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龍安,電閃雷鳴,風雨交加,打開車門的瞬間,瓢潑大雨灌進車里,雨點打到臉上,一個激靈,酒意全醒。司機趕緊下車打著傘將其護送回宿舍。</br> 獨自坐在沙發上,陸一偉點燃煙凝望著窗外被閃電照亮的天空,雨點噼里啪啦敲打著玻璃,滾滾烏云如黑山壓頂,這可能是今年下得最大的一場雨。</br> 盡管已經疲憊了,還是拿出手機打給縣委辦主任邢炳文:“給分管領導打個電話,然后再安排有關部門和鄉鎮,要密切關注天氣情況,做好防汛防洪應急準備,不可麻痹大意。”</br> 按照分工,這些事本來是縣長的職責,可一旦出了事,他這個縣委書記同樣跑不了。</br> 以前他也算當過一把手的人,但從來沒像現在這么累過。每天的重心不是在工作上,而是疲于處理各種關系上。或許這就是官場的現狀,領導的職責。與此同時,放眼全縣,似乎除了他著急以外,其他人都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壓根跟不上他的節奏。</br> 他累了,確實很累。</br> 此時此刻,特別想找個人說說心里話,盡情地發泄一下心里的憤懣,可是,誰又是他的傾聽者?</br> 抽完煙洗了個澡,躺在床上翻開《資本論》,還沒看了一頁就放下了。腦子里被亂七八糟的事填滿,那能靜下心來去看書。睡又睡不著,干脆坐起來發了會兒呆,起身穿衣服駕駛著越野車來到后山。此時已是11點半,讓他沒想到的是,龍投公司的臨時辦公地點居然燈火通明。</br> 進入院子時,門衛認出了他,慌忙要上去通報,被他攔了下來。放緩腳步上了二樓,只見張小禾光著膀子和他的團隊正抽著煙研究工作。</br> “何磊,你全面接管鑫恒集團,半個月之內必須給我恢復生產,先開了頭,其他的同步推進。”</br> 何磊嘆息一聲道:“張總,不是我不接管,關鍵是縣里那些部門動作太遲緩,到現在什么手續都沒有,稅務局說要等法院判決下來才能移交,而法院說檢察院還沒提起公訴,檢察院說公安局偵查證據不足,公安局說證據早已交給檢察院,是對方故意刁難……政府的工作效率讓人無語,相互推諉扯皮,來回踢皮球,照這速度,猴年馬月才能復產。”</br> 張小禾也顯得無奈,道:“這些事我來和陸書記反饋,但我們該做的基礎工作必須快速推進。陸書記請我們來是干活的,不是度假來的。他也有他的難處,盡量不要叨擾他。實在不行動用個人關系,該送禮就送禮,目的只有一個,把這件事辦好辦成。”</br> 何磊拿起啤酒喝了口道:“好吧,實在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了,真想不通來這鬼地方干嘛。”</br> 站在門外的陸一偉聽得一清二楚,臉色由多云轉陰,他氣憤的不是對方抱怨,而是縣里各個部門故意刁難。隨即推門進去,所有人都楞了,慌忙掐滅煙站了起來。</br> 張小禾四處找背心穿上,笑瞇瞇走過來道:“陸書記,這么晚來督查我們的工作?”</br> 陸一偉似笑非笑,坐下來從煙盒里抽出煙,旁邊的人趕忙點燃,看著桌子上散落的文件資料,道:“睡不著,過來看看你們。看看有什么需要出面協調解決的,盡管提出來。”</br> 張小禾顧不得其他,坐下來道:“陸書記,我一開始就想到很復雜了,但沒想到如此復雜。很多事情能不打擾您就不打擾,但現在遇到的阻力不小。好比說黃吉鄉電廠,在當地鄉政府領導的對接下,我和老板已經進行了溝通。對方獅子大開口,張口就和我要五千萬,否則免談。此外,當地鄉政府的態度也不明朗,說縣里把鄉里唯一的企業收回去,就沒有財政來源了。黃吉鄉只是個縮影,但凡涉及到的鄉鎮都如此。”</br> 陸一偉思考半天道:“這段時間忙于其他事務,沒顧上管這邊。這樣吧,明天我先召集各有關鄉鎮負責人和企業負責人分別召開會議傳導思想,后天我們召開協調會,著重解決遇到的各種問題。你和胡書記對接,把需要急需解決的問題羅列出來,當場解決。”</br> “好的,只要您支持,各項工作就推進快了,我們今晚連夜做有關材料。”</br> “嗯,那就辛苦你們了。”</br> 陸一偉與在座的閑聊了會兒,將張小禾叫到隔壁辦公室具體了解實際困難。</br> 張小禾把近階段遇到的困難和問題全盤和出,陸一偉聽了異常憤怒,拍著桌子道:“安排下去的事一件都不落實,他們想干什么!”說著,拿起手機打給財政局長李旭宏,質問道:“讓你給龍投公司撥款,怎么到現在都沒撥過來?”</br> 李旭宏有苦難言,道:“陸書記,不是我不給撥,關鍵是曲縣長不簽字,我也沒辦法啊。”</br> “他為什么不簽字?”</br> “這……我不太清楚。”</br> 陸一偉窩著一肚子火,掛了電話想給曲江平打過去,冷靜思考后還是作罷。道:“張總,以后遇到這種事必須第一時間告知我,我不方便接電話,可以給胡書記匯報,讓他來協調。你放心,最遲明天下午錢就撥過來了。”</br> “好的,您消消氣,也沒多大事。可能曲縣長工作太忙了,忙得把此事給忘了。”</br> 陸一偉消氣后道:“張總,你是我請來幫忙的,絕不會讓你受氣難干。開弓沒有回頭箭,這件事就是再大的困難也要咬著牙干下去。”</br> 張小禾笑了笑道:“您別那么客氣,我都明白。”</br> 陸一偉突然道:“如果我要走了,你還會繼續留下來嗎?”</br> 張小禾愣在那里,很長時間沒說話。</br> 陸一偉淡然一笑道:“別那么緊張,我就是隨口說說而已。暫時還不會離開的,我要看著龍安縣一點點壯大發展起來。等到了那天,就是想留也留不住。但是,身在官場,有些事由不得自己,我只能盡最大可能留下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