謹娘聽到外面的聲音自屏風后面走出來,見薛湛一張臉沉到了極點,頓了頓,終于還是將這些年來受的委屈一口氣講了出來:“二爺有所不知,往日侯爺不經常在家,這府里的人,幾乎都唯荊氏馬首是瞻。我家姑娘從小到大,處處受限,拮據到連個喜歡的首飾都買不起。嫡女的身份有名無實,這么多年來吃盡了苦頭和委屈?!闭f完,再回頭看看躺在床上的可憐人兒,不禁潸然淚下。
薛湛聽她傷心的娓娓道來,臉色冷冽,凝著眉,似乎在想什么。
這時,兩個太醫提著藥箱急忙忙往忠武侯府趕來,進了院,還未來得及與薛湛見個禮,便被薛湛急聲催了進去。
太醫進了內室,幫她查看過眼睛和舌苔后,所幸并無大礙,施了一針,薛玉嬌終于悠悠轉醒過來。醒來后,薛玉嬌面色蒼白,目光卻十分冷靜。
薛湛聽到里面說人醒了,迫不及待的走了進去。彼時,見她臉色雪白,正扶著謹娘的手慢慢坐起身。
薛玉嬌抬頭看見他進來了,知道是他救的自己,氣息微弱的與他道了一聲謝。
薛湛看著她孱弱的身影,一時間心疼的發緊,同時,只覺有什么東西在胸口前后沖撞,快速起伏。緊接著,聽他沉著聲音道:“霖帆,”
孟霖帆在門口正忐忑不安的徘徊,聽到里面叫自己,忙仰著脖子回應了一聲:“屬下在?!?br />
話落還沒來得及進去,只見薛湛已經殺氣騰騰的自屋內走了出來。他眸色幽深,語氣中寒意森森:“走!”
孟霖帆一愣。追上前問道:“去哪?”
“綺蘭院?!?br />
……
彼時,綺蘭院,薛玉芳正找荊氏求助。
“是她自己故意落水的,不是我做的,母親您一定要相信我?!?br />
“這不是為娘愿不愿意相信你的問題,而是我信你又能怎么樣?別人會信嗎?”說到這里長嘆一聲,琢磨著道,“怎么會發生這種事情……你也是,怎么就那么不小心。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母親,現在只有您能幫我了。您快想想辦法?!?br />
“哎呀娘正在想,你先等等,別催我?!?br />
薛湛已經猜到薛玉芳會到這里來,走到門前,隔著一扇門都能聽見里面哀求的聲音。
他在門前停下來:“你求誰都沒有用?!?br />
一聲冰冷的語調自門外忽然傳進來,屋內的幾人無不滿面驚色,齊刷刷的看向門口。
薛玉芳恍若驚弓之鳥,嚇得急忙抱住荊氏的胳膊道:“母……”
荊氏趕緊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先別說話。接著,拉開她,急急穩了穩心神,起身去開門。
門一開,荊氏與他見了個禮。只見他面色不動,也不進屋,站在門口,繼續方才的話道:“我親眼所見,不只是我,當時那么多人都可以在場作證,你推卸不了的?!?br />
薛湛寒聲與躲在里面的薛玉芳說到這里,頓了一頓,又道,“你可知道殺人未遂,按大魏律例該當如何?”
薛玉芳面色一慌。自知這么躲著不是辦法,于是趕緊走出去,在他腳邊撲通一聲跪下,拉住他的衣擺,仰起一張淚跡未干的臉,向他解釋道:“叔父,我沒有撒謊,這次真的是她自己故意落水的,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您要相信我!”
薛湛居高臨下的垂眼看著她,聞言眉頭一皺,聲冷如冰,一字一頓道:“那你給叔父解釋一下,她為什么要自己跳進蓮池?”
薛玉芳一時解釋不清楚,總不能說出當時自己設局正準備陷害她吧?不由心灰意冷,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正心下慌亂間,忽然,腦中靈光一閃,頓時想通了原因,急忙道:“我知道了,她想陷害我!沒錯!一定是這樣的!”
薛湛頓時大怒道:“荒謬!你的意思是,她為了陷害你,竟然自己跳進三米多深的蓮池?”
“我……”
“你還想狡辯!”薛湛怒聲呵斥道。
荊氏在旁邊看的一頓捉急,趕緊幫她說話道:“二叔,這里面定是有什么誤會,您最好徹查清楚此事,再做判斷也不遲?!?br />
薛湛聽著心煩,面無波瀾的抬腳走出兩步,隨即停下來。他眸色暗了暗,站在那里,略一沉吟,壓低聲音道:“此事干系到薛家的顏面,我會去先向母親請示,然后同她一起商酌后做出決斷。”
說罷,甩袖離去。
任憑身后還在拼命地喊,“叔父,我是被她冤枉的!我不想下牢!”
……
在薛湛到來之前,這件事已經傳到了沈老夫人的耳邊。沈老夫人聽聞此事后,一時間踱來踱去,也是拿不定主意。
薛湛將情況大致又陳述了一遍,末了問道:“母親如何想的?”
沈老夫人將身邊仆婦打發出去,只留高綰綰一人侍候在這里。高綰綰站在她身后輕輕為她捶背,眼睛自始至終沒離開過薛湛身上。薛湛視若不見。
她思索了半天,沉靜的望著室中裊娜的淡煙,適才凝色緩緩道:“你也知道,二姑娘縱然千錯萬錯,千不好萬不好,畢竟還是薛家人,是母親的孫女。她犯了事,丟的不是她一個人的臉面,而是薛家上下,乃至祖宗的臉面?!?br />
薛湛面色凝重,沒有說話。
說到這里,她頓了頓,繼續又道,“再有,她尚未婚配,今年馬上快十七了,也到了適婚的年齡,交給官府處置的話,必定會對她的終身造成不可挽回的影響?!?br />
這話里的意思已經很清楚了。不能交由官府,只能私下解決。
薛湛煩躁的捏了捏眉心,沉吟了一下:“可我若不為她主持公道,她以后要如何在府中立足,旁人豈不是更加變本加厲的欺負她?”
這個“她”,自然是指的三姑娘,薛玉嬌。
沈老夫人表情肅穆道:“你說的也不無道理?!?br />
薛湛已經聽明白了:“這么說來,聽母親的意思是,按家規懲治她一下,這事就當過去了。”
不是疑問,而是肯定的語氣。
沈老夫人沒有否認:“正是此意?!?br />
室內突然靜了下來。
薛湛思慮了足足半盞茶的功夫,知道為了薛家的顏面著想,以及顧及到沈老夫人的心情,他再想為她出頭,也只能心有余而力不足了。終于妥協:“也罷,全聽母親發落吧。希望母親可以妥善處理,還三姑娘一個公道,莫讓人寒了心的好?!?br />
沈老夫人給他一個安心的眼神:“你放心,母親心中自有定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