睚眥一抬頭,與九昱目光碰觸。
九昱趕緊看著地圖。
“按地圖來看,這五十號人應該是被困在…”睚眥指著一個位置:“此處。”
九昱看著這個位置,若有所思:“之前建造之初,我便要求,用堅牢的柱子固定好窯洞,以防坍塌,可照如今的情況來看,窯洞只是坍塌了一半,說明另一半的木柱,仍然支撐著窯洞。我推想…窯洞下的工人,生還的可能性很大。”
睚眥看著九昱:“可窯洞里的柱子應該支撐不了多久了。”
九昱忽然站起來。
睚眥:“你去哪?”
九昱:“那還等什么,咱們趕緊救人去啊。”
睚眥:“還是那個問題,炸這兒,勢必會影響到蒼冥族的人。”
九昱:“那便想方設法先將他們安置好。”
睚眥:“我聽聞異族人可沒這么好被說服。”
九昱一笑:“說服蒼冥族轉移的問題,我已讓大黃去找禺強幫忙了。另外,火石他也會為我準備。”
睚眥:“他?”
九昱:“所以,這些都不是問題。”
睚眥:“好,就算轉移不是問題。蒼冥族亦有三十人需要安置,不但需要地方,還需要錢,這可不是件容易事。”
九昱將大黃叫進來:“大黃,咱們還有多少錢?”
大黃:“姑娘為何問這個?”
九昱:“要安置蒼冥族三十人,先得解決他們吃穿用住一個月的費用,然后,還得給他們重新安置一個住所。”
九昱看向大黃。
大黃:“姑娘,咱們賬面上的錢,最多夠他們過渡一段時間的,但若是給他們蓋房子,這…不現實。”
九昱:“歸苑呢?”
大黃:“嗯?”
九昱:“去問問歸苑能賣多少錢?”
大黃:“姑娘,這萬萬不可啊!歸苑可是您…”
大黃見睚眥在此,也不好多說什么,只能說著:“是您心愛的宅子啊。”
睚眥也緊跟一句:“歸苑不能賣。”
九昱:“沒什么能不能的,如今只有想不想。大黃,你去拿歸苑的房契,盡快出手。”
大黃:“姑娘…”
九昱:“我等不及了!”
睚眥:“炸窯洞之事,我一個人便可以。”
九昱搖著頭:“此事必須我親自去。”
大黃一把攔住:“姑娘,您可不能沖動啊。”
九昱:“我沒有沖動。窯洞塌陷,工人遇難,此乃關乎生死的大事,我作為神崆國鹽商之首,理應此舉。”
大黃看著九昱,他太了解自己的主人,那骨子里咬牙堅持的勁兒,知道勸也是白勸,只得讓開一個道兒。
九昱剛走出靈闕,就被兩個禁軍攔住。
禁軍甲:“昱夫人。”
九昱:“我要出去一趟。”
禁軍甲:“督統有令,昱夫人不可離開靈闕半步。”
九昱正要硬闖,負熙前來:“九昱?”
九昱:“負熙,我要出去。”
負熙還未說話。
九昱:“再晚就來不及了。”
負熙:“到底何事,如此著急?”
九昱:“我方才已經研究過地圖,想要救出工人,必須炸掉窯洞。”
負熙一驚:“這是萬萬不可的。”
九昱:“為何?”
負熙:“就算你這么做,外面那些家眷也未必會領情。”
九昱:“他們領不領情不重要,我自己心里過得去才最重要。”
負熙:“那蒼冥族呢?還有蒼冥族,你擅作主張為他們安置,萬一王上不同意…”
九昱:“只要蒼冥族人同意并且滿意就行了。”
負熙:“這你怎可保證?”
九昱:“我自有辦法。”
負熙:“我好不容易為你求情,才免你一死,如今你為何偏偏要去送死?”
九昱搖著頭:“一碼歸一碼。督統的賞賜是給督統的,九昱該承擔的,自然得自己去承擔。”
負熙低聲:“你一定要與我分這么清楚嗎?”
九昱:“那可是五十條人命啊,我們怎可置之不理!”
負熙一把將九昱攔住:“我既然答應王上要將你看好,定會遵守,否則我這個督統也會被萬民痛罵,王上責怪的。”
九昱:“炸掉窯洞,或許會引得王上一時間的怒火,但萬一救出他們,你定勞苦功高啊。你乃神崆國督統,應該為民著想。”
負熙:“你也說了,是萬一。若沒有這個萬一呢?不行,這次我不能由著你這般任性胡鬧。”
負熙手一揮:“你們兩個,把七姑娘送回去,嚴加看管!”
禁軍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昱夫人,請。”
九昱站著不動。
負熙背過身去,禁軍甲:“昱夫人,別讓小的為難。”
九昱只得回到自己的廂房。
不遠處的睚眥,看到了一切。
金管家給九昱送飯的時候,被睚眥攔了下來:“金管家,我來吧。”
金管家將飯食交給睚眥后離去。
睚眥推門,九昱和大黃都看著自己。
九昱快步上前,看著廂房外,時不時走來一、兩個禁軍:“眼前有一個麻煩事兒,你能幫我嗎?”
睚眥:“我就是來帶你離開的。”
九昱一愣。
睚眥看了看大黃:“你倆換下衣袍。”
大黃下意識地雙手抱胸:“你要干嘛?”
九昱一把扯開大黃的衣袍:“快點,別墨跡。”
大黃:“哎呀姑娘,您溫柔點。”
趁九昱換衣袍的時候,大黃悄悄走到睚眥身邊,低語:“希望您的善意沒白費,既然之前護住了她一次,那這一次也拜托了。”
睚眥面無表情:“從很早之前我便知道,守護她,是我這輩子都要做的事兒。”
大黃看著睚眥,睚眥:“你大可放心。”
少傾,睚眥帶著偽裝成大黃的九昱走出廂房,見門口的禁軍不在,他拉開衣袖,啟動龍鱗:“到我背上來。”
九昱:“嗯?”
還沒等九昱反應過來,睚眥已經單手抱起九昱:“真墨跡。”
話音剛落,他便一躍上樹,接著,他一手抱著九昱,一手伸出利爪,在高樹上攀爬,從一棵樹跳到另一棵樹上。
禁軍們只覺得頭上忽然有一道黑影閃過,但抬頭之后,卻什么都看不到。
睚眥帶著九昱,很快便離開了靈闕。
沒一會兒,他們便落在了窯洞邊,九昱還在睚眥懷中。
九昱正要離開,卻發現自己的頭發勾住了睚眥的扣子,越是掙脫,兩人纏繞越緊。
睚眥將九昱的頭按住在自己胸口:“別動。”
他溫柔地將九昱的頭發一絲絲地解開。
九昱一動也不敢動。
睚眥:“你還靠著干什么?”
九昱一抬頭,發現頭發已經解開了,十分尷尬,趕緊離開睚眥的懷抱。
九昱:“謝謝你送我到這兒。”
說完,九昱就往窯洞走,沒走兩步,她發現睚眥還跟著自己,有些奇怪:“你還不走?”
睚眥一愣:“我去哪?”
九昱指著相反的方向:“該…去哪去哪啊。”
睚眥看著九昱。
九昱忽然反應過來:“你該不會,是要與我一同炸窯洞,救工人吧?”
睚眥點點頭:“不然呢?”
九昱推著睚眥往相反方向走:“不可不可,萬萬不可。”
睚眥:“為何不可?”
九昱:“你送我至此我已經十分感激了,炸窯洞,乃是違抗圣旨之事,我不能連累你。”
睚眥一下站定,任九昱怎么推都推不動:“你連累我的事情還少?”
九昱:“那…這次不一樣,你不能為了我引火上身。”
睚眥看著九昱:“這一生,我只能為你引火上身。”
九昱:“什么?”
睚眥徑直往窯洞走去:“沒什么。”
九昱一把拉住:“如今你是靈闕當家,北都大將軍,前途無量,實在沒必要付出此代價。”
九昱就要走到窯洞,睚眥一把拉住:“你不是還有未完成的事兒嗎,留下來!”
九昱又一把拉住睚眥:“當然是我去。”
睚眥知道,九昱有時就像驍勇的浪,在廣裘海面撲騰飛馳,遇暗礁,撞冰山,有進有退反反復復里,依然堅持熱愛這片海洋。
既然攔不住他,便與她一同赴生死好了。
睚眥拉住九昱:“對外人而言,你我乃是夫妻,于情于理,我要應贈你堅強鎧甲,護你溫柔軟肋,與你共赴人生海海。不是嗎?”
九昱愣住了。
月光下,云朵和云影躺著。
云影:“我在想,我們的云朵會嫁給一個什么樣的夫君?”
云朵也看著月光:“我要他贈我堅強鎧甲,護我溫柔軟肋,與我共赴人生海海。”
睚眥:“昱歸商行就如你的孩子一般,我且問你,你對昱歸商行這個孩子,有什么期許?”
九昱一愣,隨后眼神前所未有的嚴肅:“當然是要他好好成長,經歷刀斧砥礪,春風秋雨,終歸是要金榜題名,名揚天下的!”
睚眥笑著點了點頭:“那不就得了,既然是為孩子出頭,我哪有不來幫忙的道理。養孩子嘛,我們理應一起承受的。”
九昱臉忽然一紅:“誰…誰要跟你一起養孩子了!”
睚眥伸出手:“要不,一起去?”
九昱看著睚眥。
睚眥一把拉起九昱的手:“還墨跡什么?”
最終,睚眥拉著九昱,一起走到窯洞處,他們看著塌陷的窯洞,相視一眼,微微點頭。
正在靈膳閣用膳的負熙見金管家回來,便問道:“飯食給九昱送去了?”
金管家:“嗯,三爺正好在,便給昱夫人送進去了。”
負熙點點頭,隨后他拿起一盒點心,朝著靈睚閣的廂房走去。
負熙在門口敲著門:“九昱…”
廂房內的大黃頓時嚇得六神無主:“這可怎么辦,這可怎么辦…”
門外的負熙:“九昱,我進來了哦。”
說罷,負熙推門而入,卻見“九昱”背對著自己。
負熙將點心放在桌上:“九昱,我帶了一些點心,給你嘗嘗。”
“九昱”捏緊鼻子說話:“謝謝三爺了,就放那里吧。”
負熙:“九昱,你聲音怎么了?受了風寒嗎?”
“九昱”假裝打了一個噴嚏:“莫要傳染給三爺了。”
負熙:“方才不是還好好的嗎,要不要給你請醫官來瞧瞧?”
“九昱”連忙擺手。
負熙:“那你好好休息。”
“九昱”連連點頭。
聽到負熙離開的腳步聲,大黃這才松一口氣。
只聽到遠處傳來“嘭”的一聲。
禁軍甲屁滾尿流地跑來:“督統,不…不好了…窯洞…被炸了!”
負熙眉頭一緊,快步回身,推開西廂房,只見大黃正穿著九昱的衣袍,手里還拿著點心。
負熙一把抓起大黃:“九昱呢?!”
大黃嚇得手一抖,點心落了一地。
負熙將大黃一扔:“好一個金蟬脫殼!來人,去窯洞!”
待負熙帶著禁軍抵達窯洞,睚眥和九昱已經將大半的工人營救出來。
負熙:“九昱,我想方設法保護你,你怎可如此不聽勸?如今窯洞已炸,你如何收場?”
九昱:“你看,幸虧我們來得及時,五十人已全部救出。”
負熙:“那蒼冥族呢?我方才見他們的村落已被炸到,萬一他們暴動,你們能為此負責嗎?我可是跟王上保了證的,如此怪罪下來,咱們誰能擔得起?”
睚眥:“負熙,這話我便聽不明白了。九昱是我的夫人,自當由我保護,她闖下的禍,也定由我來背。”
睚眥態度風輕云淡,語氣平平靜靜,沒有一絲可察覺的冷嘲暗諷。
他看著負熙,兩人四目對峙,刀劈斧砍一般。
負熙:“她不清楚局勢,你也跟著一起瘋。”
睚眥一笑:“我這個夫君的作用,便是在她做決定的時候,給她多一份勇往直前的勇氣。”
九昱看著睚眥。
睚眥轉頭面帶笑容,也看著九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