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海的部下趙小山前來靈膳閣:“大將軍,督統在靈心閣…”
睚眥忍不住皺眉:“誰帶出來的兵這么沒規矩?沒見我和家人們在用膳嗎!”
趙小山趕緊閉上嘴,一路小跑回到靈心閣。
睚眥重新拿起筷子,給畢方又夾了一塊糕點,瞬間轉變態度:“嬤媼,您再嘗嘗這個。”
趙小山一臉不高興地回到靈心閣:“督統,他罵小的,小的便認了,可他…”
靖海:“他這哪里是罵你,他是在給我示威。哼!”
靖海面露怒色,正想往靈膳閣走去,卻被趙小山攔住。
趙小山:“督統,咱們如今還在不周山,這畢竟是大將軍的地盤,還是算了吧。”
靖海一聽,也停下腳步,按了按腰上的佩劍。
靖海看著趙小山:“你放心,這個虧,我不會讓你白吃!”
說話間,睚眥已經推著畢方來到了靈心閣門口:“靖督統,聊什么吃的呢?”
靖海立馬轉變笑臉:“大將軍,畢方夫人。”
睚眥瞄了一眼趙小山:“靖督統,他是你的人啊。”
靖海回頭看了看趙小山,故作不知:“是,怎么,怎么了?”
睚眥:“靖督統可是最守規矩的人,你啊,好好跟靖督統學學。”
趙小山低著頭:“大將軍說的是。”
睚眥一拍靖海的肩:“沒事兒,小事兒,走,進來聊正事兒。”
靖海擠出一個笑臉,跟著睚眥走進靈心閣。
進入靈心閣之后,睚眥將地圖打開。
畢方用拐杖指著地圖上的一個點:“他們現在就在這個村落里。”
靖海看到旁邊的一條路:“我們從此處上山可以抵達?”
畢方點點頭。
靖海眼睛發亮:“大將軍,我們此刻便出發。”
畢方用拐杖直接攔住靖海:“只有仲冬那日,隊伍才可進入。”
睚眥:“仲冬?”
畢方還沒回答,就聽到敲門的聲音。
睚眥示意大家噤聲,前去開門。
門一開,只見九昱站在門口,端著茶點,面帶微笑。
睚眥:“你怎么來了?”
九昱:“我想著,這天寒地凍,你們可能會需要一壺暖茶,這便送過來。”
睚眥低頭一看:“這糕點,也是你做的?”
九昱:“是…我加熱的。”
睚眥眉頭微微一皺。
九昱正想跨步走進去,卻被睚眥擋住,睚眥直接接過茶點托盤:“夫人有心了。”
說完,睚眥轉身直接把門關上,九昱被擋在了門外。
畢方接著說道:“這村落,二姑娘之前封住了,每年只有上元節和仲冬這天方可打開。”
睚眥:“靖督統,明日就是仲冬了,不著急這一時吧?”
靖海微微皺眉。
睚眥:“當然,你們要是實在著急,此刻上山也是可以的,只是,沒有我的龍鱗,怕是你們去了也是徒勞啊。”
靖海無奈,只能尷尬地笑笑:“一切,聽大將軍安排。”
睚眥滿意地點點頭。
夜半,一個黑影潛入靈祠,到處摸索著,少傾,便找到了兩個木盒子。
蒙面人這才看清楚,兩個盒子上,一個寫著囚牛的名字,一個寫著蒲牢的名字。
蒙面人大驚:“原來這是……”
忽然“嘭”的一聲,門被關上,蒙面人回頭看到睚眥正冷眼看著自己。
睚眥:“這么晚,夫人這是在做什么?”
蒙面人也不害怕,將蒙面的黑布拿去,九昱看著睚眥:“果然,你不是兇手。”
九昱看著盒子,又看了看睚眥,繼續說著:“囚牛和蒲牢死無葬生之地,連尸首都沒有,這兩個盒子,一個泛著紅光,一個泛著青光,應該是囚牛和蒲牢的龍鱗靈氣,你為他們將靈氣保存下來,放回靈祠,也算是讓他們入土為安。這是他們的衣冠冢,對嗎?”
提及往事,睚眥心口微微絞痛,他極力維持淡定,無所謂地笑了笑:“與你何干!”
睚眥正要將木盒放回香臺,卻被九昱一把搶走。
九昱:“這兩個盒子,會要了你命!”
睚眥繼續搶奪著:“怎么?想拿它們來威脅我?”
九昱又搶過去:“是幫你。”
睚眥忽然停住手。
九昱:“你將這些放在這里,萬一被靖海發現了,后果是什么,不用我來提醒你吧。”
睚眥一把將木盒子拿走,裝入懷中:“夫人說得,有幾分道理。”
說完,睚眥就要出門,卻被九昱攔住。
睚眥看著九昱。
九昱:“哎,這次我幫了你,你是不是也應該幫我一次?”
睚眥:“仙肴樓那次算是我救了你,這次嘛,最多算我們平手。”
九昱繼續攔著睚眥:“你上次就說已經是平手了,怎么如今想耍賴?”
睚眥:“你倒是一點虧都吃不得。說吧,讓我幫你什么?”
九昱露出笑容。
睚眥:“若是要幫你救出那十人,就免談。”
九昱一下子就沉下臉,脫口而出:“為何?”
九昱忽然意識到:“不對,你怎么知道,我是想讓你幫我救出他們?”
睚眥:“平時里不敢進灶閣生火的人,今日為了打探消息,都強迫自己生火熱茶點了,你也蠻拼的哦。”
見睚眥已經將自己看透,九昱也不再隱瞞:“既然如此,為何還要拒絕我?”
睚眥沉默不語。
九昱:“你不是也打算救他們的嗎?難道,你就不需要合作伙伴?”
睚眥嘴角一笑:“荒謬。”
睚眥想要離開靈祠,九昱擋住前路:“你既保存了侯爺和二姑娘的靈氣,便說明你弒兄實屬無奈,我雖不知道你們的最終目的是什么,但我能夠確定的是,你并非表面看上去那般是無情之人。”
睚眥忽然兇狠地看著九昱:“不要隨意去揣測別人。”
九昱迎上睚眥的目光:“被我說中了,不是嗎?”
睚眥:“你!真的很多管閑事。”
九昱:“你知道我不是靈闕的人,你知道我不是狴犴,你知道我嫁入靈闕是有目的,你知道我是云紋的人…”
睚眥看著九昱。
九昱:“我的底牌,你通通知道,為何,你還不信任我?”
這一刻,九昱把自己二十年來隱藏的秘密一瀉傾出。
眼前的睚眥,雖然是自己的夫君,但分明還不熟悉,她不了解這個男人,甚至不知道他的喜好,他的憎惡,但卻不知為何,她竟如此地信任他,并堅信,他足以被信任。
的確,睚眥從一開始就知道九昱不是靈闕的人,不是狴犴,知道她靠近靈闕,嫁入靈闕是有目的。
他甚至知道她是云紋的人,她想救那些人出來,更知道,她就是那個前朝公主云朵,還是曾經與自己一起流浪的那個少年。
而恰恰就是因為他知道這些,他更要拒絕九昱。
他知道未來的路,遠比自己想象地難行,只有拒絕她,遠離她,才是保護她。
九昱:“他們是我曾經的伙伴,我想要救他們出來。”
睚眥不說話。
九昱:“而且,他們是侯爺拼了命也要保護的人,如今,靈闕輪到你來守護了,你為何要一個人承受所有,讓我來幫你一起,不好嗎?”
睚眥甩開九昱攔著自己的手:“記住,無論什么時候,永遠不要把你的底牌告訴別人。”
睚眥正要走出去,忽然又退回來兩步,靠近九昱的耳朵:“不過,這還不是你全部的底牌,看來你也不笨嘛。”
睚眥沖著九昱一笑,走出靈祠。
九昱看著睚眥的背影,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他居然知道這些并不是自己的全部。這個男人,他到底是誰?他到底知道自己多少事情?
九昱愈發地看不明白了。
仲冬的一大早,睚眥便帶著靖海等人上山了,他們來到一條大河前,睚眥啟動龍鱗。
沒多時,大河上若隱若現一座吊橋,在吊橋的前面,還有一雙紅色的平安燈。
睚眥口中碎碎念著,平安燈忽然亮了起來,隨之吊橋也發著微微的紅光,睚眥策馬而上,靖海等人小心翼翼跟在睚眥身后。
到了橋對岸之后,如海市蜃樓一般,眼前出現了一條小道,這便是村落的入口。
靖海嘴角一揚,手一擺,身后的士兵便如豺狼一般,沖入村落,睚眥背過身去,假裝看不到這一切。
不消一個時辰,士兵們便押著二十人下山。
睚眥有些奇怪,分明是十個人,為何眼前足足多了一倍。
靖海看著睚眥:“大將軍。”
靖海從懷中掏出圣旨:“我有密令。”
睚眥故作鎮定。
靖海:“王上的意思是,寧可錯殺一百,不能放過一個。既然他們十人一直在這村里,那其他村民就難免也會被其蠱惑,留著,夜長夢多啊,所以王上下旨,在回北都的途中,將他們二十人…”
睚眥:“全部殺了,一個不留。”
靖海一愣:“大將軍,也接到圣旨了?”
睚眥沒有接到圣旨,但他知道,戎紋一定會這么做。只是,他沒有想到,戎紋不僅要殺害那十人,還要將村落中的人,斬草除根。
他想到了多年前,趙家村的慘劇如今又要在不周山上演。
果然,一個人,無論過了多少年,本性都是不會改變的。
這道密令,靖海早不拿出,晚不拿出,偏偏在睚眥啟動龍鱗,開啟村落之門之后才拿出。
睚眥知道,靖海這是故意在給自己傳遞一個信息:此次行動,表面上睚眥是領頭人,但實際上,靖海才是真正的總指揮。
這一切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訴睚眥:戎紋并不信任自己!
睚眥必須要做到,沒有哪個人能完完全全地了解他,人們看到的必須是他的陰暗面,他的劣根性,他的溫柔只能埋在偏激和歇斯底之下。
睚眥笑笑:“王上思慮周全,不過我建議還是低調處理,畢竟二十個人呢,萬一鬧出大動靜,被老百姓知道,可不好交代啊。”
靖海自信滿滿:“這個大將軍放心,我都已經安排好了,不周山山體險峻,最容易發生塌陷的事故,到時候神不知鬼不覺的,此事便解決干凈,絕不會讓外人知道的。”
短短的一句話,睚眥聽出來了,靖海想把這活兒完全地攬在自己身上,此舉正中睚眥下懷。
這二十人但凡有什么閃失,戎紋第一個懷疑的人,一定是睚眥,如今既然靖海這么想邀功,睚眥正好趁機將自己從此事之中脫身出來。
睚眥:“那本將軍就可以放心了,此行不周山,帶你們抓人事小,主要是想陪我夫人回家鄉,你也知道,我們新婚燕爾的…”
靖海以為睚眥是個沉迷溫柔鄉的男人,滿臉笑容:“明白,明白。大將軍若是放心,此事大可交于我來辦,保證完成任務。”
睚眥:“那必須放心啊!”
靖海:“只要大將軍不介意,不要覺得在下愛出風頭,搶了功勞。”
睚眥:“靖督統,你我之間可不要說這些見外的話。”
睚眥拍拍靖海的肩膀:“我還要靠著靖督統在丞相面前,多多為我美言呢。”
靖海當然知道,柳博文在朝中的地位,這份面子,睚眥自然是要給的。
靖海:“大將軍,客氣了。”
睚眥:“你啊,就盡管放手去做!”
說話間,一個老人家被驅趕著,摔倒在地。
士兵一個鞭子抽過去:“趕緊走!”
老人家腿上直流血,睚眥看到,忍不住緊皺眉頭,走上前,一把將鞭子攔住。
靖海看著睚眥。
睚眥小聲對靖海說著:“不就今晚的事兒了嗎,再忍忍,這山路多有行人經過,被看到,不好。”
靖海點點頭,示意讓士兵將鞭子收起來:“大將軍考慮得是。”
睚眥咧嘴一笑。
待二十人都被關押在九間堂的別院之后,靖海便對睚眥說:“大將軍,您好不容易陪夫人回一趟老家,可別總是陪著咱們這些糙老爺們了,今晚咱們就自行安排了。”
睚眥聽得出來,靖海這是在下逐客令,他笑笑:“我也正有此意呢,你也是知道的,我還在新婚,不陪夫人,不合適啊。”
靖海:“理解,理解。”
睚眥:“那,你們看好了!”
靖海:“大將軍放心。”
睚眥回到九間堂,將灶閣院外大缸里的鹵汁倒到大鍋里,燒開。
他看著咕嘟咕嘟地鹵汁,心里暗暗在想,方才靖海的那句話:“不周山山體險峻,最容易發生塌陷的事故,到時候神不知鬼不覺的,此事便解決干凈,絕不會讓外人知道的。”
他又想到靖海著急忙慌地下逐客令,便已清楚,他們的行動安排在后半夜。
睚眥把靖海行動的時間、地點都給套出來了,只是,與自己計劃不同的是,人數足足多了一倍,僅靠自己一人,怕是應付不過來。
他眼神一定,將剩下的鹵汁燒出來的浮沫撇去,再放入晾干的禽畜肉,盛入大碗中。
睚眥看了看日頭,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