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勇逃也似的擠出人流滾滾的出站口,看見那個叫姬小麗的女孩子沒有跟上來,這才松了一口氣。現在的女孩子,真是麻煩。稍微對她好一點,就會立刻纏上來。董勇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啊。他現在是看見女孩子就討厭,不單單是討厭姬小麗。
在出站口,有上百個人舉著個寫著人名的牌子,在拼命地晃動,顯然是在這里接出站的旅客。其中一個黑塔似的漢子舉著一個碩大無比的牌子,上面寫著三個巨大而潦草的漢字:姬小麗。那拙劣的筆法,一看就知道是這個黑塔寫的。真是字如其人啊。
董勇一邊揣摩這黑塔是不是姬小麗口中的哥哥,一邊加快步伐向前快走。他生怕姬小麗追上來后,和這黑塔聯起手來糾纏他。那樣他可不好脫身了。
這車站廣場上也是人頭涌動,瞧那陣勢,仿佛全國的人一下子都擁擠到這個廣場上了一般。
董勇提著兩個大包,茫然的在人群中穿梭,心中沒有一點初到粵城的驚喜。粵城是到了,可是在這個無親無故的陌生城市中,他的下一步該怎么辦呢?
在董勇心中,粵城就是一個非常現代化的城市。這里充滿了機會,充滿了財富。當時,在全國有一句話非常流行,那就是“東西南北中,發財到粵東!”他就是受了這句話的影響,才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來粵東省闖一把,看看他能不能咸魚翻生,將他命運的頹勢扭轉過來。而粵城,作為粵東省的省會,就成為了董勇的首選之地。
這時,一個涂著濃妝的妖艷女子鬼祟地來到董勇的面前,身上散發的劣質香水味道幾乎讓董勇鼻腔里的嗅覺細胞全體陣亡。那女子對董勇媚笑著,說了一句半年以后董勇才懂得真實含義的話:“靚仔,需要臨時休息嗎?我們旅館價格非常優惠。”
也許是粵城毒辣的熱帶太陽曬得董勇腦袋發昏,也許是那妖艷女子身上劣質香水味道熏得董勇發昏,他竟然鬼使神差地打算跟著這妖艷女子“臨時休息休息”。
若干年以后當叱咤粵城商界的董老板談起這件事情的時候,他堅持說就是打算臨時去休息休息。一個原因是為了躲避頭頂上毒辣的太陽,另一個原因是為了向旅館老板打聽一下粵城的概況,好決定自己的下一步的去向。
雖然聽過這個故事的人堅決對董老板當初的動機表示懷疑,但是事實的真相如何卻永遠是個懸案了。因為接下來發生的情況打破了董勇去臨時“休息”一下的計劃。
董勇決定去臨時休息,他第一反應就是先摸自己錢包。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當他的手伸向褲子后面的口袋時,他竟然一下子摸住了自己的屁股。
他愣了一下。當手上第一感覺傳來時,他甚至懷疑自己的手指上的感覺是否出了毛病:口袋里明明裝的是錢包,怎么可能摸到屁股?
他定了一下神,手指慢慢地在口袋中移動著,仔細地體會著手指上的觸覺:在他褲子口袋中本來該放錢包的地方出現了一條縫隙,而他的手指就是**這個縫隙摸到自己大汗淋漓的屁股的。
“錢包,我的錢包!”董勇驚叫起來。此時即使他是個傻瓜,也明白錢包被小偷偷了。那小偷下手太狠了,鋒利的刀片一下子劃破兩層布料,于是錢包就從巨大的破洞掉到了他的手里,錢包里的一千五百元錢也就成了他的囊中之物了。
周圍人們聽到董勇驚慌的叫聲,卻只是投來冷漠的目光。在粵城車站,這樣悲慘的故事每天都要上演上百起,已經絲毫引發不了人們的同情心了。
那妖艷女子見此情況,嘴里咒罵了那小偷一句,便扭著屁股轉身走開了。她的咒罵當然不是出于什么正義感,她咒罵那小偷只是因為那小偷使她一筆即將成交的生意泡湯了。而她現在,不得不在烈日的爆曬下去尋找另一個目標了。
董勇無助地叫了幾聲后,就迅速地冷靜下來。這也是十多天號子生涯帶給他的優良品質。有的時候他甚至懷疑,在號子里這十多天時間學到的東西甚至比他四年的大學生涯中學到的還要多。
從最初的驚惶失措中冷靜下來后,董勇就開始盤算著如何處理這突發的情況。首先他要弄清楚自身目前的經濟情況。這就有必要來一個全身經濟大普查,摸一下家底。
他提著兩個大包來到車站廣場的一角,這里人流相對稀少一點,還能給他騰出一個一米見方的空間。于是他就將兩個大包放在地上,開始在自己全身的口袋中搜尋起來。
蒼天不負有心人,經過這一番全身經濟大普查,他還真有不小的收獲,全身的零散紙幣硬幣加起來有二十三元五角。
“不要把雞蛋都放在一個籃子里。”董勇此刻才真正體會到教經濟學的李教授掛在嘴邊的這一句話。這真是天底下最高的至理名言啊!假如這些零鈔也和那一千五百元放在一起,此刻恐怕他身上一毛錢也不會剩下了。
他小心翼翼地將最后的二十三元五角救命錢放進襯衣的口袋里。這個口袋最貼身,稍有動靜,他立刻會發覺。這樣,就能保住這救命錢不會參加社會財富的再分配。除非董勇愿意,否則沒人能從他的襯衣口袋中弄走一枚硬幣。
摸清楚了家底,安頓好救命錢之后,董勇開始思考怎么樣用這二十三元零五毛在陌生的粵城生存下去。雖然他沒有來過粵城,但是在中原省上大學的時候就常聽人家說:在粵城,連吃份普通的盒飯都要十元錢呢。現在,他這二十多元錢能夠干什么呢?
董勇大腦在急速思索,眼睛茫然地向四周環顧。驀地,他的目光停留在車站廣場一個巨大的廣告牌上。上面畫著一個帥氣的年輕人,手中夾著一個公文包,意氣風發地向前邁動著腳步。在年輕人旁邊寫著一行字:南方人才市場——你邁向成功的起點。電話0208××××××8。
董勇一下子豁然開朗:對呀,去人才市場啊。自己好歹也是個讀了四年本科的大學生啊,怎么著也算是個人才吧?只要有單位需要自己這個人才,那么生存問題不就解決了嗎?
他立刻在旁邊找了個電話打了過去,南方人才市場接電話的小姐非常和藹。她耐心地問了董勇所在的位置,然后告訴董勇,乘坐31路公交車到華普大廈下車就好。南方人才市場就在華普大廈。
董勇興奮地咽著唾沫,他覺得自己有著落了。他非常開心,不僅僅是因為知道了怎么去南方人才市場,關鍵是粵城火車站到人才市場票價極為便宜,才一元錢。這樣他至少還能剩下二十二元五角。
他放下電話,拎起行李就要走。那個看著公用電話的婦女可不干了,她尖聲叫道:“電話費!“董勇連忙停下腳步,放下行李。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對不起,太急,忘記給錢了。多少錢啊?”
“十元!”那婦女黑著臉,一幅內分泌不調的樣子。
“什么?十元?一個市話十元?你去打劫好了!”董勇氣憤地叫著。
那婦女也不生氣,只是拖著長聲叫了一聲:“阿三、阿四~”
兩個大漢正坐在一張長凳子上使勁地用手扣著腳丫子,時不時的還將手指放在鼻子底下聞一聞,似乎非常享受手指上的氣息。這時聽到那婦女的叫聲,騰地一聲就站了起來,大步朝董勇邁來。
董勇一看那兩個大漢大踏步地向他前進,就意識到情況不妙。十元就十元吧,好漢不吃眼前虧啊。他立刻換了一幅笑臉:“大姐,對不起。我剛才急了點,十元就十元。”
他心疼地從襯衣口袋中零鈔中拿出兩張五元錢,交到那黑臉婦女手中。這其中有一張五元錢還是姬小麗還給他的呢。此刻他臉上雖然掛著笑容,心卻在滴著血。他二十三元的救命錢,一眨眼就去掉了十元啊。
那婦女一把奪過錢,鼻子哼了一聲,向后一揮手,那兩個大漢就停下了腳步。
董勇立刻提著兩個行李包,逃也似的跑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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