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昱先行進入靈睚閣中換晚宴的衣袍,瑩瑩正要取下子簪的時候。
九昱忽然拉住瑩瑩的手。
瑩瑩一愣。
九昱笑著:“瑩瑩,我有些口渴了,可否幫我去取盞茶水?”
瑩瑩笑盈盈地離開靈睚閣。
九昱還是習慣性地將子簪插入,藏于發髻中。
她打開首飾盒,準備找一根更華麗的簪子將子簪遮住,卻一抬眼發現自己的發飾盒中多了一個小錦囊。
九昱將小錦囊打開,只見里面有一排銀針,她反復看了看,這個錦囊并不非九昱所有。
正好奇間,她聽到了瑩瑩的聲音,趕緊將發飾盒蓋好。
瑩瑩:“七姑娘,哎呀呀,不對,如今要改口叫昱夫人了。”
九昱靦腆一笑。
瑩瑩:“您吃了這茶便要速速前往凝香圃了,聽聞王上已經快到靈闕了。”
九昱一驚:“今日,王上也要來?”
瑩瑩:“我也是才知道,王上看中靈闕,特送來祝福。”
九昱被瑩瑩推著離開靈睚閣。
走之前,九昱回頭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首飾盒,眉頭緊皺。
待九昱到達凝香圃,這里已經是賓客滿座。
睚眥帶著九昱向戎紋行禮。
戎紋笑眼盈盈地坐在主位上,左邊坐著囚牛和蒲牢,右邊坐在丞相柳博文。
待九昱轉身想要坐定之際,她悠悠地轉過頭,恰巧同不遠處的某一道視線對上。
女人的第六感分外敏銳,尤其對方還是一位美艷無比的同性。
今日的狻猊將長發盤起,一身霞紅色的長袍,襯著五官愈發明艷張揚。
從踏入凝香圃,她就一直盯住九昱,肆無忌憚的,不甚友善的。擦肩而過時,狻猊帶笑的眼神忽變冷冽,不輕不重地落在了九昱身上。
她身上的香囊味沁人心脾,九昱卻瞬間覺得呼吸不暢。
按排行,狻猊理應叫九昱一聲阿姐,但論地位,九昱需拜狻猊。
九昱輕輕作揖,卻沒想到,狻猊根本無視她。狻猊的視線緊隨睚眥,她抿著唇,高傲又明艷。
然而睚眥并沒有看向她,只是將手伸向九昱,示意九昱坐在自己身邊。
戌時,一團煙花從凝香圃前搭建的宴會臺平地而起,在夜空炸了個滿堂彩。
一朵粉色蓮花車緩緩駛進會場中央,砰地一聲,蓮花打開,向四周飛出了彩帶。
蓮花中間,一個紅衣女子抱著琵琶亮相開嗓。此人正是云影。
九昱大吃一驚。
云影:“你打算,什么時候走?”
嘲風:“秋夕之后吧。”
云影:“秋夕之后?”
嘲風:“總要等到睚眥成親之后。”
云影眼珠一轉:“爺,云影也想去。”
嘲風:“去哪?”
云影:“參加靈闕的喜宴。”
嘲風有些為難。
云影:“怎么,當別人都在慶祝熱鬧的時候,爺寧愿享受孤獨也不希望云影陪伴在側?”
嘲風:“當然不是!只是,我怕阿姐…”
云影:“爺不去爭取,怎會知二姑娘不會同意呢?”
嘲風想了一下。
云影:“屆時,靈闕肯定要邀請舞隊慶賀不是嗎,云影愿帶著姐妹一同,為靈闕歡慶。”
嘲風:“這倒是個法子。”
可即便嘲風這么跟蒲牢請示,還是被蒲牢一口回絕了。
蒲牢得知云影并未按照她的要求離開北都,就在前往不周山的那天,她決定再次前往金樓。
“怎么,我給你的銀兩不足以讓你離開北都?”蒲牢看著云影。
云影一笑:“既然收了二姑娘的銀兩,那二姑娘的吩咐,云影定當遵守。只是,還不到時候。”
蒲牢:“呵,離開北都,難不成還要挑選良辰吉日?”
云影:“正是,得選個良辰吉日。比如,睚眥爺大婚之日。”
蒲牢警惕地看著云影:“你想干什么?”
云影:“云影不過是不想讓天人下都在甜蜜慶賀之時,五爺一個人孤獨落寞罷了。云影想過了那晚,與五爺好好告別之后,再離開北都。”
蒲牢本想拒絕。
云影忽然跪下:“還望二姑娘成全。”
蒲牢沒有回應,甩手離開了金樓。
待蒲牢從不周山回來之后,便吩咐金管家,將舞隊換成金樓的云影,并吩咐金管家:“秋夕之日,所有進入靈闕的人,都要嚴格檢查。”
金管家:“諾。”
到了秋夕這日,云影早早便起床,她穿好了跳舞的衣服,回頭看著八個秋女,目光冷峻:“都準備好了嗎?”
秋女們齊齊點頭:“一切聽從您的安排。”
云影:“今晚,靈闕的守衛一定格外森嚴,到了第二支舞曲的時候,你們看我指令行事!”
秋女們:“諾!”
云影看著窗欞上的黑色鳶尾花,她吞下了一枚藥丸。
睚眥攜九昱站起來,他們舉起手中的杯盞。
睚眥深情款款地看著九昱:“從今日起,你便是我睚眥的妻,我希望你愛很多人,也被很多人愛。我希望你走過人山人海,也遍覽山河湖海。我要你獨立堅強溫暖明亮,我要你在這寡淡的世上,深情地活。”
所有人都看著眼前的這一對璧人。
九昱往后的人生或許會有許多次高光時刻,但光芒綻放的起點,是今晚。
九昱看著望睚眥的深眸,今日的睚眥比往常的他,還要挺拔威武,英氣逼人。
九昱被睚眥的灼灼目光看得有些失神,她心頭肉就這么擰了一把。
“不飲嗎?”
九昱回過神,與睚眥飲下交杯酒。
若不是戎紋在場,九昱差點以為這真是自己的大婚了。
戎紋隨后舉起了杯盞:“今日靈闕大喜,孤祝靈闕人人安好,事事平安。”
靈闕的人都紛紛起身回禮:“祝王上日月昌明,松鶴長春。”
落寞之際,狻猊強撐著最后一股倔氣,盡量讓自己看起來不那么可憐,但失意失勢時,處處都能看出人間慘劇。
柳博文趕緊給狻猊敬酒:“公主鳳安。”
狻猊將目光收回,一飲而盡。
隨后,柳博文又前來祝酒,囚牛、睚眥、嘲風與來賓們紛紛施禮飲酒。
推杯換盞里,多的是虛偽客套,逢場作戲。
九昱看著這些人,到底是攪弄過風雨的人,裝模作樣最是嫻熟。
她猶豫了一下,畢竟今兒自己是主角,是不是應該有點眼力見兒,賠賠笑臉,她正準備起身,卻被睚眥一把按坐下。
睚眥:“去了也不痛快,犯不著為別人搭戲臺子。”
九昱一愣。
大概是正事辦完,睚眥坐姿稍顯放松。他一只手拖著腮,偶爾吃兩口酒,偶爾視線低垂,看看囚牛他們。
他不主動去敬酒,只等別人來勸,他才抿上一小口。
半個時辰過去了,他與九昱坐著,相當安靜,兩人很難說到十句話,而一句話中,睚眥絕不會超過十個字。
囚牛看著一片歡騰的靈闕,面帶笑容,他微微轉頭,也不言語,只是靜靜看向蒲牢。
蒲牢有所感知,轉過頭迎上他目光,對視里,能看見彼此的眉目清晰,里面有同款默契。
囚牛:“還記得我們成親那會嗎?”
蒲牢一笑。
從西海搶親成功的囚牛帶著蒲牢,他們直接來到天后宮。
囚牛跪在天后娘娘的面前,雙手合十:“天后娘娘在上,善男囚牛,今日愿娶蒲牢為妻,煙火人間,與爾同行。”
蒲牢虔誠地跪下:“天后娘娘在上,信女蒲牢,今日愿嫁給囚牛為妻,只是,信女比較貪心,信女一愿世清平,二愿身強健,三愿臨老頭,數與君相見。”
說完,兩人對著天后娘娘三個叩首。
蒲牢揚起很淺的笑容,一剎即收:“若是一直這樣,多好。”
囚牛拉緊了蒲牢的手:“會一直都這樣的。”
她知道,只有跟自己愛的人在一起,才會有無限的勇氣和耐心去面對這百態人世。
蒲牢堅定地點點頭。
此刻的嘲風正目不轉睛地看著臺上的云影,云影嬌俏,簡單,她身上一直就有這些閃光點,是其他人都未曾帶給過嘲風的美好感知,這也是他認定了云影是此生所愛的原因。
此時此刻,他已經神游,開始想象在不久的將來,他與云影也要舉辦一場如此聲勢浩大的婚禮。
而這時候,想入非非的還有霸下。因九昱大婚,鴟吻一整天都在羨慕著:“太美好啊,成親真好啊。太幸福了…”
霸下花癡地看著鴟吻,“我喜歡你”這四個字,在霸下腸子里繞了幾個彎,在霸下的胸口跌倒好幾回,爬到霸下的喉嚨里又開始膽怯,滑到霸下的嘴邊又改頭換面,最后喬裝打扮成了:“鴟吻,這個好吃,你多吃點。”
鴟吻:“你這個傻大個,人世間,除了吃,還有更多的美好,你知道嗎?”
霸下傻笑著連連點頭,不管鴟吻怎么說自己,自己都開心地笑著,鴟吻就像個小太陽,往霸下心田裝滿了陽光。
若說今晚的靈闕,有什么遺憾,那應該便是遠在東海休養的負熙。
此時的負熙正躺在琉璃榻上,周圍霧氣騰升,忽然,一團黑色的霧氣慢慢靠近負熙,負熙的手指不經意地動彈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