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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外室

    ==第七章外室==
    陸宴強勢地,毫無憐惜地看著沈甄,薄唇輕啟,“三姑娘,這是要去哪兒?”
    他的眼神太過尖銳,讓她無處可逃。
    沈甄低下頭,雙手堵住了沈泓的耳朵,道:“泓兒,把眼睛也閉上。”
    父親從小便教導他們不得撒謊,所以即便是眼下這種狀況,她仍是不希望沈泓聽到接下來的話。
    沈甄強裝鎮定,語氣平緩,“方才家中起火,我見火勢太大,四處蔓延,便帶著弟弟跑出來報官。”
    她知道自己話定是漏洞百出,可仍是抱有一絲希望。
    希望他能再幫自己一次。
    然而她話音剛落,楊宗便壓著一個士兵走了過來,“主子,找到人了。”
    沈甄聞聲望去,在看清楚了這士兵眼角的疤痕后,小臉瞬間煞白,指尖都在輕輕顫抖,沈泓有些害怕,不由小聲道:“三姐姐,你怎么了?泓兒能睜開眼睛了嗎?”
    陸宴喜怒難辨地看了她一眼。
    按照晉朝律法,衙門捉人,是可以用麻繩或是鐐銬桎梏住犯人,以此來防止他們半路逃跑的,可他念著她的臉皮,便親自走上前去,不輕不重地鉗制住了她的雙手,沉著嗓子道:“沈甄,認罪嗎?”
    ***
    沈甄本以為,這位陸大人會直接將她壓回衙門,卻不想,他竟然帶著她,穿過了兩條正街,走入了深巷里一處占地雖狹,卻雅人深致的院落。
    仰頭一看,那塊由紅衫木精雕而成的匾額上,刻著兩個字——澄苑。
    院內小路逶迤曲彎,梧桐和芭蕉林立,池塘小橋,門窗水榭,無一不精致。若是到了春日,定會有“虛閣蔭桐,清池涵月”的絕景。
    可沈甄眼下不是來觀景的,她越是觀望四周,心里就越是不安。
    然而她的手被他死死地攥著,一絲力氣都用不上了,只能隨著他腳步繼續往前。
    直至瀾月閣,他停下腳步,瞥了一眼沈泓,對楊宗道:“先帶他去西廂。”
    沈泓一直很乖,五歲的孩子,一路上沒哭也沒鬧,但眼看著要被人帶走了,突然奮力地蹬起了小腿,“三姐姐,三姐姐,他們要帶我去哪?”
    沈甄連忙安撫他,“沒事的泓兒,你先跟這位大人走,三姐姐一會兒就去找你。”
    沈泓蹬腿的動作沒停。
    楊宗知道自家主子最是討厭孩子折騰,連忙將他打橫抱起來,小聲道:“小公子,你過會兒就能跟你三姐姐見面了,且等等就是了。”
    楊宗將沈泓抱走后,陸宴帶她進了瀾月閣。
    一進門,他便松開了她的手,燃了燈,然后沉沉地開口道:“本官給你一次機會,說吧。”
    也許是為官甚久,說話的氣勢早已渾然天成。
    所以即便此刻他的身后,擺的是一張頗為曖_昧的黃花梨木所制的架子床,也絲毫不影響他不近人情的官威。
    沈甄攥了攥拳頭,根本不知該從何開口。
    認罪嗎?
    這樣大的罪名,她要怎么認?
    可狡辯嗎?
    被他當場捉住,如何能狡辯?
    她皺眉思索,半晌過后,實在受不住他那拷打的目光,只好低聲道:“今夜所有的事,皆是我一人所為,我認。”
    聽了這話,陸宴若有若無地提了下嘴角,又道:“所有的事,都哪些,說來聽聽?”
    沈甄兀自咬起嘴唇,雙目泛紅,但卻不肯垂淚,按照他的指示,輕聲道:“負債違契不償......畏罪潛逃。”
    說到這,她又似徹底豁出去一般,道:“陸大人既然捉住了我,那我也不再狡辯,到了明日,您把我送到金氏錢引鋪便是。”
    陸宴嗤笑一聲。送到錢引鋪去?
    他緩步來到她身邊,將手.伸進她的襦.裙,準確無誤地從她的身后搜出了一張戶籍單子。
    沈甄瞳孔微縮,立馬伸手去搶,但這人卻猛然舉高,根本不叫她得逞。
    因著身量的優勢,沈甄就是踮起腳,也依然是夠不到。
    陸宴將紙張一抖,攤在她眼前,一字一句道:“假冒文書,篡改戶籍,私自縱火,賄賂官員,你覺得,該當何罪?”
    聽到這的時候,沈甄已經徹底慌了。
    那雙如麋鹿一般清澈透亮的雙眸之中,盡是慌亂,額角也跟著浮起了點點冷汗。
    原來,他什么都知道了。
    若是他這樣查下去......
    安嬤嬤,長姐,誰都保不住。
    少頃,他低沉的嗓音在她頭上緩緩漫開,“光是偽寫官文書印這一項,其刑罰,就可判流放二千里,若是再算上其他的,絞死不為過。”在波詭云譎的朝堂混跡多年,他太清楚,怎樣的言辭,會擊垮一個人。
    何況是一個十六歲的姑娘。
    沈甄被他說的身子發軟,內心崩潰,險些站不住,眼淚就在眼圈里打轉。
    陸宴伸出手,扳回她的下巴,逼她正視自己,目光灼灼道:“沈甄,你覺得,我為什么把你帶這兒來?”
    沈甄對上他那壓迫人的目光,心里亂的已是跟打鼓一樣。
    是啊,他為何沒有帶她去京兆府?
    而是來了私人的府邸。
    思及此,她才猛然發現,他今日穿的并非是那件暗紫色的官服,而是一件玄色的大氅。
    她忽然猜到,他此刻的眼神是在暗示著什么。
    沈甄臉色煞白,有些答案呼之欲出,但她卻不敢再往深處想,一絲一毫都不敢。
    二人離得很近,陸宴一個別有所圖的男人自然不會在乎什么,可沈甄不一樣,自打猜出了他的意圖,她便再也聞不得他身上的那股檀香味兒。
    她身后就是墻壁,已是無路可退,情急之下,她抬起兩只小手,抵在他的胸口,幾不可聞地喚了一聲,“大人。”
    她的聲音哀哀欲絕,滿是祈求。
    旋即,她的金豆子,終是不由自主地墜了下來。
    她一落淚,陸宴便皺起了眉頭。
    一滴下來,他的胸口就跟被人砸了一樣,再一滴下來,更甚。
    自打遇見她,他便得了這讓人煩躁的怪病,不過今日倒是讓他發現了點規律,好像只要她哭得狠了,那他疼的也會厲害些。
    合著她還不能哭是么?
    他抬頭看了看房梁,咬牙切齒地笑了一聲。
    得,陸宴向后退了一步。
    他耐著性子等她了半天,見她沒有要停的意思,眉宇微蹙,冷聲道:“你若是再哭,明日一早我便去李家抓人。”李家,說的便是李棣之家,他是沈甄的大姐夫。
    果然,這話一出,抽泣聲驟停。
    沈甄強迫自己要鎮定,萬不能惹了他的厭,硬生生把眼淚咽了回去。
    嗓子都是苦的。
    須臾過后,陸宴見她肩膀也不抖了,便打開了兩個箱子,箱中放著滿滿的銅錢。
    “這些是八千貫。”陸宴道。
    八千貫,剛好是沈家欠下的債。
    沈甄抬頭,“陸大人這是什么意思?”
    陸宴隨手將燭火放到了桌上,好整以暇地打量著她。
    “外面已經宵禁,你我今夜都出不去了,時間很多,我什么意思,你可以慢慢想。”他并不喜歡有人在他面前揣著明白裝糊涂。
    他給了她這么大一筆錢,總不是為了讓她裝傻的。
    沈甄反反復復地咬著唇。
    她忽然發覺,自己現在的處境,和在公堂之上,并無太大區別。
    若是她說錯了,他不見得會給她第二次機會。
    他不同于滕王,也不同金氏錢引鋪的掌柜。他不止錢權在握,他還有她的把柄,正如他方才所說,那出城的文書是誰寫的,他一清二楚,查或不查,皆在他一念之間。
    她根本沒得選。
    想到這,她忽然有些認命了。
    她知道自己沒資格談條件,可事已至此,只能硬著頭皮道:“大人,家弟不過五歲,他離不得我......”
    沈甄還沒說完,就被他冷聲打斷,“沈泓不能留在長安。”
    沈家的事,在長安,毫無疑問就是個麻煩。
    據他所知,在牢中服刑的云陽侯之所以不許外人探視,其實是因為圣人給大理寺的周大人下了皇命。
    皇命,這便有意思了。
    一個被判徒刑二年、革職躲爵的罪臣,有什么值得圣人如此大動干戈的?
    由此再想想京中這些恨不得立即將沈甄據為己有的人。他們究竟是為財為色,還是為其他,那便引人三思了。
    他雖然因為那些混亂不堪的夢境不得不保下沈甄,但卻不會為了她,再去承受更多的麻煩。
    他睨了她一眼,緩緩道:“京中盯著你們的人甚多,這里藏不住兩個人,沈泓身體有恙,需要時常就醫,你覺得若是一個大夫整日穿梭在巷子口,等別人猜到你們在這,需要多久?”
    “我會將他送到楚旬先生門下當弟子,也會給他請大夫。”楚旬先生,是揚州有名的大家,即便沈家還是昔日的沈家,也未必請的動。
    聽到這,沈甄便是連最后的顧慮都沒了。但她知道,這天下就沒有白白掉下來的餡餅,所有的好,都是有原因的。
    “大人還需要我做什么嗎?”沈甄顫聲道。
    陸宴對她的這份知趣頗為滿意,于是直接道:“我向來不喜哭哭啼啼的姑娘。”
    沈甄怔住,實在不明白他為何會如此說。
    方才她能落淚,根本都是他嚇的.....
    陸宴冷冷掃了她一眼,“記住了嗎?”
    沈甄倒吸一口氣,把所有的腹誹之詞都咽了下去,“我記得了。”
    陸宴“嗯”了一聲,隨后看著她道:“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嗎?”
    沈甄知道他的身份,也知道自己的身份。
    更是清楚的知道,他的母親,靖安長公主,是絕不會讓他沒娶妻之前納妾的。
    如此,更好。
    沈甄垂眸,張開嘴,好半天才發出聲音,“是大人的外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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