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來的是秦秋月,帶著寧靈雨一起過來的。</br> 其實凌云進門之后,大門并沒有關,但這里暫時由莫無道師徒住著,秦秋月來訪,當然要先敲門。</br> “哎呀,伯母來了,我去迎接!”</br> 莫無道聽到敲門,立刻站起身來。</br> “還是我去吧。”</br> 蔣甄道長也已起身,對莫無道使了個眼色,示意他跟在自己身后,前后去往大門處。</br> 凌云根本不用問,他當然也要去了。</br> “秦秋月見過蔣道長。”</br> “寧靈雨拜見前輩。”</br> “無量天尊。秦施主昨日已經來探望過小徒了,今日何必又親自跑這一趟?”</br> 蔣甄道長來到門口,對著門外母女兩人打了個稽首,竟然有些不好意思:“我師徒二人在此久留多日,已經對秦家多有叨擾,秦施主如此掛念小徒,蔣某心中感激不盡。”</br> 秦秋月微笑頷首:“蔣道長此話言重了。”</br> “昨天來此探望,是算著無道這孩子該醒了,所以來看看能不能幫上什么小忙,盡一盡我該有的責任。”</br> “今天這趟過來,卻是知道蔣道長神通廣大,已經讓無道成功蘇醒過來。我苦等多日,自然要專門過來向無道表達謝意。”</br> 秦秋月前半句自然是對蔣甄道長說的,說到后半句的時候,目光已經看向了蔣甄道長的身后,是直接對莫無道說的。</br> “咳咳……”</br> 莫無道大為尷尬,他身形一竄就來到了師傅身前,收起油滑神色,恭恭敬敬對著秦秋月打了個稽首:“茅山小道士莫無道,拜見秦姨。”</br> “好孩子,不用多禮。”秦秋月抬手虛扶了一下,示意莫無道起身。</br> “秦姨,您用不著謝我。反而是我本事不夠,差點兒耽誤了云哥趕去天山救您,醒來之后,心里已經深感自責了,您要是還謝我,那我可真要找個地縫鉆進去了。”</br> 莫無道不可能居功,實話實說道。</br> 誰知秦秋月卻搖了搖頭:“無道,你這話說的不對。云兒跟我說過,正是因為你不顧性命,測算我的生死狀況,雖然你沒能測出結果,就已經被天道反噬,可對云兒來說,他已經通過你測算時出現的情況,大致判斷出了準確的結果,這才能及時趕到,救我脫離苦海。”</br> “你肯冒著性命危險給我測算,就已經是我的恩人了,更何況你這次足足睡了四十九天,如果我不來謝你,讓我于心何安?”</br> 一席話說的莫無道一時語塞,只能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br> “媽,靈雨,你們既然來了,我看你們就不要站在門口謝來謝去的了,不如大家都進屋,一起坐下來說說話便是。”</br> 凌云故意放慢腳步,最后一個來到門口,就是為了讓兩邊把該說的話都說完。</br> 如果來的是別人的話,都無所謂,偏偏兩個當事人是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見面,一個長輩要忙著表達謝意,另一個晚輩實在不敢居功,所以兩邊卡在了門口,凌云只好等他們客套的差不多了,這才走過來圓場。</br> “對,大家還是進屋說話。”</br> 蔣甄道長也跟著開口了,然后一把按住了莫無道的肩膀:“長輩來了,還不趕緊回屋沏茶?”</br> “哎,我這就去!”</br> 莫無道正愁無法脫身呢,趕緊答應一聲,丟下一句秦姨請進屋,就立刻轉身往回跑了。</br> 跑到門口的時候,這才想起來,沏茶?我也得知道師傅您把茶葉放哪兒了啊!</br> “給!”</br> 就在這時,凌云忽然一抬手,直接取出一袋靈茶,丟給了莫無道。</br> “知我者,云哥也!”</br> 凌云這時候又成了莫無道口中的云哥了,他接過茶葉,嘿嘿一笑,立刻沖進了屋里。</br> “蔣道長真是教徒有方。”</br> 秦秋月大大方方邁進大門,一邊往屋里走,一邊贊賞說道。</br> “哪里,秦施主謬贊了。”</br> 蔣甄道長騰的一下,鬧了個大紅臉,他先瞟了一眼凌云,又看了看秦秋月身旁的寧靈雨,尷尬說道:“要說培養晚輩,要說培養晚輩,我看整個天下之間,無人能及秦施主才是。”</br> 秦秋月:“……”</br> 人家蔣道長一句話夸了他們三個人,哪怕是秦秋月一下子都不知道該如何自謙了,直接啞然,走出數步之后,才搖了搖頭嘆息道:“哎,蔣道長說笑了,這倆孩子,沒有一個讓人省心的。”</br> 說話間,兩人已經先后進了屋。</br> “妹妹,你現在感覺怎么樣了?還能不能感覺到……恩?”</br> 凌云卻是拽住了寧靈雨,施展傳音之術,以心聲問道。</br> 寧靈雨驀地俏臉羞紅,立即搖了搖頭:“感覺不到了,我現在就跟……恩,跟我渡劫之前一樣了。”</br> “那你醒了之后,有沒有嘗試著修煉一下?”</br> “當然有啊,只是我現在是開光境巔峰,根本不知道該練些什么,更不知道該如何突破下一境界。所以也不知道練啥,你昨天一整天又跑沒影了,也沒人問,就只好陪著媽媽,沒有再胡亂修煉了。”</br> 凌云聽完,頓時放下心來:“做得對,你現在最重要的還是穩定自己的心神,把過去那些不好的記憶盡量封存,甚至干脆忘掉,不要讓那一段記憶影響到你,不然的話,這件事最終還將成為你的心魔。”</br> 寧靈雨聽完,美眸中的目光果然立刻黯淡了下來,很顯然,她被凌云說中了心事。</br> 自己這個身體,做了那么多對不起凌云,對不起父母的事。</br> 自己這個身體,殺了那么多人。</br> 而且從頭至尾,所有的過程,她都是親眼所見,親耳所聽,親手所為。</br> 唯一的不同就是,所有那些不好的事情,都是自己體內那個女仙帝靈魂做的,她再掙扎都徒勞無功,根本無法阻止對方。</br> “靈雨,有些事,你完全不用太放在心上。這條修真路,是逆天而行,就算遇到多么奇怪,詭異,不可思議的事情,那都是自己的劫數,都是需要自己去面對和承受的。”</br> “我說的意思,你能明白嗎?”</br> 寧靈雨站在那里,輕咬著嘴唇,想點頭,又想搖頭,卻始終無法給出凌云準確答案。</br> 道理自然聽得明白,但心理上卻是無法坦然接受那段過往。</br> “哥哥也殺過很多很多人,比那個女仙帝靈魂借你的身體,殺的還要多很多!”</br> “那些人里面,大多數是壞人,但也有少數人,或許并不壞,但他卻站到了我的對立面,擋住了我的路,我除了殺出一條血路去,再無其他選擇。那我除了殺他們,還能怎么辦?”</br> 凌云知道,寧靈雨現在的心理負擔其實極重,只是當著秦秋月的面,她不能訴說這些,只能裝作若無其事,強顏歡笑。</br> 道理好講,心關難過。</br> 否則的話,這世上也就沒什么心魔了。</br> “修煉并不著急,你現在心里想法多,也很正常,畢竟你現在的心態,還是你渡劫時候的心態。”</br> “換句話說,你身體的境界是到了,是真正的開光境巔峰,但是你的神魂,相對來說還很弱小,需要一步步從頭練起,切勿急于求成。”</br> 對于寧靈雨的心情,凌云知道哪怕他說太多也沒有用,只能慢慢進行疏導排解,而且最終還要靠她自己的力量。</br> 坦白說,寧靈雨和莫無道。</br> 兩人此刻面對的自身情況,恰恰相反。</br> 一個被徹底壓制了靈魂,導致她身體境界暴漲的同時,神魂修煉沒能及時跟上,體強魂弱。</br> 另一個干脆是被天道反噬,丟了魂兒,徹底失去了意識,反而因禍得福,神魂力量暴漲,早已超過了筑基境,可是肉身呢,停滯了整整四十九天,回魂之后,發現自身境界還在原地踏步,魂強體弱。</br> 打個比方,這倆人,現在是一個瓶子太大,水太少;另一個是瓶子太小,水又太多……</br> 如果不盡快解決,讓他們的身體盡快重新達到平衡的話,今后修煉就等著心魔入侵了。</br> 凌云現在看著這兩人,早已頭大如斗,腦殼疼啊!</br> 當然了,對于莫無道,凌云并不需要太過擔心,畢竟那家伙的師傅就在身邊,相信對他現在的情況也是了如指掌,自然會悉心指點,用不著凌云過多摻和。</br> 但是寧靈雨的問題,可就唯有他才能解決了。</br> “靈雨,你接下來有什么打算?”</br> 凌云忽然轉移了話題,笑道:“你過往的這一段經歷,只要你能坦然面對,它對你就是一筆無與倫比的財富;但是接下來的路,到底怎么走,一切還要看你自己的選擇。”</br> “哥哥,我其實想……想回學校讀書,那里才是我最熟悉的地方,以我現在的神念,也許根本用不了多久,就能全部學完大學的課程。可是,只要我呆在學校里,就特別能夠靜下心來,變得專注,就不會去想過去的那些事。”</br> “好!很好!”</br> 凌云一聽,立即高興地點頭:“那就回學校讀書,你也不用限于自己的專業,自己想學什么就盡管去找,去學,磨刀不誤砍柴工嘛。”</br> 見凌云同意了自己的想法,寧靈雨也是展顏一笑,莫名歡欣起來。</br> 暫停修煉。</br> 去療傷。</br> 學校自然是她最好的選擇。</br> “走吧,我們進屋陪他們聊會兒,只等此間事了,我正好也要回家一趟,到時咱們一起回京城就是。”</br> 不管怎么說,寧靈雨體內的女仙帝靈魂已經徹底鎮壓。</br> 莫無道也已經蘇醒,恢復了正常,而且還因禍得福,實力暴增。</br> 這都是好事,不是壞事。</br> 所以,</br> 凌云想回家了。</br> 確切的說,凌云想要去魔宗總壇,接自己的生母,殷青璇回家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