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你若肯嫁==
沈姌察覺道自己踩住了一個(gè)人后,連忙轉(zhuǎn)了個(gè)身。
周述安身量高,沈姌一回頭,目光只能對上那棱角分明的喉結(jié)。在往上看,剛好是他噙笑的嘴角。
沈姌低頭看他的腳,道:“郎君沒事吧。”
“沒事。”周述安低沉的嗓音在沈姌發(fā)梢上拂過,“來看榜的?”
這等語氣,落在女郎的耳朵里,與“來看我的?”沒有絲毫異處。
沈姌抬頭看他,四目相對時(shí),她想起了身后金榜上的那幾個(gè)大字。
探花:隨鈺。
榜眼:程嘉容。
狀元:周述安。
雖然那日躲在屏風(fēng)后聽到了阿耶與他的對話,心知他學(xué)識(shí)不俗,卻也沒想到,這人,竟直接考了個(gè)狀元。
沈姌緩緩開口,“恭喜郎君金榜題名。”
周述安看著十七歲的沈姌,聽著這句話,不由怔怔出神。
上輩子,我也曾在這一刻見過你,只是這句恭喜郎君,卻不是對我說的。
你只踩了我一腳,說了一句抱歉便走了。
那之后,滿長安都在傳,云陽侯府的嫡長女,好似要嫁給李棣了。
周述安道:“多謝。”
就在這時(shí),一個(gè)花枝招展的媒婆走到周述安面前,開始了榜下捉婿的日常操作,“郎君可成家了?”
周述安蹙眉。
媒婆挑了挑眉毛:“魯家有女年十六,沉魚落雁,閉月羞花,郎君可有意?”
周述安看了一眼沈姌,道:“不必了。”
媒婆的眼睛多尖了,她瞧了一眼沈姌的面相、穿著,心里了然了幾分,又上前一步,用手捂住嘴,低聲道:“那納妾嗎?”
“不納。”
話音一落,沈姌忙道了一聲告辭,這些話,她可不方便聽。
她拉著已經(jīng)呆傻的沈謠轉(zhuǎn)身離開。
周述安正準(zhǔn)備追過去,與他相熟的一些學(xué)子卻忽然擋住了前路,“容暻,恭喜了,真沒想到,你頭一次來京參加科考,便中了狀元!”
“周兄,方才那可是云陽侯府的娘子?你從湖里救上來的那位?誒呦,那我是不是得提前恭賀一聲了?”
有人真心祝福,也有看不慣。
一男子陰陽怪氣道:“平日里瞧著不顯山不露水的,沒想到竟有如此城府。怪不得有人說,會(huì)咬人的狗不叫。”
說話的,是盧十一郎的好友,隴西來的郎君。
這位,連考五年都沒考上。tv更新最快
盧十一郎今年本是奔著前三甲來的,誰知頭發(fā)都要學(xué)禿了,才考了個(gè)第十六,再一看那個(gè)門庭、學(xué)識(shí)根本無法與自己相提并論之人中了狀元,不禁心生不甘,兼之年輕氣盛,他闊步走到周述安面前,陰惻道:“恭喜啊”
周述安道:“多謝。”
“嗬。”盧十一嗤笑一聲,“多謝?是、是我看走眼了,想不到你竟留了這么一手。”
周述安淡淡道:“看來,盧兄對周某誤解頗深。”
盧十一怒道:“周述安,這是長安,大晉朝狀元年年有,官卻不是誰都能做的,若是通不過接下來吏部的考試,你也只能止步于此了。”
“想做官,得先做人,不然哪來的人脈?明白嗎?”
周述安點(diǎn)點(diǎn)頭,“多謝盧兄提點(diǎn)。”
盧十一怎會(huì)知道,他眼前的這個(gè)毫無人脈的寒門之子,不但會(huì)通過吏部的考試,獲八品監(jiān)察御史之職,在不久后,還會(huì)得圣人賞識(shí),破格升為大理寺少卿,成天子近臣,帝王心腹。
再過一年,大理寺卿連連犯錯(cuò),被逼辭官,周述安卻直接坐上大理寺卿之位。其手腕,絕非常人能及。
盧十一轉(zhuǎn)身之前,咬牙切齒扔下一句:“那周兄可別讓我失望了。”
周述安無奈地嘆了口氣。
若不是為了救下落水的沈姌,這輩子,他怎么都不會(huì)同盧十一扯上關(guān)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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須臾,沈謠看到了隨鈺的身影,沈姌笑她,“瞧瞧,你比人家考試的來的都早。”
聽了這話,沈謠臉都不知道羞一下。
她低聲對沈姌道:“阿姐,我去說聲恭喜。”
沈姌笑道:“去吧。”
沈謠連躲帶藏地走到隨鈺身后,揚(yáng)起手里的蒲扇沖他扇了一股風(fēng),“恭喜啊,榜眼郎。”
隨鈺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
一瞬間,眉眼間布滿了笑意,他回身看她,“謠謠,你何時(shí)來的?”
沈謠裝傻,“自然是剛到。”
隨鈺側(cè)頭,提眉,“真的?”
沈謠給自己扇了扇風(fēng),“自然是真的。”
隨鈺躬身在她耳邊道:“可我一來就看著你了。我見二姑娘笑的滿面紅光,便知自己中了。”
沈謠身子一僵,立馬用扇子打他,“你才滿面紅光,你才滿面紅光!”
隨鈺就這樣任她打。
沈姌見他倆人當(dāng)街沒羞沒臊地鬧開了,只好走過去道:“恭喜世子。”
隨鈺嘴角回?cái)n,立馬切換正經(jīng)臉,道:“多謝。”
這時(shí)候,程家的大公子走了過來,“佑安,可要一同去尚書省?”依照晉朝習(xí)俗,放榜之后,中進(jìn)士的學(xué)子,第一件事就是進(jìn)尚書省拜見宰相和主考官,也就是所謂的“過堂。”
“好。”隨鈺回頭看沈謠,“等我啊。”
沈謠囑咐他,道:“好好準(zhǔn)備吏部的考試。”
隨鈺點(diǎn)頭道:“知道了。”
一個(gè)時(shí)辰后,眾人接連散去,恭賀聲停止,剩下了一片寂靜。
有人思及寒窗苦讀那些年,忍不住無聲垂淚,也有人摸了摸墻上的榜單,發(fā)誓明年再來。
金榜一貼,有人歡喜有人愁,年年皆是如此。
李棣站在榜前,背脊僵直。
他落榜了。
一個(gè)粉衣裳的年輕男子從地上坐起,勾住了他的肩膀,“李兄,走吧,跟我去平康坊如何?現(xiàn)在你需要的,是解語花,是發(fā)泄出來。我請客!”
李棣甩開了他。
“不同人啊,不同命!都是來京參加科舉的,有人金榜題名,有人卻名落孫山。”男子頓了一下,彎腰繼續(xù)笑道,“有人跳進(jìn)水里救人,抱了個(gè)美嬌娘上來,也有人空著手,啥都沒撈著!”
李棣怒道:“你住口!”
“怎么?還不讓人說了?!”
李棣回頭給了他一拳。
“媽的,你敢打小爺?你是不是我二舅舅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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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華殿內(nèi)。
身著內(nèi)侍服的幕僚低聲道:“娘娘,今年中進(jìn)士的,一共二十六名。”
許皇后端起茶碗,掃了掃浮著的茶葉末,道:“盧十一可進(jìn)了前三?李棣第幾?”
聞言,幕僚頭上的汗都要下來了。
許皇后眉梢一挑,冷聲道:“名單給我。”
幕僚雙手遞上。
許皇后看了看名字,一雙明艷的眼睛,突然瞇了起來,“狀元?不是說并無大才嗎?不是說科舉無望嗎!”
許皇后將名單重重地拍在了桌案上。
幕僚低聲道:“皇后娘娘喜怒,本朝做了十年九品官的狀元郎,也不是沒有。”
“他若是有個(gè)岳父,還能一直做九品官?”許皇后纖長的食指敲了敲桌案,不緊不慢道:“你們就是這么給本宮辦事的?”
幕僚胸口上下起伏,腦子不停思索,道:“娘娘,屬下心里還有一猜測。”
“說。”
幕僚道:“今年的主考官是魯思,他與云陽侯私交甚多,有沒有可能是”
許皇后道:“想到什么,就去查,查清楚了再來與本宮說。”
幕僚道:“是,那李棣這個(gè)人怎么辦?上次沈家女落水的事,他是知情的。”
許皇后道:“給他送些銀錢過去,告訴他,本宮再給他一年機(jī)會(huì)。”
“是。”
許皇后深吸了一口氣,又在紙上撫了隨鈺二字,低聲道:“宣平侯府,近來可有動(dòng)靜?”
“屬下正要與娘娘說此事。”幕僚搖了搖頭道:“據(jù)屬下打探,宣平侯世子確有今年娶妻的打算,瞧那意思,是云陽侯府的二姑娘。”推薦閱讀
“宣平侯府若是與云陽侯府聯(lián)姻,這關(guān)系加了一層,日后怕是對六殿下不利。”
許皇后道:“你去鴻臚寺問問我二哥,那位回鶻的二王子何時(shí)到?”
晉朝與回鶻的來往向來密切,回鶻每年都會(huì)用上萬匹馬來交換上萬匹絲綢,其中一部分,會(huì)在他國出售,利潤相當(dāng)可觀。可今年來做這筆買賣的,不是使臣,是回鶻的二王子。
二王子來朝意味著什么,就不言而喻了。
幕僚一愣,又道:“皇后娘娘放心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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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鈺從尚書省出來后,便回了宣平侯府。
闔府上下都在等他。
就連一向不茍言笑的宣平侯夫人,都露出了笑意,一桌子好菜,一桌子好久。
隨證(二房長子)本想給隨鈺灌倒,卻發(fā)現(xiàn)他不停給自己使眼神,隨鈺低聲道:“好二哥,我待會(huì)兒,有事想與我阿娘說,咱改日行不行。”
隨證道:“算數(shù)?”
隨鈺道:“這是自然。”
傍晚時(shí)分,隨鈺推開了宣平侯夫人的門,低聲道:“阿娘。”
“佑安?快、進(jìn)來。”
隨鈺進(jìn)屋坐下,輕聲道:“阿娘,我想娶妻。”
宣平侯夫人姚氏,手上的針線活一停,側(cè)頭道:“沈謠?”
說句實(shí)在話,姚氏一向不喜歡長相太過艷麗的女子。在她看來,男兒就該一門心思走仕途,娶妻娶賢,娶了太過好看的,容易迷了心,畢竟弱冠之年的郎君,大多沒有定力。
但沈謠呢?
又是她看著長大的,品行也是沒的挑。云陽侯府嫡出的二姑娘,倒也是相配。
隨鈺道:“是。”
姚氏繼續(xù)下針,漫不經(jīng)心道:“這是你們兩個(gè)商量好的?”
隨鈺自然了解他自己的娘,便又道:“她讓我安心考下一場。”
吏部的下一場考試,主要看四樣,相貌、口才、書法、批閱公文的能力,這對世家出身的隨鈺來說,本就是手到擒來之事。
聞言,姚氏緩緩道:“阿娘覺得謠謠說的對,你這心思是該收一收,最近這些日子,就別瞎折騰了。”
隨鈺又道:“阿娘,購置聘禮、找媒人,這時(shí)間都不短,過六禮要是慢慢來,興許還得等上半年。”
姚氏放下手中的針線,道:“你這是打定主意了?”
隨鈺點(diǎn)頭,然后蹙眉道:“阿娘不喜歡她?”
姚氏打了他一下道:“趕緊把你的眉頭松開!你與謠謠的這樁婚事,你阿耶早同我提過,我呢,心里也是滿意的。阿娘只是怕你收不住心,這男兒自當(dāng)以仕途為重,眼下是緊要關(guān)頭。”
“你瞧陸三郎,比你年紀(jì)還大呢,人家也沒著急。”
隨鈺聲音沉了沉,道:“阿娘到底是何意?”
聞言,姚氏嘆了一口氣,這大好的日子,她也不想讓他不痛快,便退了一步,“這樣,明日我就去給你籌備聘禮,找我們長安最好的媒人來。”
“你吏部的考試一過,阿娘親自登門。”姚氏話音一頓,又道:“你身上有功名,拿到你岳家去,也好看。”
隨鈺松了一口氣,道:“勞煩阿娘了。”
姚氏給他擺擺手,“去吧,早些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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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陽侯府,天色漸晚。
云陽侯夫人坐在床側(cè),手里拿著撥浪鼓逗沈泓,安嬤嬤道:“夫人,那郎君可是在侯爺書房里,待了兩個(gè)時(shí)辰了。”
侯夫人笑道:“你還不知道他嗎?他要是喜歡誰,全寫在臉上。周述安無父無母,他心疼人家,又是留人吃飯又是留人喝酒的,未必是人家想在這兒。”
安嬤嬤笑道:“侯爺?shù)男乃际敲黠@,那不知夫人是怎么想?”
侯夫人笑了笑,道:“你說我是不是太勢力了?這事兒要是放在幾天前,我說什么都不能同意,眼下聽聞他中狀元,我想來想去,竟會(huì)覺得,也不錯(cuò)。”
安嬤嬤也跟著笑道:“夫人這怎么能叫勢力呢?是那郎君的身份,實(shí)在配不得咱們府上的姑娘。”
侯夫人抬手把沈泓交給奶娘,對安嬤嬤道:“你去把姌姌給我叫來,我問問她。”
安嬤嬤躬身道:“是,老奴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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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過后,沈姌進(jìn)屋,坐下道:“阿娘找我?”
“嗯。”侯夫人拉過她的手,搓了搓她的手心,緩緩道:“那狀元郎,你怎么想的?”
沈姌驚了一下,道:“阿娘是被阿耶說服了?”云陽侯喜歡周述安,闔府上下都知道,早就不是甚秘密。
侯夫人看著自己大女兒,笑道:“管他作甚?你怎么想才重要。”
沈姌想了想,說出了自己的擔(dān)憂,“阿娘就不怕,他是因?yàn)榘⒁畔胩嵊H嗎?”
侯夫人道:“起初何止是怕,阿娘根本就是這么想的!外面的流言傳的那般厲害,我一直覺得,是他做的,可后來在看看,事情并非我想的那樣。”
沈姌沉默不語。
侯夫人繼續(xù)道:“你可是嫌棄他門庭不顯?”
沈姌搖頭,“絕對沒有。”
侯夫人看了一眼窗外,轉(zhuǎn)了個(gè)話音兒道:“謠謠和隨鈺那點(diǎn)事,我都知道。可沒人知道,我不喜歡隨鈺那個(gè)娘。”
沈姌道:“這是為何?”
“一來是她條條框框太多,整日端著,二來就是她這人啊”侯夫人想到了自己剛剛那點(diǎn)小心思,不由輕笑出聲,“她的笑著的時(shí)候,總是給我皮笑肉不笑的感覺,總之,姚婉宜那個(gè)人,比我勢力多了,”
沈姌道:“阿娘怎么這樣說?”
侯夫人道:“我就打個(gè)比方,若是侯府這時(shí)候出點(diǎn)什么事,她便是再喜歡謠謠,也絕對不會(huì)伸手的。”
沈姌連忙道:“阿娘!你說什么呢!”
“不說了不說了,畢竟隨鈺那孩子,我還是喜歡的。”侯夫人看著沈謠的眼睛道:“我和你阿耶想的一樣,你若肯嫁,他不會(huì)欺負(fù)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