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這一定是幻覺！
    李昂眼皮暴跳，他環(huán)顧房間，試圖尋找破綻。
    “還是難以接受？覺得自己仍然身處夢境？”
    君教授仿佛猜到李昂心中所想，平靜說道：“夢境的構(gòu)建也要遵循客觀規(guī)律，你可以從書架上隨意挑本書出來，翻開書頁，
    如果這仍是夢境的話，那上面應(yīng)該一片模湖才對。”
    說罷，他朝護工們眼神示意。
    護工們猶豫了一下，還是上前幫李昂解開了和電影《沉默的羔羊》里，漢尼拔同款的拘束服。
    “請。”
    君教授攤開手掌，李昂沉默片刻，起身來到書柜前，閉上眼睛隨便拿了本書，是榮格的《人格的整合》。
    “里面確實有邏輯清晰的文字，對吧？”
    君教授說道：“除此之外，還有這個。”
    他點擊平板電腦，播放第二段視頻。
    畫面上仍然是這個房間，穿著白色手術(shù)服的李昂坐在椅子上，深吸了一口氣，對著鏡頭平靜說道：“我叫李昂，現(xiàn)在時間是八月十號。如果你看到這則視頻，那就證明，我的記憶再次重置了。”
    “過去的幾個月里，我的幻聽、幻視、幻覺癥狀愈演愈烈，市面上的藥物均起不到效果。
    用醫(yī)師團隊的話來講，我大腦中的海馬體等部位并沒有受傷，相反，它們高度活躍，一旦我放松心神，就會持續(xù)不斷地修正、篡改，乃至捏造記憶。
    嚴重的時候，我的大腦徹底紊亂，上一秒我還在療養(yǎng)院里澆花，下一秒我就出現(xiàn)在古羅馬的斗獸場里，
    身上只穿著內(nèi)褲、斗篷、靴子，手執(zhí)長劍盾牌，腳下黃沙里，摻雜著不知道多少代斗士的牙齒、血污、指甲，
    在千萬觀眾的歡呼喝彩聲中，極遠處的石質(zhì)閘門緩緩開啟，一頭臉上留著刀疤的獅子踱步而出，向我走來。
    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實。
    上一秒我正躺在病床上，聽著醫(yī)生團隊討論治療方案，
    下一秒我就成了銀河星艦的指揮官，指揮無數(shù)艘戰(zhàn)艦，與兩光分之外的外星人艦隊殊死搏殺。
    高能光束橫飛，旋風(fēng)魚雷狂轟濫炸，
    這場戰(zhàn)斗決定兩個種族兩個文明的生死存亡，每分每秒都有成千上萬軍人為此犧牲。”
    視頻中的李昂聲音漸輕，雙目失神，似乎還在沉浸在那段回憶。
    “夢境，或者說幻覺，并非總是有規(guī)律，”
    他回過神來，繼續(xù)說道：“大腦無法創(chuàng)造認知之外的東西，夢境的素材來源于現(xiàn)實，一旦現(xiàn)實提供的素材不夠用，那么夢境也就會變得混亂無序。
    某些時候，我會做一些...光怪陸離，甚至是毛骨悚然的夢境。
    巨大而綿延不絕的殘破倉庫，充滿霉味的老舊古宅，空無一人的死寂都市，延伸到地心深處的水井，以及難以用語言去形容描述的...恐怖怪物。
    噩夢出現(xiàn)的頻率越來越高，由于夢境太過真實，在里面產(chǎn)生的、包括死亡在內(nèi)的痛苦也會帶回到現(xiàn)實世界。
    按照醫(yī)生們的說法，再不采取措施，就算我不死于腦袋里分泌的過量激素，也會達到心理承受閾值，徹底崩潰。
    變成植物人，甚至更糟，比如永遠沉浸在絕望噩夢當中，無法自拔。
    所以，以君教授為首的醫(yī)生團隊，想了個辦法，即創(chuàng)造一個強大的人格，足以從噩夢中掙脫出來，恢復(fù)清醒。
    為了達成這種效果，他們會像劇作家、家一樣，設(shè)計一個復(fù)雜的劇本，以文字、圖畫、音樂形式，源源不斷地灌輸給正常狀態(tài)的我。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閱讀了劇本的我，會產(chǎn)生相對應(yīng)的夢境，塑造出一個完整的世界。
    作為主角的夢境李昂，會像《千面英雄》梳理的那樣，走過一段典型的‘英雄之旅’。
    先是過著平凡普通的生活，突然被意外襲擊，被迫踏上旅途。期間收獲友情、愛情，經(jīng)歷艱難險阻，擊敗反派，成為英雄，獲得人格升華。
    英雄李昂克服了凡人難以想象的困難，擁有無比自信的精神力量，足以擺脫噩夢侵擾，回歸到現(xiàn)實世界，
    再憑借極強的意志力，保持時時刻刻的專注，從而壓制大腦妄想的沖動。”
    他頓了一下，苦笑道：“再過一會兒，我就要去手術(shù)室注射麻藥，休眠超過72個小時，以此完成整個夢境。
    祝我好運，也祝你好運。”
    視頻就此中斷，君教授深呼吸了一下，雙手十指交叉，說道：“這就是你出現(xiàn)在這里的原因。
    你是受召喚而來的，李昂。”
    “...”
    李昂沉默良久，消化著這龐大的信息量。
    他本能地拒絕相信，然而毫無反應(yīng)的未元物質(zhì)與念力，以及腦海中憑空出現(xiàn)的記憶碎片，都預(yù)示了一個可怕的事實——
    視頻里說的，是真的。
    他真的是被“創(chuàng)造”出來的人物。過往的人生，都是虛構(gòu)...
    “時間。”
    李昂勐地抬頭道：“視頻里說是八月十號，而現(xiàn)在卻已經(jīng)是十月份。按照視頻的說法，休眠只需要72個小時左右。
    你怎么解釋？”
    “...”
    君教授聞言，默默播放第三段視頻。
    畫面上出現(xiàn)的仍然是李昂，他穿著綠色病號服，神情萎靡，蹲在臥室角落，雙手捂著額頭，反復(fù)念道：“這不是真的，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君教授手指滑動，播放第四段視頻。
    李昂站在臥室床上，眼眶深陷，神情癲狂，舉著本書當做武器，朝著護工大喊道：“我乃使徒，我乃天啟，爾等逆民皆當死去！”
    第五段視頻，李昂表情漠然，赤腳走在療養(yǎng)院餐廳。周圍護工試圖阻攔，被他一拳一個，輕松擊倒在地。
    第六段，第七段...
    “召喚英雄的過程并非一帆風(fēng)順，夢境的復(fù)雜程度遠在我們想象之上，劇本往往會超出掌控，產(chǎn)生變異，導(dǎo)致召喚出來的‘李昂’，各不相同。”
    君教授嘆氣道：“我們重復(fù)了七次，嘗試了不同的世界觀、劇本、人物、劇情基調(diào)，不斷地排列組合，全部失敗。
    ‘李昂’們或是軟弱怯懦，只想回到夢境，或是殘忍嗜殺，逆反社會，或是麻木不仁，自己的生死都不在意。
    每次重啟，我們都會給你播放這些視頻，讓你回想起自己主人格的身份。
    但是，每次休眠，也會不斷削弱你的主人格——就像忒修斯之船一樣。
    你是我們的第八位，很可能也是最后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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