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蟲王的儀仗還沒走出多遠,就被另一支儀仗橫腰截斷。
一乘招搖的轎子,八個衣著暴露的美女抬在肩頭,里面探身半截身子,一個極其妖冶的男人,那張臉,你說是男人,卻比男人更多妖嬈,你說是女人,卻比女人像個漢子。
他開口問道:“你就是焰殺?”
焰殺的轎攆被憑空攔了,手中的扇子一撤,“閣下哪位?”
那男人扭著腰肢下轎,“雪印。”
她既沒有自謙的稱謂,也沒有多余的字眼兒,知道單憑報出這兩個字,便天下皆知。
魑魅魔王雪印,何等妖嬈的女子,如今卻搞了一副男人皮相,不由得詫異聲,竊竊私語聲四起。
蕭憐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想必這個雪印也是神諭難違,心中憋屈得很。
焰殺也是強按了眼底笑意,按禮數下了轎攆,迎了上前,微微欠身,行禮致意,“見過魅王,不知魅王有何貴干?”
雪印將他上下打量,“聽說,琨崇自從見了你,整個人就都變了,什么節操、志氣都拋諸腦后,如今看來,還真是個妙人兒。”
她妖嬈地饒了焰殺一圈,眼光在他筆挺的腰身和后面那華麗奪目的九條大尾巴上打量再打量,“不如,你換換主,跟我吧,我保證比那多手多腳的待你好?!?br/>
焰殺的羽扇再次悠悠輕搖,“焰殺的主人,只有一個,從未換過,謝魅王盛情?!?br/>
魅王嬌笑,換了女子聲音,“你說的是君上???君上是這魔域的共主,咱們這兒誰的主人不是他呢。我說的,不是那個,你該明白的。”
她說完,咯咯咯地嬌笑,一副男人模樣就看起來十足十的怪異。
焰殺臉上一陣嫌惡,秀麗的眉微微擰了擰,“魅王說的對,焰殺口中所指的主人,也并非君上,而是在龍苑之中早已指下的龍母?!?br/>
他此言一出,人群中看熱鬧的翠花就有幾分,與蕭憐對視了一眼。
蕭憐聳聳肩,男人真善變,人家不稀罕你了,你又至死不渝了。
魅王假裝看不見他的神情,只盯著他那九條毛絨絨的尾巴,面露貪婪,“既然只是配了龍母,就更好說了,待會兒朝覲完畢,本王就向君上要了你可好?”
“不。好?!毖鏆⑤p輕兩個字,一字一頓,卻堅定不可辯駁,“焰殺心中,只有一個主人,再無更改。告辭,魅王請?!?br/>
說完,他懶得再理雪印,轉身要回自己的轎攆。
“好大的膽子!”雪印袖底狂風驟起,青色衣袖下探出的卻是黑霧繚繞的利爪,伸手便要抓人。
一道冷厲的光閃過,琨崇的雙鐮將那黑霧凝聚的利爪截斷后,利落地收在身后,六扇透明的羽翼微顫,“雪印,好久不見,怎么成了這幅模樣?”
“哼,君上突然下的詔諭,本王有什么辦法?!?br/>
“哈哈,你這副模樣,難怪那美人兒不愿理你?!辩缧覟臉返?。
“琨崇!”雪印臉上的震怒忽然化作詭秘的笑,“本王猜,你將那個美人兒請回蟲宮,獻盡殷勤,也是一場徒勞吧?”
一句話,琨崇臉上的笑立刻就沒了,虎著臉,湊近她低聲道:“他,本王惹不起,你也不要打他的主意?!?br/>
雪印妖媚地瞇瞇眼,“怎么個意思?一個魔獸化形而已,入了龍苑,連魔獸之王都不罩他,難不成他還攀上了君上?”
“比攀上君上還鬧心,你就別問了?!?br/>
琨崇與雪印錯肩而過,將她撞得晃了一下。
雪印鼻子里哼了一聲,“我就不信了,龍苑中現在連個像樣的龍母都沒有,也就唬一唬琨崇那樣的土賊?!?br/>
待到朝覲吉時一到,燦陽一聲高宣:“君上到?!?br/>
勝楚衣一身純黑盛裝華冠,在水墨色霧氣中出現在神壇之上。
朝覲的人群以八王為首,向著高高的神壇拜下。
蕭憐站在人群中,覺得自己兀自立著不好看,便也隨著人潮跪了下去。
所有人都低頭俯首,唯獨她仰頭看向勝楚衣。
勝楚衣看見混在人群中的小人兒,微微搖搖頭,向她擺了個口型,回來。
蕭憐向他淘氣晃頭,也擺了個口型,好玩。
勝楚衣淺淺笑了笑,便由著她去了。
沒有人比他更懂,與其讓蕭憐一身盛裝立在這上面,扮個神像,接受八方朝拜,不如讓她像現在這樣,混跡人群之中,上跳下竄來的開心。
他張開雙臂,黑色的廣袖蕩開,殷紅的血幽曇霎時間生遍誅天宮每一個角落,清風吹過,鮮紅的花苞蕩漾,魔宮如一片呼之欲出的血海。
魔君恩典,洗禮神魂,便是一種天大的神恩浩蕩。
山呼的謝恩之聲,一浪高過一浪。
蕭憐立在人群中,微微咬著下唇,看著勝楚衣笑,眼底卻滑過一絲擔憂。
他又在逞強了。
果然,沒過多久,勝楚衣的身子,些微地晃了晃。
蕭憐一驚,怎么辦?
整個魔域最強的人都在這里,所謂魔者,都是些狼崽子,誰強就服誰,誰弱,就吃了誰。
當初琨崇歸順,也是應承了神跡。
如今,他們若是知道,他們的神已經神力微薄到無法賦予他們想要的,會怎樣?
后果,實在令人不敢設想。
怎么辦?
楚郎!
她雙拳越攥越緊,空有云極數萬年的神力卻幫不了他!
蕭憐幾乎快要將嘴唇咬破,勝楚衣張開的雙臂已有些微抖。
再這樣下去,一定會穿幫!
“楚郎,你怎么樣?”
她用只有他們兩個人聽得見聲音問他。
勝楚衣卻閉上雙眼,一動不動,顯然已是強弩之末。
那下面如山如海的歡騰完全沒有平息的驅使,人潮不停的叩拜,向他們的神乞求更多!
怎么辦!怎么辦!怎么辦!
蕭憐快要急瘋了!
怎樣幫他?
怎么把自己的力量給他?
她不能這么明目張膽地跳上去,怎么辦?
這時,左手之中,一抹溫涼的光,悠然萌生。
蕭憐低頭,啞然失笑。
乙木生!
你何時跟來的!為何我沒想到?既然炎陽火可以跟來,乙木生自然可以!
她將全部神力凝聚在左手上,那掌中的綠光立時激增,化作一團濃郁的綠色,在掌心翻騰跳躍。
“去!”
蕭憐心中一聲低喝。
海潮般的力量,從她左手的乙木生中奔涌而去,又從勝楚衣的右手中不由分說地強勢灌注而下。
他兩手之間的黑光驟然暴漲,轟地一聲!
整個誅天宮中的血幽曇全部怒放開去!
妖異的濃香彌散,叩拜神恩的浪潮前所未有的瘋狂,淹沒了所有的一切。
勝楚衣看向立在下方的那個小人兒,她正兩眼亮晶晶地,微微偏著頭,笑看著他,一如當年。
朝神的狂潮,達到了頂峰。
勝楚衣緩緩收了雙手,將右手在袖底輕攥。
那里,有一抹綠色的光,糾纏在指尖,婉轉流動。
“你這樣將自己與本君重新綁在一起,以后就再也跑不掉了。本君現在可是比凡塵之中的那一個難纏多了?!?br/>
他的聲音在蕭憐耳邊響起。
“少君,難道你現在還沒發現,到底咱們兩個誰比較難纏嗎?”
回應他的,不是蕭憐的聲音,而是一個男子的聲音。
云極當年的聲音。
勝楚衣兩眼一立,看向下面的蕭憐。
蕭憐兩手在身后一背,向他得意地晃晃頭,擺口型:你完了。
勝楚衣仰天,每天這樣禍害他,他到底攤上了個什么樣的女人!
……
魔族好戰,喜殺伐。
朝覲完畢,剩下的時間,便是每逢朝神盛典都要例行的諸王比試。
在勝楚衣溜上神域的五百年中,這朝神的活動始終暫停,如今重新開放,諸王又新得了神恩,有所領悟,便個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這一次,被挑戰最多的,自然是新歸順的蟲王琨崇。
一來,大家圖個新鮮,二來,他身邊坐著個焰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