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的一大早,九昱便哼著小曲,對鏡貼花黃。
大黃聞聲而來:“昨兒還哭唧唧的,今兒這是怎么了,太陽沒從西邊升起來啊。”
九昱不理會大黃,拿起幾件衣袍比劃著:“幫我看看,哪件好看?”
大黃:“這幾件都好看,不過風(fēng)格不同,得看你穿給什么人看,去什么場合。”
九昱:“我…”
大黃湊近一些:“穿給心上人看?”
九昱對著大黃翻了一眼。
大黃指著其中一件衣袍:“這件雍容華貴,這件清新淡雅,這件嘛,最適合約會。”
九昱看著眼前的衣袍,比劃在身上:“我也這么覺得。”
大黃擠眉弄眼:“去哪約會啊?”
九昱:“誰跟你說我要去約會了。”
大黃:“嘖嘖嘖,姑娘您這雙目含春、面帶桃花,我看一眼就都明白了。”
見大黃如此門清,九昱只好坦言:“睚眥要回不周山辦事,正好之前昱歸商行有在那邊開分社的打算,他便邀我一同前往。”
大黃:“一座古山,一對璧人,嘖嘖嘖,這龍三看上去冷冰冰的,沒想到還挺浪漫,會安排。”
九昱:“我們是去辦正事的哎…”
大黃噘噘嘴:“你們這分明就是打著公事的幌子去約會好吧!沒什么能瞞過我約會大神的雙眼。”
九昱盯著大黃看:“你是約會大神?”
大黃拍著胸脯:“若我黃書瑯排第二,天下無人敢稱第一。”
九昱拉了拉大黃的衣袖:“那你路上多給我出點點子,我從未與男子這般相處過…”
大黃:“此趟約會,我鐵定不能去啊。”
九昱:“為何?”
大黃:“若他是個識趣的,肯定此行只有你們倆人,其他人干嘛去,當(dāng)火把給你們照路?”
九昱狐疑:“會嗎?”
大黃:“姑娘,到時候您別緊張,該到哪一步就走哪一步…”
九昱好奇地看著大黃。
大黃:“就是該牽手牽手,該…哎呀姑娘,您懂得!”
九昱臉色潮紅。
大黃:“只要彼此確定了心意,牽牽小手啥的都正常,再說了,姑娘,您與那龍三可是正兒八經(jīng)的夫妻啊。”
九昱:“他的心意,真的明確了嗎?”
大黃:“這當(dāng)然不能只靠他一張嘴,您得看他的行動啊!”
九昱:“什么行動?”
大黃:“喜歡一個人是藏不住的,愛會通過各種形式表現(xiàn)出來的。比如,他總是想方設(shè)法地想與你在一處,但真的與你在一處時,又不知道該跟你說些什么,只會對著你傻呵呵地笑。”
九昱饒有興趣:“還有呢?”
大黃:“想把最好的東西都給你,好吃的好玩的,都與你分享…”
九昱點著頭:“你再說點。”
大黃:“見到你就嘴角不由自主地笑。有時候很堅強,要做你的盔甲,但有時候又需要你保護(hù),你是他的軟肋。”
九昱:“好復(fù)雜啊…”
大黃煞有介事:“這里面的學(xué)問,可大了去了。”
九昱看著大黃:“不過這些,你是怎么這么清楚的?”
大黃:“沒吃過豬肉可我常見豬跑嘛,姑娘,您看不起誰呢!”
九昱吐吐舌頭:“哎呀,我們約的時辰要到了…”
九昱趕緊把大黃推出去,繼續(xù)梳妝打扮。
巳時已到,九昱推門而出,只見睚眥的馬車已經(jīng)停在門口。
睚眥一身月白衣衫站在歸苑門前,襯得整個人長身玉立。
九昱輕咳一聲。
睚眥回身看著九昱,嘴角不由自主地笑。
大黃:“喜歡一個人是藏不住的,愛會通過各種形式表現(xiàn)出來的。比如,見到你就嘴角不由自主地笑。”
九昱和睚眥四目相望,對視一眼有些尷尬。
九昱打破尷尬:“等很久了嗎?”
睚眥搖著頭,撩起馬車簾。
九昱上車后,睚眥也坐上馬車。
睚眥:“出發(fā)吧。”
九昱一愣:“就我們倆?”
睚眥點點頭:“你還希望有誰?”
大黃:“若他是個識趣的,肯定此行只有你們倆人,其他人干嘛去,當(dāng)火把給你們照路?他總是想方設(shè)法地想與你在一處…”
想到這里,九昱忍不住一笑。
睚眥:“怎么了?”
九昱搖搖頭,朝著馬車外,與大黃告別。
大黃給九昱使了一個鬼鬼的眼色:“姑娘,旅途愉快哦~”
九昱趕緊拉緊車簾。
去不周山不過半日的車程,可這短短半日對九昱和睚眥來說,甚是漫長。
睚眥一會拿出蘋果問九昱:“你吃嗎?”
九昱搖搖頭。
一會兒,睚眥像變戲法一樣從身后拿出一堆水果。
九昱:“你…怎么準(zhǔn)備這么多?”
睚眥:“因為不知道你愛吃什么,所以就都準(zhǔn)備了一些。”
九昱忍不住笑:“我現(xiàn)在還不餓。”
睚眥悻悻地收起來。
過了一會,睚眥又拿出茶盞:“要不,吃點茶吧?”
九昱:“我…還不渴。”
睚眥撓著頭:“那個…我,會些功夫,會燒飯,會做肉湯團,但與姑娘相處,是第一次,我…不太會…所以,若有我做的不周到的地方,還望夫人指點。”
九昱用手指纏著自己的衣袖:“我也是第一次,所以咱們就相互指教吧。”
睚眥也忍不住笑了一下。
九昱:“這樣不是挺好?”
睚眥:“什么?”
九昱:“放輕松,做自己。”
睚眥點點頭,隨后放松了一下,不再板正地坐著。
九昱抬頭,正好迎上睚眥的目光。
大黃:“他總是想方設(shè)法地想與你在一處,但真的與你在一處時,又不知道該跟你說些什么,只會對著你傻呵呵地笑。”
照這么下去,九昱怕睚眥會傻笑好幾個時辰,她閉上眼,假裝在休息。
睚眥見九昱在休息了,自己也拿起一本書看了起來。
不覺間,九昱真的睡著了,睡著睡著,頭便不自覺地落在睚眥的肩膀上。
睚眥不敢驚動九昱,只好一直駕著肩膀,抱著書,一動都不敢動。
到了快酉時,他們才抵達(dá)九間堂。
九昱醒來后,發(fā)現(xiàn)自己正靠在睚眥的肩膀上,有些尷尬:“我睡了多久?”
睚眥這才敢動彈,他搖晃著胳膊:“也就幾個時辰吧。”
九昱看著睚眥:“你,一直這么被我靠著的?”
睚眥:“嗯。”
九昱:“不好意思啊…讓你受累了。”
睚眥:“為自家夫人服務(wù),這點不算什么。”
雖然睚眥聲音低微,但每一個字九昱都聽得真切。
九昱趕緊岔開話題:“那個嬤媼在九間堂嗎?”
睚眥笑得一臉人畜無害,彬彬有禮:“怎么,你希望九間堂就咱們兩人?”
九昱連連后退:“不是不是,我…就是…問問…”
睚眥:“還怕嬤媼?丑媳婦不是見過婆婆了嗎?”
九昱:“誰丑了!”
睚眥一笑。
九昱:“你又耍我…”
睚眥自顧自笑著,走進(jìn)九間堂。
待睚眥和九昱給畢方請過安后,睚眥看著畢方:“嬤媼,每年這個時間,您不都是要去陰山會友的嗎?”
畢方一愣:“嗯?是嘛?”
睚眥給畢方使眼色,狠狠點頭:“不是嗎?”
畢方明白睚眥是想與九昱獨處,她識相地點著頭:“哦,對,是要去陰山會友。我收拾收拾,明日便…”
睚眥直接推著畢方:“嬤媼,您要帶的東西我都給您放馬車上了,您只要輕輕這么一揮鞭,馬車就會帶您見到您的故友們。”
畢方看著天色:“可是這個時辰…”
九昱:“要不,明兒再去吧。現(xiàn)在這個時辰…”
睚眥看著畢方:“這個時辰,不早不晚,到那正好趕上陰山的晚霞。嬤媼,您想想您都多少年沒看過陰山的晚霞了,想不想念,期不期待?”
睚眥給畢方擠著眼睛,于是睚眥和畢方一唱一和,戲臺子搭得完美精湛。
畢方最后點點頭:“出發(fā)!”
睚眥抱了抱嬤媼:“玩得開心~”
畢方小聲與睚眥附耳:“是你開心吧,臭小子!”
說完,畢方便乘馬車朝著陰山而去。
睚眥看著馬車的背影,嘴角忍不住上揚。
上元節(jié)的下半夜,睚眥一躍上了金樓的屋頂。
少傾,嘲風(fēng)也一躍而上:“你怎么又來了?”
睚眥:“我來看你是不是還活著。”
嘲風(fēng)看著睚眥滿面春光:“有精神打趣我,看來你心情不錯啊,怎么?和某人有進(jìn)展?”
睚眥忍不住微笑,隨后他又沉下臉色:“這畢竟是我第一次與姑娘相處,你能不能…就…跟我說說該做些什么?”
嘲風(fēng)哈哈大笑:“我說大將軍半夜而來所為何事,原來是來請教我馭妻之術(shù)啊…哈哈…哈哈…”
睚眥:“你,到底說不說?”
嘲風(fēng)叉著腰:“大將軍還沒拜師呢,我說什么?”
睚眥:“你這個臭小子!”
嘲風(fēng):“好了好了,看在你如此好學(xué)的份兒上,小爺我就教你一兩招。”
嘲風(fēng)招招手,睚眥湊近。
嘲風(fēng):“首先,你們得先增多彼此在一起的時間,比如一起干點什么。”
睚眥:“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很多啊。”
嘲風(fēng):“重點是獨處!”
睚眥呆呆地點點頭:“哦哦。”
嘲風(fēng):“約會!對,去一個沒有人打擾你們的地方約會,但最好又有過共同的記憶。哎,你們都一起去過哪啊?”
睚眥回憶著:“北都,邊境,還有不周山…”
嘲風(fēng):“不周山蠻好的,就去那!”
睚眥:“那也不是我們倆單獨約會啊,還有嬤媼呢…”
嘲風(fēng)一拍腦袋:“哎呀,我怎么把這個古怪的老嬤媼給忘了!”
睚眥:“嬤媼古怪嗎?”
嘲風(fēng):“這不重要,重要的是…”
睚眥豎起耳朵聽。
嘲風(fēng):“你千萬不能告訴嬤媼我背后說她壞話!”
睚眥:“哎呀,你能不能說重點!”
嘲風(fēng):“嗯?”
睚眥:“獨處,約會的重點!”
嘲風(fēng):“哦,對對,一定得獨處,你想方設(shè)法把嬤媼支開不就行了嗎。”
睚眥:“這怎么支開啊?”
嘲風(fēng)眼珠一轉(zhuǎn),與睚眥附耳:“比如…”
睚眥邊聽邊點頭:“這個好!”
偌大的九間堂里,只有睚眥和九昱兩人。
他們一個躺在榻上,一個躺在地上。
九昱忍不住想起第一次在九間堂與睚眥的情景。
九昱和睚眥一言不發(fā),有些尷尬。
九昱咳嗽了一聲,試圖打破這尷尬:“喂,你睡著了嗎?”
睚眥低聲:“嗯。”
九昱知道睚眥還沒睡,繼續(xù)說著:“你們小時候,都住在這里?”
睚眥應(yīng)聲:“嗯。”
九昱:“一家里有這么多孩子,一定很熱鬧。”
睚眥繼續(xù):“嗯。”
九昱:“我還挺羨慕你們的。”
睚眥:“嗯。”
九昱:“除了嗯,你還會有別的回答嗎?”
睚眥:“如果沒話聊,就不必硬聊,時辰不早了,早些睡吧。”
九昱和睚眥同時打破寧靜:“那個…”
九昱:“你先說。”
睚眥:“還記得上次來九間堂,你曾問我家里有這么多孩子,一定很熱鬧吧?是很熱鬧,但那些熱鬧與我無關(guān)…”
九昱心頭一緊。
借著星空,睚眥向九昱說起往事,說起富足卻孤獨的少年時期,說起阿母年輕時是個美人兒,還說他在九間堂孤獨無助的那些年。
“那些年,我的身邊,我的心里,孤獨得就只剩一個裝著阿母指甲的瓶子了。”
睚眥苦笑著:“不過,傷口早成了傷疤,如今的我已經(jīng)好多了,除了偶爾深陷噩夢。哦,你見過的…”
九昱知道,這些年的睚眥,雖然站在光芒的中央,那么耀眼,可在她不曾知道的地方,他曾被打碎過,她更不知道,他在深夜里是怎樣地痛過,又是怎樣將自己一片一片地找回來,拼成完整的耀眼的模樣。
如今她終于有機會走近了,終于看見了他。
原來看似厲害的背后,其實包含了滿滿的酸痛和淤青,他早已滿身的裂痕。
九昱:“以后不會了,你有我…”
睚眥:“嗯?”
九昱:“你可以很堅強,也可以偶爾軟弱,你可以做我的盔甲,我也可以做你的盔甲,保護(hù)你…”
九昱就是這樣,自然而然的,舒心的,能在讓睚眥在她身上找到歸屬感。
她像個小太陽,往睚眥心田裝滿陽光。
本以為睚眥會感動得淚流滿面,沒想到他“哼”了一聲:“說得好聽…一邊說著要保護(hù)我,一邊還讓我睡在冷冰冰的地上。”
這一句話讓九昱猝不及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