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邊辰沛默默低下頭，看著繡著金絲的鵝絨被子，雙拳不自覺攥緊，指甲深深嵌入皮肉當(dāng)中。
    他想反抗，想對著眼前的所謂師兄大聲咆哮，讓他把自己的父親叫來。
    但他不敢。
    只要一想到那巍峨高大如山一般的背影，想到那個在監(jiān)牢中面無表情用刑具虐殺妖魔、還要求六歲自己強行觀看的冷酷男人，
    他心中積攢起來的憤怒、怨恨，連帶所有勇氣便被蒸發(fā)殆盡。
    “.我知道了。”
    邊辰沛沙啞開口道，幾乎聽不出是自己的聲音，“我會照做的。”
    反抗不了，那就只能接受。
    段不群看了他一眼，對于這個答復(fù)沒有絲毫意外，補充道：“樞機還說過，你在李昂那里丟掉了驕傲與自信，在鬼鍬那里丟掉了尊嚴(yán)與勇氣，
    失去的東西，要自己奪回來。”
    邊辰沛恍惚抬頭，自己現(xiàn)在雙腿俱斷，連移動都要念力托舉，或者乘坐輪椅。又怎么拿回屬于自己的東西？
    “李昂現(xiàn)在回到了虞國，處在學(xué)宮的嚴(yán)密保護之下，
    鬼鍬不知是死是活，連帶昭冥也銷聲匿跡，難以查找。
    正好，對虞國的全面戰(zhàn)爭至少還有一兩年以上的緩沖時間，
    他要你去十萬荒山，追獵妖魔，進行歷練。”
    段不群說道：“終有一天，忠于昊天的軍隊將踏破長安城門，沐浴在晨光中的，理應(yīng)有你。
    屆時，他會將斬首李昂、昭冥的刀刃，交到伱的手中。
    希望你不要辜負他的期許。”
    斬首，刀刃，
    這血淋淋的話語，實在不應(yīng)該是一個正常父親對兒子的囑咐與祝福。
    然而邊辰沛卻在聽完這番話后，失神雙眸逐漸清晰，如同死灰一般的臉龐上，重新浮現(xiàn)神采。
    他深吸了一口氣，喃喃道：“我不會讓他失望的。”
    “好。”
    見邊辰沛終于振作起來，段不群點點頭，揚了揚手上一卷夾雜著文字與線條的紙張，“如果沒有什么事的話我就先走了，還要將神諭指令傳達下去。”
    “神諭？”
    邊辰沛聞言一愣，“炬語樞機親自發(fā)布的預(yù)言？關(guān)于什么的？”
    “南柯一夢，難消恩仇。漚浮泡影，皆是因由。”
    段不群掃了眼紙條，隨口念出前兩句，“有關(guān)于一只即將蘇醒的一級妖獸。”
    “一級？”
    邊辰沛更加詫異，能被列入一級的妖獸，要么是像蠹仙那樣，具有絕無僅有的功能，必須妥善保存，為我所用。
    要么就是擁有驚天動地的破壞力，必須在第一時間收容，關(guān)押，乃至消滅。
    “嗯。”
    段不群說道：“炬語樞機預(yù)言，那只妖獸對太皞山格外重要，因此必須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并抓捕。
    如果無法抓捕，也要立刻消滅，防止其他人，哪怕是周國、荊國得到。”
    這么決絕？
    邊辰沛遲疑道：“這只妖獸有名字么？”
    “有。”
    段不群點頭道，“其名為，夢貘。”
    ————
    此刻的李昂還不知道，在遙遠的太皞山上，有對“相親相愛”的父子正謀劃著如何踏破長安城，斬下自己的首級。
    當(dāng)然，就算知道了，他也大概率不會放在心上。
    自己現(xiàn)在已經(jīng)將昭冥得罪死了，十幾個遭受通緝的燭霄境修士盯上了自己，又何必再擔(dān)心什么邊辰沛。
    他自顧自地過著難得安定下來的日子，白天到學(xué)宮上上課，晚上回家跟柴柴吃飯看書，夜深了就用墨絲與伽羅、盧雨楠遠程通訊。
    對此伽羅還頗有些怨念，李昂有這么高效的聯(lián)絡(luò)工具，卻一直藏著掖著，讓她之前白白寫了那么多信，還得忍受通訊上的延遲。
    李昂只好賠罪，約好下次見面，親自下廚，招呼對方一頓豐盛飯菜。
    至于他和盧雨楠，可聊的東西就更多了，一聊就聊到午夜時分，話題也天南海北，
    從陶瓷抽水馬桶何時能全民普及，到這世界什么時候能出現(xiàn)個環(huán)游全球的麥哲倫。
    從頂針和何同學(xué)誰更能代表新時代青少年，到超級英雄題材電影的天花板是守望者還是蝙蝠俠。
    到了該睡覺的時候，熬夜過度的二人還會說些傻里傻氣的話語，“你先掛。”
    “你先掛。”
    “不行你先掛。”
    “那一起掛。三二一。”
    “.”
    “喂？有人么？臭弟弟，我讓你掛你還真掛了啊。”
    “不是你讓一起掛的么？”
    簡直就像前世聊QQ一樣。
    搞得偶爾來李昂家吃飯的李樂菱，莫名覺得頭發(fā)有時候會發(fā)涼。
    不過李昂和盧雨楠也不是一直在閑聊，昭冥帶來的威脅，就像蒼穹中緩慢降下的黑云一般，極具壓迫感。更別提還有不知道什么時候會再次失控的墨絲，以及即將到來的戰(zhàn)爭。
    盧雨楠在北境雪原上，帶領(lǐng)族人挖掘著某件昭冥組織要求他們尋找的東西，暗地里努力馴服著從鬼鍬那里繳獲來的饕餮殘片。
    李昂也在竭力熟悉龍隕長槍的使用方法。二人都在為了未來做準(zhǔn)備。
    真的掛斷了墨絲通訊，他回到臥室，躺在床上，卻有些輾轉(zhuǎn)反側(cè)難以入睡。
    他還記得山長上次說過的話，靈識敏感、天資優(yōu)越的修士，容易看見一些幻象，并將幻象當(dāng)成某種有實際意義的啟示。
    古往今來，許多修士都因為這所謂的“啟示”，越陷越深，最終不可避免地踏上妖魔道路。
    自己體內(nèi)寄宿著無數(shù)墨絲，如果將墨絲當(dāng)成靈脈，那自己絕對算是“靈識敏感、天資優(yōu)越”的所謂天才。也更容易遭受幻象困擾。
    ‘也許歷史上的劍仙本人，就是因此而瘋魔的’
    李昂忐忑地思考了一下，先掃了眼隔壁床上酣睡正香的柴柴，再從指尖伸出墨絲，構(gòu)建成系著繩索的鈴鐺，掛在自己床頭。
    繩索另一端，則連接著自己的手指。
    這樣一來，如果自己在睡夢中遭遇噩夢，身體亂動，就會牽動繩索，拉響鈴鐺，將自己喚醒。
    做好了準(zhǔn)備，李昂這才松了口氣，閉眼入眠。
    咚！
    強烈的震動感傳遍全身，李昂猛地睜開雙眼，看見的卻不是熟悉的臥室天花板，而是青黑色的天空。
    他茫然地從地上爬了起來，環(huán)顧四周。
    這是一方小小的庭院，墻邊擺放著一列花盆，因為太久沒人打理，花盆中的植株均已枯死。
    那些攀附花盆上方竹質(zhì)頂棚的葡萄，也以干枯多時。
    眼前景象再熟悉不過，這里是洢州保安堂的后院。李昂的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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