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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風透過窗牖的縫隙, 吹到了搖曳不熄的燭火上, 風來的緩,它便輕輕搖晃,風來的急,它便忍不住抽搐。
像極了, 他穿過她的發絲、暗暗用力的手掌。
沈甄的襦裙,都堆在了她的腰-際之上。
她咬著唇一聲不肯吭,只用那水波瀲滟的雙眸看著雕梁, 萬不敢看別處一眼, 連呼吸都不由變得小心謹慎。
他換了個姿勢, 她驟然失重, 惹得她連忙用雙手勾住了他的脖-頸。
陸宴見她氣若游絲地蜷在自己懷里, 心里不禁泛出了點點疼惜,瞧她乖順,便低頭咬了咬她通紅的耳朵。
誰知這小耳朵,簡直是沈甄命門。
他一下嘴,她便整個人打了個激靈,那勾在脖子上的手突然用力掙扎,薄薄的指甲直接劃過他的皮膚,脖子上即刻便出現了三道血痕。
沈甄萬沒想到自己竟用了這么大力, 見他出了血,不禁有些害怕,連忙喚了兩聲, “大人、大人。”
只是這種時候,男人大多都是感覺不到疼的,反倒覺得她這兩聲嬌顫顫的大人,更為磨人。
***
二人從書房出來,已是子時,陸宴掌燈,沈甄則披著他的大氅,埋著頭,三步一停地走著。
他在一旁頗為配合,走的極慢,并未出聲催她。
進了瀾月閣,沈甄將身上的大氅疊了起來,頭依舊埋的低低的,半晌,用水浸了個帕子走到他身邊,伸手替他擦拭血跡。
陸宴的膚色本就偏白,再加上這會兒傷口的血凝了,乍一看,真是格外顯眼。
沈甄對他,向來是懼的,見他揚起脖子配合,又不出聲,手上的力氣不免又放輕了些。
陸宴微微垂眸,看到的便是她眼里的慌亂。
他接過帕子,拍了她一下,“行了,我自己來吧。”就她那點力氣,怕是要擦到明天早上。
陸宴隨意擦了幾下,便轉身熄了燈。
二人齊齊躺下,沈甄卻心亂如麻,她本想著這兩天沖他暗示一下見大姐姐的事,沒想道又把人給得罪了。
頭一次,沈甄朝他的方向挪了挪,“大人。”她輕聲道。
陸宴“嗯”了一聲。
“明日,我把指甲削一下,成嗎。”沈甄說話的聲音又輕又柔,入耳的皆是討好之意。
偏偏陸宴就是吃她這套。
若是她默不作聲,他八成還會覺得她不懂事,但聽她如此說,不免又有些不忍了。
她的手長得極其漂亮,白皙纖細不說,就連指甲都是透著粉的,用力一攥,恍若無骨一般。
陸宴默了半晌,轉眼又將手搭在她的耳垂上,作惡般地來回撥弄,啞聲道:“不用。”
這次,沈甄繃緊身子,總算是沒再撓他了。
黑夜靜謐幽暗,她慌亂的眼神,璀璨如星,甚是愛人。
***
翌日一早,沈甄伺候他更衣,她抬眸看了看他脖子上的抓痕,到底有些心虛,“大人,不然......還是遮上點吧。”
陸宴低頭看著沈甄,問她,“欲蓋彌彰,聽過么?”
沈甄聽出了他嘴里的諷刺之意,暗了暗眼神,不出聲了。
反正她也想清楚了,一會兒用帷帽捂好自己的臉,比什么都強。她今日是京兆府的幕僚,是個畫師。跟他又沒什么關系。
穿戴完畢后,沈甄便隨陸宴一同出了門。
馬車繞出喧嘩熱鬧的街巷,又穿過幾條小路,緩緩駛至京兆府門前。巨大的匾額赫然立于頭上,顯得格外肅穆莊重。
孫少尹比他們先到,眼看著陸宴帶著一個女子下了馬車,他眼神一動,迎了上去,“這位是?”
“我請來的畫師。”陸宴道。
孫少尹連忙作輯,轉而與陸宴一對視,便看見了他脖子上的三道印,“陸大人,您這脖子是怎么弄的?”
陸宴面無表情道:“劃傷。”
這下孫少尹的表情不禁有些微妙了,他問的怎么弄的,可沒問是什么傷口。他好歹也是和他平級的少尹,如何看不出那是劃傷。
誰劃的,怎么劃的,才是他好奇的。
畢竟,他還是頭一次看到陸大人掛了彩,瞬間想到的五個字,便是難消美人恩。
孫少尹實在按耐不住自己的求知欲,又道:“可是云姑娘弄的?”陸大人的馬車天天停在花柳巷,他可是看的一清二處。
聽了這話,陸宴側頭在孫少尹什么輕聲嘀咕了幾句,只見孫少尹臉色大變,連忙擺手致歉。
站在一邊的沈甄,想破頭也想不出,陸宴竟同他說:我帶來的這位畫師,之所以帶著帷帽,便是因為她才剛過十四,還未出閣。
***
一個時辰過后,他們來到了宣平坊的宋宅。
宋家二老一見今日來的是位女畫師,也沒攔著,通報一聲后,就讓沈甄進了屋。
因著陸宴還是想聽聽宋家女怎么說,便給宋家二老擺了個禁聲的手勢,站到了房檐底下。
沈甄進門望去——宋靈兒一襲白衣,抱膝坐在床上,目光空洞無神,整個人就像風一吹便會倒下一般。
她坐下后,拿出了筆墨紙硯,按照陸宴囑咐的,柔聲問她,“宋姑娘可否將那人的容貌,再復述一次?”
這柔柔的嗓子有一個好處,便是她說什么,也不會讓人覺得反感。
宋靈兒瞧了瞧她,隨意開口道:“那人蓄須了,眼睛很大,鼻子也高,總是兇神惡煞。”
聽著她的描述,沈甄確實沒法準確下筆,便又道:“宋姑娘可否回憶一下,那人是絡腮胡,還是山羊胡?”
宋靈兒聽完這話,雙眸顫抖,抬手便揚了沈甄的硯臺,“你們做官的,到底是要查案,還是要折磨我這無辜之人?”宋靈兒十分激動,就連嗓音都變得有些尖銳。
沈甄沒去管地上的撒的到處的墨汁,反而是握住了宋靈兒的手。能如此激動,便是想起來什么了。
沈甄方才在京兆府看過這起案子的呈文,這位宋家女經歷了些什么,她自然知曉,“宋姑娘,我自然懂你......”
宋靈兒直接打斷她,淚眼汪汪地看著她道:“你如何能懂?向你這樣的大家閨秀,只怕是一輩子都體會不到,被人壓在身子肆意折磨,是怎么個滋味!”
沈甄傾身抱住她,小手輕輕地撫著宋靈兒的背脊,開口道:“我也體會過的。”
這話一出,屋內的宋靈兒,和屋外的陸宴,可謂是一同怔住。
沈甄雖然戴著帷帽,戴著面紗,可發飾卻是能看見的,那分明,是未出閣女子的發髻。
宋靈兒喃喃出聲,“怎會......這不可能的。”
沈甄為了安撫她,一咬牙,只好給她撥了撥領口,讓她瞧了一眼上面的紅痕。那人鐘愛給她弄得渾身是印,雖不疼,但看著卻有些慘烈。
這下宋靈兒瞧沈甄的眼神,不由變了一些。
沈甄見她不在抵觸,連忙又道:“自古女子囿于禮數,經了這般惡事,只能怪于自身,可是宋姑娘仔細想想,若是官府沒有抓到那歹人,且不說長安會不會有更多的姑娘遇害,便是宋姑娘你,他們若是知道你還活著,能放過你嗎?”
這樣的事,宋靈兒何嘗未想過,近兩日,她便一直害怕那些惡鬼找上門來。
她攥緊了拳頭,想了半天,道:“可我的眼睛被捂住了,當真是沒看到。”
這話沈甄倒是真的感同身受了,回想她的初次,也是被那人蒙住了眼睛,“宋姑娘,被人那般對待,雖然害怕,可有些事,是忘不了的,比如身量......”
這邊沈甄還沒問完話,陸宴就聽不下去了。
他頎長的身影被日光拉了很長,嘴角掛上了一抹冷笑,目光越來越沉。
那般對待,哪般對待,他怎么對待她了?
他碰了她,還不是她也主動了?
膽子肥了,竟然把他跟那些人放在一起比。
待沈甄畫完之時,又過去了半個時辰,跨出門檻,就見陸宴雙臂交疊,似笑非笑地盯著她瞧。
眼下沈甄覺得自己立了功,自然也就沒細究他那個眼神。
這時,孫旭連忙跑了過來,沖著沈甄道:“可是畫出來了?”
沈甄點點頭,“宋姑娘這次說的和呈文上寫的略有不同,那日她見到的人,應是大臉盤,高顴骨,細眼睛,身量比宋姑娘高出一頭,偏瘦。也不知怎的,我作畫時,便覺那人不像是漢人,倒像是鮮卑族。”說著,沈甄將手里的畫遞給了孫旭。
孫旭拿過來一看,越看越覺得熟悉,便對陸宴道:“陸大人,那王照的親姐,是不是就嫁給了鮮卑人?”
陸宴點頭,“確實如此。”
孫旭道:“那陸大人送先生回去吧,我還得再回趟衙門。”
***
上了馬車后,沈甄便摘下了帷帽。
她抬手理了理鬢角,看著陸宴道:“大人,我的發髻亂不亂?”
陸宴看著她澄澈的目光,抽了抽唇角,當真是氣不打一處來。
這時車輪剛好壓過幾處凹凸不平處,車身一晃,擺弄發髻的沈甄便一個不小心,栽倒在他身上。
哪怕她并非故意,這樣的姿勢,也有了幾分投懷送抱的意思。
她回屋的時候,這兩個小丫頭,正站在金絲柚木的羅漢床邊上朝她福禮,一個要伺候她盥洗,一個要伺候她晚妝。
鎮國公的下人個個都是人精,這幾日,她們都在傳,三奶奶接回來的這位表姑娘,日后也許就是大房的人了,所以伺候起來格外盡心,不敢有一絲一毫的馬虎和怠慢。
孟素兮有話想對自己的婢女說,便眉眼盈盈地沖她們道:“天色不早了,我這不需要這么多人伺候,你們也早些歇息吧,西寧在這伺候我盥洗就行。”
兩個丫頭面面相窺,既想留下,又不敢多言,思忖了片刻,只好躬身退下。
人走后。
西寧繞至她的身后,替她卸去發髻上掛著的雙白玉釵、金線釵,將綰好的青絲垂下,捏了捏肩膀,“主子可是有心事?”
孟素兮抬手闔上了窗牖,臉色微變,“世子爺的房里的丫頭,你搭上話了嗎?”
西寧點點頭,大房那邊的姐姐對奴婢尤其客氣,有些話奴婢還沒問,她們便告知奴婢了。
“世子爺可有過通房,侍妾之類的嗎?”孟素兮抬眼問道。
西寧搖頭,“并無。”繼而低聲又道:“奴婢認為姑娘不必為此擔心,靖安長公主那個性子您也看到了,豈會容下人造次呢?且奴婢特意瞧過在世子爺書房伺候的婢女,規矩的很,斷不是那些想著魅惑主子的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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