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說的,我們首先要做一個假設,就是蕭家真的覆巢,而我真的就是那個最后的完卵。”
“做這個假設,是因為明面上蕭家的實力,根本沒有和帛氏抗衡的可能。”
“于是你建議我在暗地里培養死士,不需多,但要絕對忠誠絕對實力?!?br />
“你建議我栽培蘇銀,還說將來一旦出現變故,一定要說服他變節?!?br />
“你說起兵所需無非兵馬糧草,所以我們要有銀子,要有馬種,要有鐵?!?br />
“……”
“你所說一切都是正確的,如今一一都得到了驗證,所以說,你的的確確是個算無遺策的謀士?!?br />
從始至終,就只有蕭徹在說話。
阮寶玉一直沉默,沒有反駁。
他能夠記得,那些記憶已經回來,不僅讓他想起自己曾經說過的這些話,甚至還想起說這些話時喝的酒,下酒的落花生,還有那盞描著彩蝶時明時暗的紗燈。
就算藍庭手段通天,也不可能在他腦中虛構出這樣細節分明的故事。
這些記憶,無可辯駁,都是真的。
他一抬頭,甚至可以看到在紗燈旁明暗不定的自己的臉,兩年前的自己,自負,決絕,一半陰鷙一半狡黠
――還帶著一絲恨意。
成大事業者,非有大愛,必有大恨。
愛讓人出色,恨讓人走到頂峰。
“訶梨帝母教,只需極小的蠱蟲入腦,便可以蠱惑做母親的親手殺死自己的孩子。最初你來京城,之所以會喜歡上錦衣侯,一半自是因為他好看,另一半……卻是因為藍庭利用蠱蟲給你催眠,來時就給你做了引導?!?br />
阮寶玉聲音嘶?。骸澳愕囊馑际俏易栽附o自己落了蠱蟲,我對他,其實也做不得真,對不對?如果計劃有變,我動了真心,那么就利用蠱蟲催眠,還可以強迫自己背叛侯爺?!”
“沒有錯,你還說過,如果迫不得已,還可以抹去這段你和侯爺的記憶?!?br />
“自己的心意,就這么隨意扭曲抹去,我不覺得有任何一個人會這樣對待自己,除非他瘋了!”
“你沒有瘋,關于這些變數的應對之策,你都親手寫在冊子里,不相信你可以比對筆跡?!笔拸厣蟻?,頭低垂,到底還是有愧:“而你之所以對自己這么狠絕,最根本的原因,其實是你腦子里本來就長了東西,而且在越長越大,至多就只剩三五年的性命。
――照你的原話,如果你真的動了真情,那么這段感情,就算是給我這條帝王之路上最后的獻祭?!?br />
頭痛欲裂,阮寶玉卻突然笑出了聲。這種狠絕,無外乎是對自己生命的絕望,無外乎是出身平庸卻懷鴻鵠之志不為世上所知的遺憾
――他終于明白兩年前燈前阮寶玉臉上的那一絲恨,是恨自己的命薄如紙,恨自己不得百年從長計議
――以至于他必須算無遺策,不能讓任何人動搖自己宏大計謀的一分一毫,哪怕那個人是兩年后的自己!
“因為我是那樣一個驕傲的人?。 ?br />
還記得三月十五當日,水涌龍駒,他賭氣不吃飯,帛錦親自喂魚,離開前半真半假地甩下那句玩笑――“寶公子,如此不服輸,以后歸隱會很痛苦吧?”
侯爺,本應只是一個堂皇的助力和借口,是臨淮王蕭氏統一天下的一個工具。
自負決絕如阮寶玉,何曾預料這本應圓滿的計謀中,會在兩年后錦衣侯的真摯相待下,出現這個變數,這個不曾寫下應對之策的變數――就是他的心!
天底下,還有誰會待薄命的他如此恩厚,又會有誰,想過要放下榮華富貴乾綱獨斷與他百年歸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