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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他們交戰(zhàn)的非是妖人而是普通百姓，已為時晚矣！
    那一戰(zhàn)，慘烈而無辜！
    那一夜，久羅染血，靈山悲泣！
    那一戰(zhàn)，大東征服了久羅山。
    那一夜，久羅亡了族。
    《東書?本紀(jì)?威烈帝傳》載：元鼎三年十月，帝征久羅，而通碧涯，利后世征服四海。
    一場令久羅悲泣的大戰(zhàn)，一場讓久羅滅族的大禍，在濤濤史河之中，不過滄海一粟，在大東朝的無數(shù)戰(zhàn)役中，亦不過小小的無關(guān)緊要的一戰(zhàn)，所以無論它有多慘烈多悲痛，于歷史它不過短短的一剎，留下的亦只短短的一句話。它唯一能引起人們注意的是，出戰(zhàn)之人是開國帝王東始修并皇逖、豐極、華荊臺、風(fēng)獨影、南片月五位名將。
    千百年后，當(dāng)大東已成歷史，后世的史家們翻開史書，看到這短短一句話，這小小一場戰(zhàn)爭，卻出現(xiàn)了六位風(fēng)云人物之時，不由都感奇怪，于是遍翻史書與當(dāng)時的野史、傳記，想知道這樣小小的一場戰(zhàn)爭為何會驚動開國的帝王與名將。
    當(dāng)他們平湊出一個大略的真相后，不約而同感慨：那一場悲劇本可避免。也因此有些史家曾就此戰(zhàn)前因后果辯論雙方的責(zé)任，但各說紛紜。而且，隔著千百年的時光，他們又怎能體會當(dāng)年之人的心境，所以站在遙遠的后世的他們，最后亦只如史書所記“利后世征服四海”為此戰(zhàn)作結(jié)論。
    九、昊天不惠9
    元鼎三年十月十三日，深夜。
    久遙、風(fēng)獨影、杜康三人騎著老虎奔了約莫兩個時辰，才回到北峰。盡管那時夜色濃重，可借著天上的星月光輝，他們依可看出北峰與先前不同了。原先茂密的灌木荊棘枝干全給砍去或是給踩平了，山中出現(xiàn)了一條寬敞的路來，顯得開闊了許多。
    久遙驚疑的目光望向風(fēng)獨影。
    只看那些刀痕與蹄印，風(fēng)獨影便知定是有大軍經(jīng)過，“快！快領(lǐng)我們?nèi)ツ阕迦司拥兀　?br/>     久遙一震，頓一股恐懼襲上心頭，當(dāng)下驅(qū)虎直往峰頂馳去，風(fēng)獨影、杜康緊跟隨其后。一路急奔，沿途盡是橫倒的草木，經(jīng)過上次兩人遭遇猛獸的樹林時，便見滿地伏著的獸尸，還倒著許多的身著鎧甲的戰(zhàn)士尸身，血腥撲面，三人心頭驚駭，不敢有絲毫停頓。
    到達峰頂，眼見山壁不存，隱有金戈慘叫之聲傳來，久遙胸膛里如灌了冰水一般，禁不住全身冷顫，腦子里已不敢有任何思量，跳下金虎便往月夜下那一片灰蒙蒙的云霧里奔去。
    那金戈之聲風(fēng)獨影、杜康自然也聽到了，可風(fēng)獨影卻依舊坐在虎背上。
    “將軍？”杜康喚一聲。
    風(fēng)獨影目光眺望著久遙背影消失的方向，聲音輕淡而飄忽，“杜康，無論前方是久羅的亡還是我朝將士的傷，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
    “不是！”杜康立時反駁。
    風(fēng)獨影卻反常的笑了笑，月光照著她冰雪似的面容，目光清冽而孤峭。“走吧。”
    她縱身追著久遙而去，杜康忙跳下虎背跟上。
    穿過那一片灰蒙蒙的云霧，如銀的月色里，暈紅的火光下，曾經(jīng)的世外仙源已化成了煉獄，到處是斷刀殘骨，到處是赤紅的鮮血，到處是橫陳的尸首……
    久遙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的這一切…不過一天，為何就天翻地覆了？
    眼前這血海尸林怎會是他世外仙源般的家園？
    飛身追來的風(fēng)獨影自然也看到了這一片屠戮過的地獄，這于亂世血雨里走來的她并不陌生，所以她如同看著以往的任何一個戰(zhàn)場，無一絲驚慌與恐懼，只有近乎無情的冷靜。
    “為什么？”久遙無意識的喃喃，“怎么會變成這樣？”
    他一步一步往前走，如同失去魂魄的木偶。
    曾經(jīng)碧草連天鮮花爛漫之地，此刻血海連天！
    曾經(jīng)歡聲笑語耕織怡然的族人，此刻尸橫遍野！
    曾經(jīng)百年祥和安寧，此刻充斥腥風(fēng)慘叫！
    “不會是這樣的！”久遙連連搖頭，“這一定是幻覺！一定是大哥放的術(shù)法！他故意這樣來嚇我的……一定是這樣的！大哥！你在哪？你出來！大哥！二哥！你們在哪？出來啊！”他往前奔去，高聲叫喊著兄長，他不信眼前的慘況是真實的，他期待著這是兄長們故意嚇?biāo)诖@是一場幻夢……
    “大哥！二哥！你們在哪？”
    那期望與絕望相夾的叫喊一遍一遍的在久羅山頂響起，那時候廝殺已至尾聲，金戈之聲已漸弱，凄呼厲叫已漸淡，曾經(jīng)久羅族的桃源，此刻滿地倒著久羅族人與大東朝的士兵，但站著的卻已無久羅人。
    “大哥！二哥！大哥！二哥……”久遙一聲聲喚著，如同瀕死之獸，聲厲音凄。
    風(fēng)獨影木然而立，看著他跌跌撞撞的往前奔，看著他絕望的喊叫，早已見慣生死本該平靜無波的心卻泛起縷縷隱痛，在那個天青身影被一其尸首絆倒而伏在一片血泊里時終忍不住走過去，將他扶起，看著那呆呆的如同沒有神魂的木偶一樣的人，幾乎是立刻的，她抬手扣著他的肩膀，五指放力，清晰的冰冷的將那人的魂魄喚回來，“久遙！”
    肩膀上的劇痛與耳邊冰冷的喚聲讓久遙回過神來，他側(cè)頭看她一眼，那一眼中深刻的仇恨與刻骨的悲痛交織，然后化作世間最鋒利的雙刀劍狠狠刺下，“若這一切只是幻術(shù)，我愿以性命相酬；若這一切都是真實，那我便是滅族的罪人！”
    風(fēng)獨影一顫，松開了手。
    “我要找到大哥和二哥，然后讓他們告訴我，這所有的都只是幻術(shù)所為……”久遙喃喃起身，繼續(xù)往前走。他身形挺得直直的，染血的衣袍與漆黑的亂發(fā)在夜風(fēng)里飄蕩，天幕上冷月相照，俊美的面孔上一雙神魂渙散的眼睛，他涉過血海，跨過尸山，迎著腥風(fēng)而去，如同地獄之上飄過的幽魂。
    看著漸行漸遠的久遙，那仿佛絕然步向地獄的背影，似乎頃刻間便會消逝于風(fēng)中，風(fēng)獨影忍不住揚聲喚道：“久遙！”那喚聲清如鳳鳴，在這金戈漸消的戰(zhàn)場上是如此的清晰響亮，可久遙如若未聞，不曾停步，不曾回首，徑往前去。
    遠處，南片月長劍一揮甩凈血漬時，那一道清音貫入耳中，令得他全身一震，循聲望去，頓心跳如鼓鳴，“七姐！”他激動之下聲音嘶啞，而風(fēng)獨影那時全副心神皆在久遙身上，不曾聽入耳中。循著她的目光，自然也就看到了那個俊美得不似凡人的男子，想著七姐那一聲蘊著關(guān)切的叫喚 —— 久遙？久羅山的人？
    “大哥……二哥……”
    那凄切的叫喚讓南片月確認了久遙的身份，移首環(huán)視周圍的尸首，瞬即目光一冷，自身后取過弓箭，瞄準(zhǔn)了月色下分外鮮明的那襲天青衣袍。無論那人與七姐是何交情，但今日他們已滅久羅全族，這個人便絕不能留！
    縱是事后七姐怒火濤天亦不能留下禍根！
    “嗖！”一箭破空而過，瞬間如冷電沒入久遙的胸膛。
    “久遙！”風(fēng)獨影胸口一窒，腦中剎那一片空白，只能手足僵冷的望著前方搖搖欲墜的身影。
    胸膛上傳來的劇痛讓神魂渙散的久遙疑惑的低頭，看到胸口上插著的羽箭，他恍然間醒了神，然后唇邊無意識的勾起一抹笑，隨著鮮血的涌出，他身子晃動一下，然后雙腿一軟跪倒在地。
    而遠處，射出那一箭的南片月挽弓而立，神色平靜而冷酷，一點也不合他那張娃娃臉，卻符合他的年紀(jì)與那個外號 ——
    修羅娃娃！
    那一箭雖措手不及，可那一箭射來的方向卻是看清了的，風(fēng)獨影目光移過，看見遠處血染衣甲的南片月，她瞳孔一縮，頭頂有寒氣直貫?zāi)_底。可南片月只是遙遙望著她，沒有后悔，沒有畏縮，甚至沒有如同往日一般大喊大叫的奔跳過去抱住他的七姐，他只是靜靜的矗立于血泊尸首間，那神情姿態(tài)向世人昭示著他是締建大東王朝的開國大將，而非那個裝癡賣乖的娃娃。
    這樣才啊……久遙想，抬手用力一拔，便將胸前長箭抽出，頓時血如泉涌，粘稠的在地上暈開，仿佛一朵濃艷的血蓮花。他一手撐地，不想軟弱的倒下，胸前的劇痛讓他這刻無比的平靜清醒，身前投下一道陰影，他抬頭，看見風(fēng)獨影，于是他的臉上再次浮起那無意識的微笑。
    風(fēng)獨影看著他，看著他胸前洶涌而出的鮮血，血流得越多，生命流逝得越快，她想這于他可能是最好的解脫，他們相交一場，縱使情誼不厚，可他于她恩重如山，她該是成全他。她緩緩蹲下身，無動于衷的看著他……
    久遙看著她，面上依舊是那恍然如夢的笑，天青衣袍上浸染著鮮血，如同血蓮綻于碧空，艷得勝過世間所有的千紅百媚，襯著一張面孔白如蒼夜之雪。
    “當(dāng)初我入世……想了解世人……我入朝……想了解東王朝……為的是我的親人……族人……卻想不到最終害了他們的便是我……可是……我很快便會下去與他們團聚……向他們請罪……所以沒什么好怕的……”
    他喃喃著，看著那張冷如雪玉的面容，緩緩伸出手去，想碰觸那近在咫尺的面容，那是他當(dāng)年一眼看著便刻進心里的，便從此魂夢相系，從此品嘗心痛情苦，那是他此生最放心不下的，可是眼前漸漸模糊，手怎么伸也夠不著，他的身體越來越冷，他就要死了，可是他還沒有告訴她……
    “鳳飛于天……鳳棲于梧……只有青天……碧梧……才可與鳳凰相伴……偏我卻生了癡心……只因帝都一眼……可……我不悔與你相遇……只是遺憾……我與你只能東溟海邊……并行一日……而不能并肩走完一生……你以后……”輕得如同嘆息一樣的話語，終是在這一刻斷了，抬起的手還差一點點便能觸及那張面容，卻在剎那間委頓落地，他疲倦闔目，再無聲息動靜，眼角一滴淚珠蜿蜒而下，那是他的不舍與眷戀。
    是他！風(fēng)獨影心頭巨震，瞪大眼睛看著地上不動的人。
    顧云淵！說過要與她并肩而行的……那是顧云淵！
    原來……帝都里癡狂纏著她的是他，戰(zhàn)后的癸城外吹笛撫慰她的也是他，東溟海邊溫柔凝睇她的還是他……
    剎那間，心頭如被重拳砸中，悶痛得不能呼吸，腦中千百種聲音擠入，亂哄哄一片，卻又在下一瞬安靜空白。
    無論是顧云淵，是東溟易三，還是久羅久遙，都已要永別而去……
    此念劃過腦際，驀然身軀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識，瞬即跪坐于地，伸手將伏倒的人扶起，指尖如電揮出點穴止血。可這并不能挽救眼前人的性命，那是奪命一箭，那汩汩流去的鮮血已帶走他大半生氣。手不由探入懷中，心尖仿被銀針狠狠刺了一下。
    “將軍。”身后傳來杜康的聲音，那是勸阻。
    可指尖還是自懷中勾出了那塊三色玉佩，墜著銀鏈在半空中散發(fā)著溫潤的光華。這玉佩是四哥送的，在她十八歲生辰之時，他將這千辛萬苦尋來的東西送給了她。
    “將軍！”杜康的聲音里已帶急切。
    可風(fēng)獨影只是抬指輕輕撫摸一下玉佩，然后指尖施力，頓時玉佩外包的銀皮脫去，鑲嵌如一體的黑、碧、白三色美玉分開，那剎那如同剖開了心，鮮血淋漓痛不可當(dāng)！可她手指穩(wěn)穩(wěn)的將分開后形若半月的黑、白環(huán)玉收入懷中，然后拈起那橢形的碧玉，拔去頂端的玉塞，然后倒出一粒黃豆大小的金色藥丸，未有絲毫猶豫的喂久遙咽下。
    “將軍……這是當(dāng)世僅有的“蒼涯鳳衣丹”。”身后是杜康的嘆息。
    她如若未聞，扶久遙坐起，在他身后盤膝坐下，閉目凝神，一手按他胸前，一手抵他背心，以內(nèi)力助他化開藥力。
    也不知過去多久，當(dāng)風(fēng)獨影再次睜目，入眼的便是身前靜靜矗立的東始修、皇逖、豐極、華荊臺、南片月，看著她的目光欣喜而復(fù)雜。
    她仰首，沖幾兄弟緩緩綻開一朵笑容，淡極的清，炫目的美，如同冰花于夜空悄然開放。
    “大哥，久遙于我兩次救命之恩，我無以為報，已與他結(jié)成夫妻。”
    話落之際，多年前玉師為她批命時的話語劃過耳際“……情殤成劫，禍無邊。”剎那間靈臺空明，一片虛無寧靜。她擔(dān)心了許多年的事，終于還是應(yīng)驗了，原來無論怎樣她都躲不過命運。
    她的目光自幾位兄弟面上掃過，也無波的看了豐極一眼，然后靜靜的注視著東始修。
    當(dāng)風(fēng)獨影的話落下，幾人如遭雷擊，個個呆立當(dāng)場。爾后回神，皇逖緊緊看住東始修，準(zhǔn)備隨時撲過去抓人，華荊臺、南片月則擔(dān)憂且不忍的看著面色慘白如紙的豐極。
    也許是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