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中的喪鐘敲響,沉甸甸地一聲又一聲。
他走了?
蕭憐坐在黃金籠中,隔著重重絲絨帳,半點看不到外面,只聽得宮人們往來奔走,知道該是皇帝大行。
她壓在心口的大石,忽地一輕。
終于結(jié)束了嗎?
二十年囚禁,二十年不見,她陪著他走完這一場情劫,心劫,如今,終于可以結(jié)束了嗎?
她分外想念外面的海闊天空。
離開這里后,第一件事,便是去他墳頭上踹一腳,然后去祭奠棠棠。
她暗自盤算,莫名有些欣喜。
九場天劫,已過去了三生三世,剩下的日子,她決計不會再下來招惹他,忘了她是誰的勝楚衣,太可怕了。
可是,為什么脖頸間那只瓔珞,卻沒有半分松動的跡象?
難道他還沒死?
這時,神龍臺的大門打開,進來許多宮女太監(jiān)。
白凈凈手中拂塵一揮,“來人啊,伺候龍妃娘娘上路。”
一只巨大的幕布,轟地從她頭頂?shù)狞S金籠上落下,她便如一只籠中鳥兒一樣,陷入了黑暗之中。
接著似是有什么機關(guān)在轉(zhuǎn)動,腳下便是一晃!
整個巨大的黃金籠緩緩下沉,進入了地下!
“你們要干什么!”蕭憐拼命地晃動牢籠,卻只聽見頭頂上白凈凈閹人獨有的笑聲。
“龍妃娘娘,奉先皇遺照,賜你活殉,您就在地下,慢慢陪著先皇吧。”
頭頂上,有機關(guān)隆隆合攏的聲音,最后一絲朦朧的光也漸漸消失,只有白凈凈幸災(zāi)樂禍的聲音,“別掙扎了,先皇英明,用了畢生時間,在整個墓道中,布滿壓制你神鬼之力的法陣,娘娘您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休想逃出去半分!”
“風君楚——!你個王八蛋——!”
蕭憐瘋狂的將籠中的一切拼命砸向外面,卻無濟于事。
那巨大的牢籠沿著一早修造好的軌道緩緩前行,向著既定的目標,風君楚的陵寢而去。
“風君楚——!你給我滾出來!我知道你還沒死!你這個瘋子!你給我出來!”
巨大空曠的墓道中,除了滑輪的隆隆聲,便是回蕩著蕭憐絕望的怒吼!
她沒想到,在自己被困了二十年的地方之下,還有一個更大更恐怖的囚籠!
從神龍臺地下直到皇陵,漫長的墓道,仿佛走了一輩子那么長。
等到黃金籠終于按原先的設(shè)計,進入了既定的位置,便聽見四周十八道機關(guān)同一時間發(fā)出咔嗒一聲,將籠子穩(wěn)穩(wěn)固定在原地。
蕭憐已累得無力掙扎,四周寂靜得可怕。
她忽然心有所感,狼狽地手腳并用著爬向一個方向,從籠中伸出手,扯下整只巨大的鮮紅幕布。
那幕布如一只他這一生都不曾為她蓋上的紅蓋頭,此時,卻在他的陵寢中落下。
一場落幕,也是一場離散。
緩緩投入眼簾的,是風君楚巨大的棺槨。
蕭憐看見它的瞬間,脖頸上的瓔珞忽然松動,頹然落下,砸在地上,珠翠盡碎。
空曠的墓室里,回響著珠玉撞擊的聲音,直到重新回復寂靜。
他的皇陵,沒有任何陪葬品,除了她,便是兩盞長明燈。
什么皇權(quán),什么潑天富貴,什么一世英名,他從來都沒有在乎過,他只要她,他從生到死,都只要她!不擇手段,不計一切代價,只要她!
蕭憐雙手攥著金色的牢籠,頹然坐了下來。
兩行淚,潸然落下。
他為了將她困住,為了將她帶到他身邊,不惜將自己活著入殮!
他一直在那巨大的棺槨里等著她,等著確定她來了,他才合上眼。
“楚郎——!”
蕭憐慘痛地哭,早已不知是為了誰。
為他這一生也好,為自己也好。
如今他終于解脫了,而她卻要在這地宮中,不老不死,不知要何年何月,才能重見天日!
二十年,紅塵磨礪,淬盡了神仙自在,剩下的,只有力竭般的辛酸。
這一場劫難,到底是誰的!
——開往火葬場的重型分割線——
大楚新帝登基,風臨軒第一件事,便是按照風君楚的遺詔,將所有知道神龍臺秘密的人,全部處死,之后對外宣稱,先帝成神,愛妃化龍,兩人皆為神仙伉儷,共游仙山而去了。
大楚帝國,統(tǒng)治九洲五百年,以殺立國,以強權(quán)治國,歷任帝王,無一不承襲了風君楚的暴戾。
就是在這樣一個高壓鐵腕統(tǒng)治下的帝國,帝王陵寢也固若金湯。
直到五百年后,帝國分崩離析,重新陷入戰(zhàn)亂,匪盜四起,民不聊生,這才有人終于膽敢問鼎瘋君楚帝的大墓。
然而,那墓中,機關(guān)四伏,無人可及主墓室。
可越是無法抵達,就越是激發(fā)人的貪婪。
于是盜墓者前仆后繼,不死不休。
直到有一日,終于有一波人,踏著前輩的尸首,進了那巨大的墓室,卻最后都兩手空空出來。
這些人都瘋了,逢人便說,瘋君的墓中,有個女子,是個活的。
墓室破了,壞了法陣,于是沒多久,那被戰(zhàn)火踏平的皇陵中,一聲轟天巨響。
焰殺虛浮于半空,手中搖著扇子,俯視下面被砸得七零八落地黃金籠。
五百多年,終于重見天日,蕭憐痛苦地瞇著眼。
“真是讓人一頓好找啊,居然被他活埋在這里。”
他將蕭憐扶了出來,在她身子脫離墓室的那一刻,周身神力霎時間洶涌澎湃而來,通身金光炸裂開去。
被活埋了五百年的人,在金光湮滅之后,煥然一新。
蕭憐將手,凌空一抓,遠處,嗡地一聲長嘯,黃金龍刺不知在何地,炸山而出,破空而來,直接穩(wěn)穩(wěn)入了她的掌心!
“他在哪?”她兩眼沉沉,腳下重重踏出一步,便是一朵金蓮轟然綻放,令人不敢直視。
“如今已是最后一劫,在華淵之南,修為超凡入圣,名勝雪衣,你最好不要去,因為他此劫應(yīng)是……”
焰殺話還沒說完,蕭憐便已化作一道金光,不見了。
焰殺無奈,“活該啊!”
——
華淵之南,修仙圣地,地靈人杰,眾生皆可成仙成圣,修為通天,此處距離神域,只有一步之遙。
這日,正是華淵法會,整個修仙界精英薈萃云集,只為聽一人講經(jīng)傳道。
華淵第一人,勝雪衣,一身華裳如雪,發(fā)若冰川,通身純白,遺世獨立于最高處。
他的存在,就是整個華淵的信仰,他只需站在那里,便已是這一方天地最強大的存在。
眾生頂禮膜拜,跪伏腳下。
勝雪衣淺藍的雙眸中,神色淡淡,揮手間,一只光芒凝聚而成的卷軸虛浮于半空。
“天道者,不破不立,破中求立……”
他聲音朗朗,浩蕩于天地。
忽然,眉心一凝,遠方天際,金星一點,殺氣翻騰,如脫韁野馬而來。
只是一瞬間的遲疑,錚地一聲!黃金龍刺再次對上虛空劍!
“何方神圣!”他清叱間,手中長劍,反手相迎。
居然有人能肉身橫渡而來,卻只為取他性命!
“是你祖宗!”蕭憐龍刺之下,毫不留情,“破你媽個頭!立你媽個頭!今天不宰了你,難解老子五百年心頭之恨!”
整個法會上,不知多少萬人,滿場皆驚!
居然有人能一招之內(nèi)迫得勝雪衣出劍!
居然有人能將出劍后的勝雪衣逼退數(shù)步!
居然有人敢罵勝雪衣!
突如其來的一場曠世之戰(zhàn),一戰(zhàn)便是三天三夜。
一場法會,成了一場盛大的表演。
直到紅白二人,凌空分立,劍鋒與槍鋒靈犀一點,人們才看清,那異世來人,竟然是個極美的女子。
蕭憐手中龍刺緊攥,媽蛋,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厲害,居然殺不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