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日分,睚眥已回到靈闕。
璇兒敲開蒲牢的閣門,告知蒲牢。
蒲牢吩咐璇兒將霸下的閣門打開,讓他去靈心閣候著。
她知道負熙一定會準時出現在靈心閣,最不靠譜的便是嘲風,蒲牢施法,用“千里傳聲”的異能連發三道命令:“嘲風,回來!”
果不其然,此刻的龍家五爺還在金樓云影姑娘的船塢上。
他一邊吃酒一邊沉迷在云影的水袖舞中,還時不時拿出筷子敲桌子伴著節奏,可惜,他一個準音都沒敲對。
心情雜亂才會敲出雜亂的樂章,嘲風一臉的不快活,誰都看得出來。
嘲風聽到了蒲牢連發三次的聲令,不耐煩地揉揉耳朵。
嘲風想躺在云影大腿上:“耳朵癢了,小白,快給我撓一撓。”
云影將故意起身,讓嘲風撲了一個空:“爺,若是被二姑娘得知,就不好了。”
嘲風看著眼前這個倔強的丫頭,忽然站起來:“你真的是小白嗎?”
云影忽然有些緊張:“此話怎講?”
嘲風:“我的小白從來都是我要往東,她不會往西,你……”
大火熊熊,云影在火中呼喊著。
她又一次被火災的噩夢驚醒,帶著面具的云紋已經做好的早飯:“吃點吧。”
云影走到桌邊,卻不經意瞥到鏡中被火毀了臉龐的自己,她尖叫著、蜷縮著。
云紋:“我會再給你一張新的面孔的。”
云紋帶著云影一路走著,路過城東,這里被霍亂折磨著,每個人都痛不欲生。
忽然一雙手抓住了云影,是小白。
小白:“救救我,求求你們救救我……”
云影嚇得趕緊掙脫開,小白死死拉著云影:“你們,你們是要去北都嗎?能幫我跟靈闕的嘲風帶句話嗎,就說小白,小白想見他……”
聽到“靈闕”二字,云紋停下來腳步,看著小白:“你是說,北都龍府靈闕?”
氣若游絲的小白點點頭。
云紋找來一張席子,將小白扛走了。
云影萬分不解:“阿父,她還有救嗎?”
云紋搖搖頭:“就這兩天的事兒了。”
云影:“那您把她救回來,云影不懂,不害怕也會傳染嗎?”
云紋卻笑了:“她不會把霍亂傳染給我們,只會把運氣帶給我們。”
云影不解地看著云紋。
沒過幾天,小白就走了……
一層一層的紗布慢慢被解開,云影看著鏡子里這張陌生的臉,又看了看躺在不遠處床上的小白尸體,兩張一模一樣的臉。
云紋:“喜歡這張臉嗎?”
云影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我到底是誰?”
云紋:“你是云影,是云朵的替身,你是小白,是靈闕五爺嘲風的貼身侍女。”
云影:“所以,我要成為她了,是嗎?”
云紋點點頭:“她生前跟你說的所有關于靈闕和嘲風的事兒,你都記住了嗎?”
云影點頭。
云紋:“中午吃饅頭,接著!”
云影習慣性地用右手接住饅頭,開心地正想咬下去,沒想到云紋一個巴掌過來,直接用腳死死踩住云影的右手。
云紋:“人這一世,總有些片段看似無關緊要,而事實上卻牽動著大局。”
隨后云紋用刀子將云影右手挑開,放進去一條蟲子。
云紋面露狠色,云影痛不欲生。
云紋:“今日這條蟲子就是個教訓,讓它時刻提醒你,小白是用左手。你記住了嗎!”
云影汗如雨下,痛苦地點點頭。
云紋:“所有關于靈闕、龍府和嘲風的信息一點都不能出錯,下次出錯,受傷的可不僅僅是你的左手,而是你的命!”
云影狠狠地看著自己的左手。
云影一遍遍地看著嘲風的畫像。
一遍遍練習著左手寫字。
一遍遍練習著泡茶。
云紋用熱鐵燙在云影左手上,和小白一樣位置的胎記。
復仇不是一條筆直的路,它是一座森林,就像在森林里容易迷路,你會迷失,甚至有些人會忘記自己從何而來。但云影不會,一次次的血和傷讓她銘記,她是從三年一百日三天之前,城東的死人堆里爬出來的。
她就是小白!
云影一個側身,走到柜子前,拿出一個茶盒,小心翼翼地用左手折下一小枝,剪成一小段,放于清水中煮開,又用左手夾了一些冰糖,一些冰塊放在茶盞中,隨后遞給嘲風:“六月霜茶,加了三塊冰糖,您喜歡的甜度。”
嘲風看著云影的左手,一個指甲大的胎記,接過茶盞。
云影面不改色:“曾經的軟弱只換來了被人安排的命運,若是您也經歷過死里逃生,便也會堅強起來。”
嘲風想去拉云影的手:“小白,這些年,你受委屈了。”
云影撥弄著琴弦:“五爺,以后還是喚我云影吧,若是讓人知道小白還在,我怕……”
為了緩解尷尬的氛圍,嘲風忽然笑道:“今兒咱們重逢,高興,來一首歡喜的曲子!”
云影冷言道:“心中有傷,何須強顏?”
嘲風愣住,哪有那么多宏大的故事,多的都是片刻的驚鴻。
嘲風看著眼前的女子,若是說當年,他只是把她當成對自己照顧有加,自己依賴無比的侍女。
但今時今日的云影,在嘲風眼中,更像是一個女人,一個自己忍不住想要去疼愛和保護的女人。
日沉月升,蒲牢走入靈闕黑暗中,穿過走廊,再次出現的已經是囚牛。
囚牛推門而入,來到靈心閣。
霸下回頭,行禮:“囚牛阿兄。”
睚眥也行禮:“囚牛阿兄。”
隨后,負熙也進來,囚牛看到負熙的衣袍有被抓破的痕跡,問道:“怎么了?”
負熙閃爍其詞,掩蓋著:“遇到些意外,不過那文人已死,可向王上復命。”
負熙不想說的事情,沒人能敲開他的嘴,囚牛點點頭。
少頃,嘲風提著酒壺,搖搖晃晃地進來。
霸下疑惑地看著嘲風:“嘲風阿兄不是不肯回來嗎?蒲牢阿姐可是氣壞了。”
嘲風看看天色,對囚牛笑:“這個點,我回來見囚牛阿兄呀。”
囚牛無奈地搖搖頭,坐在位子上:“都來了?”
囚牛看著睚眥身后,睚眥將布罩打開,青銅鏡已經修好,只是缺失了一個指甲大小的口子。
睚眥:“我已盡我所能。”
囚牛走過去撫摸著青銅鏡:“很好,很好。”
霸下:“阿兄,這是占恒的青銅鏡,咱們為啥要幫著修復?”
囚牛:“前兩天,我去占恒那里,發現‘他’了。”
四個人看著囚牛。
負熙有些驚訝:“你是說?”
囚牛點點頭,說起那日在占恒的占鏡廳內,水玉鏡里忽然出現一個若影若現的影子。
負熙:“影子出現在周邊,你是說狴犴就在附近?!”
囚牛點點頭:“而且是最近才剛剛出現。”
單純的霸下開心地問道:“小七就要回來啦?鴟吻一定會很高興的。”
睚眥緊皺眉頭:“可是這么多年了,怎么偏偏在這個時候?阿兄之前夜觀天象發現的那個即將歸來之人,莫非就是狴犴?”
囚牛先是點點頭,隨后又搖搖頭:“青銅水玉鏡查找狴犴的蹤影,憑借的是龍鱗的靈氣。但這世上能有龍鱗靈氣的,并非只有狴犴。”
霸下脫口而出:“還有誰啊?”
囚牛:“這世上能有龍鱗靈氣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狴犴,另一個是…”
睚眥冷靜地回答道:“前朝公主。”
嘲風倒吸一口氣。
負熙附議:“對,我記得小時候阿父曾經說過,祖先們為保龍脈,與先王達成交易,從我們身上各自抽取一片鱗。除了狴犴和狻猊,咱們七枚龍鱗,加上阿父的龍鱗,一共八枚。王上為了控制咱們,將我們的八枚分別藏于各處。”
囚牛點頭:“當年云紋王上寵愛女兒云朵公主,將阿父的那枚龍鱗送給了小公主。”
負熙:“狻猊的暫時不好說,除了這八枚,還有一枚,應該是狴犴的,那個從出生我們就沒有見過的兄弟身上。”
嘲風:“也可能是姐妹,畢竟我們誰都沒有見過狴犴。”
嘲風的回答總是如此出人意料,但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霸下有些不解:“可是,那個前朝公主不是八年前就死了嗎?”
囚牛猶豫了一下,那一年的事情,歷歷在目。
那場大火之后,官兵們清點村中死亡人口。
士兵:“已查實五十又四人。”
囚牛點點頭,并沒有多說什么。
入夜后,囚牛繞著趙家村走了一圈,忽然,他聽到了草叢窸窣的聲音。
囚牛聞聲而去,看到了那雙眼睛。
那是一雙如此清澈的眼睛,除了清澈,更多的是恐懼。
草叢里的披著熊皮的一個孩子,正看著囚牛,驚慌跑走,囚牛追蹤至山洞邊,才抓住這個孩子,小云朵拼命掙扎,露出脖子上的龍鱗項鏈。
士兵們也聽到了聲音,匆匆往這邊趕來。
云朵看著囚牛,囚牛額頭上的紅光若隱若現。
云朵怯生生地問道:“你的這個,也是神賦予的嗎?”
囚牛吃驚,他沒有想到,云朵居然以為龍鱗是神的賦予,真是個單純的孩子,他猶豫了一下,點點頭:“世上只有一個神,他叫做死神。”
馬蹄聲急,越來越近,囚牛知道這一切一定要趕在士兵到來之前。
云朵卻忽然開口說道:“如果真有死神,我只有一句話對他說。”
囚牛有些好奇地看著云朵。
小云朵倔強的眼神看著囚牛:“今日,還不是時候!”
說完,小云朵忽然施法擊中囚牛的手。
囚牛分神了,被擊中只能松手,云朵一溜煙鉆進左邊山洞里。
士兵們趕到問囚牛:“侯爺,怎么了?”
囚牛回過神,搖搖頭:“一只熊而已…”
幾個兄弟面面相覷,這個真相,他們第一次聽到,不免有些驚訝。
睚眥:“所以您的意思是,當時穿熊皮大氅的就是前朝公主?”
囚牛微微點頭。
嘲風:“那我們如今到底是先找公主,還是先找狴犴?”
囚牛:“狴犴。”
嘲風:“那…走吧。”
負熙:“可是,法器都是認主人的,只有占恒才能使用。”
霸下:“占恒如今在死牢,要不我去打暈了扛回來!”
嘲風打趣道:“你怎么就知道用蠻力。”
霸下:“那要用什么?”
嘲風指指自己的頭:“用腦子。”
霸下撓著頭:“這可咋整啊?”
囚牛冷靜地說道:“我已有方案。”
說完,靈心閣的燈滅了。
子時,負熙帶著各位,一瞬銀光,落地間已到關押占恒的牢房。
站定之后,幾個人一起看著嘲風。
嘲風:“都看著我干嘛。”
囚牛挑挑眉頭,示意嘲風該行動了。
嘲風無奈地轉動了一下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隨后藍光熠熠,他搖身變成一個妙齡少女,手里拿著一壺酒:“為什么每次這種事兒都讓我來做,討厭…”
負熙忍不住笑:“因為我們這幾個人中,唯獨你天天去金樓,最能學出女子的韻味。”
嘲風學著姑娘的樣子,撒嬌道:“虧得你們還整日里批評我呢,現如今是曉得用途了吧?”
嘲風一扭一扭走進牢房,幾個人跟著。
睚眥和負熙忍不住笑,霸下學著嘲風走路。
不過多時,嘲風已經將牢房里的獄卒都灌倒了,獄卒還時不時地撩撥著嘲風:“美人啊,再吃一盞酒,美人啊~”
嘲風趕緊躲避:“臭男人,誰跟你吃…快死一邊去。”
吃喝玩樂,幾個兄弟們只服嘲風。
霸下后背隱隱閃著土黃色的光亮,他使出一點點的力氣,便將牢門直接扒開,囚牛順勢進去,牢房內,占恒瘋瘋癲癲,一把拉著囚牛:“是你。”
占恒一會又跑到睚眥面前:“不對不對,是你,是你!”
睚眥最討厭別人碰他,一把將占恒扔開。
囚牛額上開始泛紅,開始啟動異能。他調整著時間,將時間倒回到那天請占恒查詢狴犴蹤影的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