爺的字典里從來就沒有死心這倆字。我喜歡她是我的事，她喜不喜歡我是她的事，能不能讓她喜歡上我，靠的是我的本事。”
    剛才他有一瞬的恍惚，現在清醒了過來。
    姜楠不是塔赫莉，他也不是侯賽因。
    他們之間不會是那樣一個結局。
    他就是有這樣的自信。
    陳開抖抖煙灰：“晚上的局我不去了，你跟他們說一聲。”
    喬雅昀反應過來，不敢置信的問：“你還要去找她？”
    “是又怎么樣？”
    喬雅昀說：“兄弟，我說你是不是應該矜持點？”
    “矜持？值幾個錢？”陳開嗤了聲，“能讓她愛上我，還是能給我發個榮譽證書？你倒是矜持幾年了，結果呢？”
    “我要是你，當時就不管不顧追著她去墨脫，她不讓你跟，你就不跟了，怎么那么聽話？”
    “在追女人面前，這些自尊，臉面都是身外之物。”
    喬雅昀的臉色頓時不好看，數次變化后咬牙道：“她要找的人根本不存在，一個虛無縹緲的夢而已，她早晚會死心，我等得起。”
    “你不怕有意外發生？”
    “不會有。”
    陳開問：“這么有信心？”
    喬雅昀不答，把臉轉向一邊。
    見他這樣，陳開沒再多言，只說：“希望你將來別后悔。”
    北京東路白日總是很熱鬧，相較八廓街也不遑多讓，同樣的交通也會比其他堵一些，姜楠乘坐的車就堵在這里。
    車窗外的馬路邊圍著一群人，她搖下玻璃，歌聲遠遠傳進耳中，有人在唱《康定情歌》。
    “喬家溜溜的大姐，人才溜溜的好呦，趙家溜溜的大哥，看上溜溜的她呦，月亮彎彎，看上溜溜的她呦……”
    她定晴一看，還是熟人。
    唱歌的正是酒吧那位從牡丹江來拉薩，跨越五千公里路只為和女朋友見面的男生。在路人的鼓掌喝彩中，他爽朗一笑抱起女友，女生羞紅著臉埋進他臂彎。
    姜楠很淺的彎了下唇，這樣真摯熱烈的感情，即使她沒辦法擁有，也會為之感動。
    或許是巧合吧，在下一個路口等待紅燈的間隙，她又看到了陳開。
    陳開身側同樣跟著一個女人，女人氣質溫柔，眼角眉梢散發著柔和的笑意。姜楠的目光追隨他們，看著他們有說有笑的穿過人行道，踏進對面的首飾店。
    她的思緒有那么一秒錯亂，又好像只是恍惚間產生的錯覺。
    紅燈重新亮起。
    姜楠將帽沿往下扣了扣，靠著座位闔上雙眼。
    當天夜里，陳開帶著千挑萬選的禮物，笑容滿面的步行到姜楠居住的客棧找人，沒想到又撲了空。
    前臺的義工姑娘告訴他，姜楠乘坐傍晚的飛機，已然離開了拉薩。
    他晚了一步。
    陳開和義工道了謝，失落的走到街上，在路燈下站了好久。
    “真是狠心的女人，無情地說走就走。”他從口袋掏出一個盒子，自言自語的說，“電話沒要到，禮物也沒送出去，我可真失敗。”
    他神色晦暗的走到垃圾桶前，拉開蓋子要丟進去，手卻停在了半空，再三猶豫他又揣回了兜。
    脖頸的皮膚感觸到涼意，陳開仰頭，若有似無的雨滴落下。
    拉薩又要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