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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的手,“好了,為父要說的便是這些,你去吧,這不是久留之地。”他細細再看兒子一眼,然后決然背轉身去。
“父親!”鳳無衣心頭大痛,終是忍不住慟哭。
“走!”鳳荏苒閉上眼。
鳳無衣抬手擦去臉上的淚水,提過一旁的竹籃,“父親,這是兒帶來的酒,兒便在此拜別父親,愿父親一路好走?!彼虻乖诘兀刂剡凳住?br/>
鳳荏苒眼角滲出淚水,可身子卻紋絲不動。
鳳無衣起身,再抬袖把面上淚涕擦拭干凈,再看一眼父親的背影,然后轉身疾步出牢。
初九,卯時。
鳳荏苒白綾自盡。
十、德音莫違8
元鼎三年十一月,曾經顯貴的五大家族,頃刻間便倒了梁、鳳兩家,并管宣、朱禮、周栗三位大臣革職斬首,馬準、秦高、劉良、王清安、田承五位大臣革職抄家。
一時滿城風雨,人人噤若寒蟬。
自然前些天,那些氣勢洶洶彈劾鳳影將軍的折子再也不曾出現過,而先前遞過折子的無不人人自危,每日如履薄冰。
爾后幾日,天一直沉沉的難見陽光,顯得格外的陰冷而壓抑,也在如此的氣氛下,光陰寸寸的溜,一個轉身抬首間,便發現已到了冬至。
冬至,是一年的大祭之日。
十一月十四日,文武百官皆是半夜即趕至效外的圜丘,皇逖、寧靜遠、白意馬、華荊臺、南片月自不應說,便是奉旨養病的豐極、閉門不出的風獨影亦都與百官一樣正裝朝服,靜候于圜丘。
圜丘之上,早已準備妥當。
三層圓臺的北面正中為皇天上帝神牌位,其下一層東西兩側分別是日月星辰云雨風雷牌位。各神位前皆供著玉、帛、牛、羊、豬、酒、果、菜肴等祭品及各禮器。圜丘的臺階下,東西兩側設有編罄、編鐘、鎛鼓、篪、簫、塤、笛、琴、笙、瑟等樂器,此刻樂手整齊排列,顯得肅穆莊重。
拂曉時分,齋宮里鳴太和鐘。
在恢宏悠揚的鐘聲里,身著祭服的東始修跨步而來,步履之間自有一種仰吞天地的氣勢,在他身后,一人麻衣如雪,眉目清遠,蕭蕭肅肅,卓然若仙。
階下百官見之,有知曉那人身份的驀然驚心,有不知情的疑惑此人是誰。
圜丘上天燈高懸,照得壇內通明,卻又燔香繚繞,顯得縹緲朦朧。
東始修步上圜丘,樂手們奏起“始平之章”,然后在悠揚的樂聲里,祭天大典開始。
祭天共有迎帝神、奠玉帛、進俎、行初獻禮、亞獻禮、終獻禮、撤饌、送帝神、望燎九道儀式。
樂聲里,皇帝祭天地拜神明,階下百官亦跟隨跪拜行禮,一樣一樣隨著太常卿的唱誦步步做來,如此兩個時辰后才算是完成了儀式。
眼見著燔柴已畢,可東始修卻沒有洗手上香之意,而是轉身面向階下百官,朗聲道:“今日祭天,朕有一事要昭告天地?!?br/>
階下百官聞言無不疑惑,怔愣間,便見階下那麻衣如雪的人步上圜丘,左右兩手,各捧一道詔書。
皇逖兄妹幾人也面面相覷,不明所以。
東始修自玉言天手中取過一道詔書,雙手平舉,然后轉身跪拜:“皇天在上,后土在下,天地為證,神明為墨。予東始修,本為布衣,寒微之時與皇逖、寧靜遠、豐極、白意馬、華荊臺、風獨影、南片月義結金蘭,誓同福禍共生死。自此十余年征戰天下,一路浴血同行,得今日大東基業。今予為天子,當諾昔日誓言:封皇逖為皇王,封地冀州;封寧靜遠為寧王,封地閩州;封豐極為豐王,封地雍州;封白意馬為白王,封地北州;封華荊臺為華王,封地幽州;封風獨影為風王,封地青州;封南片月為南王,封地商州。爾后七王佐朕,治理天下,愿上蒼庇佑,大東昌盛,太平安康!”
東始修語畢,階下靜無人聲,群臣個個呆若木雞,皇逖、寧靜遠、豐極、白意馬、華荊臺、風獨影、南片月亦是震驚失語。
可東始修起身,將手中詔書往燎壇上一放,頓時火舌一勾,片刻便化成灰燼。然后他轉身,再自玉言天手中取過另一道詔書,左手高舉,道:“此封王詔書存于凌霄殿內,凡東氏子孫不可違逆,天地神明共鑒!”
他言罷再將詔書轉回玉言天手中,玉言天雙手接過詔書,然后莊嚴的步下圜丘,交給等候一旁的內廷總管申歷。
群臣們慢慢回神,望向圜丘上矗立如山的皇帝,思及前幾日梁、鳳等臣子的下場,一時竟是鴉雀無聲。有幾名耿直的御史想行勸諫,卻見嚴玄向他們微微搖頭。
嚴玄目光望向圜丘之上侍立帝旁的那個麻衣如雪的人,“那是帝師玉言天,我等所慮他豈有不明的,可他在此卻依有今日之詔,可見陛下已心若磐石,你我便是死諫亦不可撼也?!?br/>
連鐵骨錚錚的嚴玄都如此,群臣還能說什么,圜丘之前靜肅如淵。
而皇逖、寧靜遠、豐極、白意馬、華荊臺、風獨影、南片月七人卻是心情復雜異常。封王授國,何等尊榮之事,可他們此刻杳無喜色,仰首望著圜丘之上的東始修,心底里升起憂傷與苦澀。
至此,已無挽回。
他們八人終要四散分離!
《東書?本紀?威烈帝傳》載:元鼎三年十一月十二日,冬至。帝于祭天大典封七王七國,自此天下劃分九州。冀州皇王,閩州寧王,雍州豐王,北州白王,幽州華王,青州風王,商州南王。帝御祈、云二州。
在東始修封王之初,七王七州分以七個方位環立于祈、云二州,七州面積相加也還要稍遜于祈、云兩州的面積,只是在后世變遷里,七國的方位、面積也有了變化。
而祈、云兩州日后又合稱為祈云王城。
祭天大典結束后,東始修起駕回宮。
八荒塔前,凌霄殿里,玉言天親自將封王詔書封存于大殿,自此凌霄殿成為皇宮禁地。
當殿中所有侍從退下,玉言天回首望著殿中矗立的東始修,“你今日封王分國,日后恐遺禍后世?!?br/>
“玉師,天下臣民拜朕時總呼“萬歲”,可朕知道一百歲也活不到,世上沒有什么千秋萬世,同樣也沒有永遠的一家天下,更沒有哪一個王朝能萬世不崩,自然也沒有萬世的太平?!睎|始修望著存著詔書的白玉盒,神情間有著一種超然的平靜,“若幾十年、幾百年后,東氏有不肖子孫荼毒天下,又或子孫無能駕馭七王,那他們也不配坐在玉座之上。那時,我寧愿是我們八人中的后代來改朝換代,至少我們辛苦打下的天下依舊是在我們的子孫手中?!?br/>
玉言天靜靜看著他,半晌后他道:“這幾年閑暇,為師寫了兩本書《玉言仁世》、《玉言兵書》,謄寫了八套,便贈你們一人一套?!彼彶锦庵恋钋?,“為師把師曠也帶來了,就讓他與你的皇子們一起讀書吧。”
東始修一震,然后驀然醒悟,誠摯的躬身行禮,“多謝玉師。”
他讓自己的兒子輔佐帝室,他以自己的著說教化七王之后,為的不過是讓這大東王朝能延續長久太平。
玉言天拉開殿門,殿外的冬陽與寒風同時涌入,明光里伴著冷峻。他輕輕嘆息一聲,“今日種因,他日結果?!?br/>
語畢即跨步離去,身后東始修依舊矗立殿中,靜靜的,許久后,他的輕語在殿中悠悠回響:“是善因還是惡果,千秋之后自有定論。然縱天下人垢之朕亦如是。”
十、德音莫違9
玉言天離開了凌霄殿后,便出了皇宮。穿街過巷,一路來到風府,府前正遇上提著幾副藥回來的杜康。
風府的書房里,風獨影坐在書桌前,手中捧著一巷書,可目光卻怔怔望著窗外出神。
窗外的院中有一株梅樹,是白梅,雪白的花瓣在風中搖曳,就仿佛是雪花于半空飛舞。
發呆了好一會兒,風獨影收回目光落在書上,卻看不進一字,無奈放下。
起身之際,一片梅瓣自窗外飛入,飄飄蕩蕩的落在桌上,她拈起那雪白的花瓣,靜靜看了片刻,然后放在桌上潔白的玉帛紙上,提過筆,蘸上墨,便在紙上寫下:雪似梅花,梅花似雪。似和不似都奇艷。惱人風味阿誰知?請君問取南樓月。
記得去年,探梅時節。
一首詞還未寫完,窗外便響起杜康的聲音:“將軍,玉先生來了?!?br/>
她筆下一頓,手一抖,一滴墨便墜落紙上。擱下筆,移步門前拉開門,便見杜康站在廊上,他身后的院子里,玉言天負手立于梅下,仿似梅之君子高潔若雪。
“玉師?!憋L獨影跨出書房。
玉言天仰頭看著一樹梅花,道:“鳳凰兒,陪為師在這樹下賞梅飲酒如何?”
風獨影頷首,然后轉頭示意杜康去準備。
不一會兒,杜康便領著幾名仆人搬來了桌椅、屏風,椅上都鋪著厚厚的墊子,屏風圍在樹下擋著風口,然后又一名婢女端來了溫好的酒。
師徒兩人在梅下相對而坐。
“你們都下去吧?!憋L獨影吩咐。
“是?!倍趴殿I著仆人們退下。
風獨影取過酒壺斟滿了兩杯酒,然后端起一杯送至玉言天跟前,“玉師請。”
玉言天抬手接過風獨影遞過的酒,先聞了聞,道:“梨花釀?!?br/>
“嗯?!憋L獨影端起另一杯。
“清冽醇香,妙?!庇裱蕴祜嬕豢诤筚澋馈?br/>
風獨影也飲了一口,才道:“這是今年春蕭艾姐釀了送過來的?!?br/>
“哦?”玉言天微微挑眉,“倒是沒有想到今日還能喝上她釀的酒?!?br/>
“有很多事,都是當年想不到的?!憋L獨影靜靜的道,微垂的眉眼間籠著淡淡的疲倦。
玉言天聞言移眸看她。
“當年我們乞討流浪時,又怎想到有朝一日會坐擁江山?!憋L獨影垂眸看著手中酒杯,清澈的杯中倒映著頭頂如雪的梅花,手輕輕一晃,杯中頓生花漣雪漪,一圈圈,一層層,仿佛無窮無盡?!坝駧煟熘较孪喾曛畷r,你是否又算到了今日呢?”
玉言天沒有回答,只是靜靜看著風獨影。
這時,一只青鳥忽然喳喳飛來,繞著梅樹飛翔,在花枝間清脆鳴叫,瞬間啼破庭院里的清寂,令人剎那間以為是到了春天。
玉言天抬頭,看著滿村雪梅里那輕盈翹飛的一抹青翠,唇邊露出一抹淡如浮云的微笑,看那青鳥飛落在風獨影的肩頭亦沒有驚奇,只是伸臂抬手,那青鳥歪頭望了他一眼,然后展翅飛起,落在他的手掌上,嗜喳啼鳴之余還輕輕扇動羽翅,那姿態顯得極是愉悅。
風獨影見之訝然,這是第一次見到青鳥親近別人。
“好有靈性的小東西。”玉言天看著掌心清啼如歌的青鳥,輕輕贊一聲,然后抬手,“去吧。”青鳥乖乖飛起,在半空中繞飛一圈后落在梅樹上。
“鳳凰兒?!庇裱蕴煅垌灾ι锨帏B移向風獨影,目光清澄如鏡,“當年天支山下,你我都不曾想到會有今日,可久羅山上,你定已料到了今日?!?br/>
風獨影一震,猛然抬眸看向玉言天,心頭驚愕又茫然。
玉言天看著風獨影的神色,顯得極為平靜,“你們八人是我一手教出的,這天下最了解你們的自然是為師?!?br/>
風獨影怔怔看著玉言天,張口,卻又閉上。
“這些年我雖居于山野,可這天下之事大略也是知道的?!庇裱蕴祆o靜道,“當年離開之時你們兄妹誓言同心同德永不相負,我自然欣慰,可有今日之局面,卻也并不意外?!?br/>
風獨影心頭又是巨跳,呆呆看著玉言天,“玉師早已料到了?”
“無論是亂世還是盛世,人所爭奪的無外乎名利權勢。”玉言天轉頭,目光空濛而悠遠的穿過屏風落向遠方,“有你們七人在朝,其他人便永無出頭之日,為著自身的權與利,你們自然就是要拔去的眼中釘肉中刺。若皇帝疏遠冷待你們,群臣或不會逼得如此緊,可皇帝絕不肯這樣做,若他真這么做了,你們八人情誼定然生變,稍有差池便是君戮臣、臣反君的死局。無論哪一種選擇,都不能兩全其美,所以當年離開之際你們相詢時為師緘口不提?!?br/>
“因為說了也沒用是嗎?”風獨影鳳目微凝,漾一絲苦笑,“玉師讓我們自己選,讓我們自己走,然后今日的局面也是我們一手造就?!?br/>
玉言天報以嘆息。
“同心同德,永不分離?!憋L獨影輕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