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勇這時候忽然發(fā)現(xiàn)他說的話有個漏洞,如果說他們遇到的是劫匪的話,怎么解釋江靜的錢包還在身上呢?好在這個頭發(fā)花白的男人是個老實人,沒有多想,董勇才避免了謊言被當場戳穿的尷尬局面.
為了轉(zhuǎn)移老實人的注意力,董勇開始詢問起這位大叔的情況。
“大叔,你今年高壽了?”董勇笑瞇瞇的問道。在國外,問一個人的年齡是件很不禮貌的事情,因為一個人的年齡也是隱私。在中國則不然,問候一個人的年齡往往代表的是一種關(guān)懷。
“大叔?唉,老弟,實話告訴你,我今年高壽三十五歲。”那位“大叔”自嘲地笑了笑。
啊?董勇簡直不敢相信。眼前這個男人頭發(fā)花白,臉皮象松樹皮一樣黝黑龜裂,看起來五十多歲都有可能,怎么會才三十五歲呢?是什么樣的壓力讓這個男人過早衰老成這個樣子?在這個男人背后,又有著什么樣的故事呢?
那個男人掏出一桿竹煙袋,打開一個鞋油盒子,里面有大半盒暗黃色的碎煙葉。他用粗糙如樹根的拇指和食指靈活地從盒子中捏出一小撮煙葉,放在竹煙袋中,用拇指壓實后,將煙袋湊在屋中央的爐子上點燃。他長長的吸了一口,然后屏住呼吸,半晌才依依不舍地將煙霧從鼻子中噴出,兩條長龍盤旋直上,將他籠罩在其中,使董勇看不清他的面目,只有煙袋上燃燒的煙葉一紅一暗的閃爍,就如同一顆火紅的心臟在收縮跳動。
在董勇的一再要求下,那個男人終于講述起他人生的故事。
他叫張洪亮,從一個貧苦的家庭長大,高中畢業(yè)的時候考上了中原省會計學校。剛上中專不久,父母就患病先后離開了人世。他一個人艱難地度過了三年中專生涯。好在那時候中專畢業(yè)還包分配,他分配到中州市郊區(qū)的一個機械廠。隨后他就和本村的一個女孩子結(jié)了婚,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兩個人感情很好,在他考上中專的那年,雙方父母就給他們把婚定了。
老張的妻子體質(zhì)不好,天天生病,這讓老張?zhí)焯烀砻θフ疹櫰拮硬徽f,掙來工資全部用來為妻子買藥買補品了。
好容易等將妻子的身體調(diào)養(yǎng)好,老張也該要孩子了。于是老張又開始替孩子操心。等家庭的一切都有所好轉(zhuǎn)了,老張所在的機械廠卻倒閉了,老張下崗了。連廠里分給他的那一間半宿舍也被購買機械廠的私人企業(yè)主收回去了。中州市之大,卻沒有老張一家的容身之處。無奈之下,老張一家只好回到郊區(qū)的老家來容身。
老張是學財務(wù)的,找了幾分工作,但是總是干不長久。因為老張不敢做假帳,不敢配合財務(wù)科長弄虛作假。
無奈之下,老張只好想辦法擺了個地攤,在附近小學的周圍賣一些兒童玩具、零食之類的小雜貨,生意還算不錯,基本上能顧住一家人的生活。
可是……
說道這里,老張的神色又黯淡起來。董勇不知道老張又遇到什么難題。
在董勇的追問下,老張才又繼續(xù)說了下去。
原來不知不覺中,老張的兒子已經(jīng)到了入學的年齡。他的地攤就下小學的周圍,主要賺的是小學生的零花錢。兒子一開始上學倒無所謂,后來班里的同學知道他的父親是個擺地攤的人,就開始嘲笑他,挖苦他。頭幾次,他兒子都忍住了。可是次數(shù)多了,他的兒子就受不了了,就偷偷地哭。老張發(fā)現(xiàn)兒子哭了,就問兒子為什么。兒子開始不說,后來經(jīng)過多次追問,兒子才告訴老張其中的實情。
為了兒子,老張不得不避開學校,推個小車走很遠的路沿街叫賣,他一看見放學的孩子就連忙躲起來,生怕會碰到他的兒子或者兒子的同學。他的主顧主要就是這些小學生,沒有了他們的光顧,他的生意就變得很差,眼看就做不下去了。
張大哥,你這是何苦呢?董勇?lián)u頭不解。做小販很丟人嗎?不都是憑自己的勞動賺錢嗎?又不偷又不搶的,有什么見不得人的?
你可以和兒子解釋清楚啊!他會理解的。江靜也這樣勸老張。
老張不說話,狠狠地抽了兩口煙。沉默了一會兒,他開口說道,我希望兒子不理解,兒子這么小,假如理解了,就過早承受了一份本不屬于他這個年齡的生活壓力。為什么要用生活的沉重來代替他童年的無憂無慮呢?
說這話的時候老張顯得非常崇高。董勇此時才真正理解什么叫男人,什么叫父親。生活的困頓并不能壓彎男人的脊梁,更不能剝奪一個父親的尊嚴。
董勇非常想幫老張一把,象這樣男人不應(yīng)該活得如此悲滄。
啊!張大哥,我也是學財務(wù)的,和你一樣,我現(xiàn)在同樣不做財務(wù)工作了,不過算起來我們曾經(jīng)是同行呢。
呵呵,是嗎?老張苦笑了一聲。
董勇裝著不在意地問老張一些財務(wù)上的問題。他發(fā)覺老張對這些問題有一些很精辟的獨到見解。有些東西是他從來沒有考慮過的。看來老張十多年財務(wù)工作使他積累的豐富的工作經(jīng)驗。董勇雖然是本科畢業(yè),學歷高過中專畢業(yè)的老張,可是他在實際工作經(jīng)驗上比起老張還是有所欠缺的。
當然,局限于老張的學歷,又加上下崗兩年多了,老張對全局的把握以及最新財務(wù)準則、財務(wù)通則的精神的領(lǐng)會方面又所欠缺,但是這并不妨礙老張成為一個優(yōu)秀的財務(wù)主管。假如麗芳公司聘任老張做財務(wù)主管,一定比聘請那些剛畢業(yè)的大學生要強上很多。
想到這里,董勇就決定給老張安排一個職位。即使這次他回粵城之后,麗芳公司的財務(wù)主管已經(jīng)招聘到了,他也可以讓老張從事財務(wù)部的稽核工作。有這么一個老會計把關(guān),董勇和水墨蘭可要放心多了。
不過董勇還是決定再試驗一下老張的人品。假如老張能通過這一關(guān)的考驗,那么這個忙董勇是幫定了。
“張大哥,我們就不打擾了,來,給你二百塊錢,就當時我們的飯錢和身上的衣服錢吧。”董勇將手中的二百塊錢遞給老張。
“你這是弄啥哩!”老張連連推辭不要:“這幾身舊衣服還能要錢?你這不是打你哥的臉嗎?你們大老遠來我們中州市玩,竟然被人打劫了,這就夠丟我們中州人的臉了,如果我給你弄這點吃的再收你的錢,還不被人戳脊梁骨啊?不要!就不要!”
將錢硬塞到董勇的手中后,老張又說:“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半夜兩三點了,你們現(xiàn)在出去也沒有車。如果你不嫌棄你哥家寒磣,就在這里住一宿。等明天天亮了再走中不?”
董勇見老張如此實誠,也就不再堅持。他點了點頭,對江靜說道:“靜靜,那我們就在這里住下吧。”
“對啦!你們小兩口不要和大哥客氣,就在這里住下吧!”老張顯然對董勇答應(yīng)留下來非常滿意。
江靜的臉唰一下就紅了。她低下頭不敢說話。
董勇連忙聲明道:“大哥,你誤會了,她是我妹妹。”
“噢!看我這張嘴!”老張呵呵笑了起來,他說道:“這也好辦,我去把我兒子叫起來,讓他和我們夫妻誰在一起。大兄弟去睡我兒子的床,你妹妹就睡客房好了。”
第二日,董勇和江靜吃過早飯,對老張夫婦千恩萬謝后,出發(fā)上路了。
在出發(fā)之前,他將麗芳公司的情況對老張講了一邊。
我是麗芳公司的總經(jīng)理。我們公司目前財務(wù)部正需要人,假如大哥愿意到粵城去工作,我會再財務(wù)部給你留個崗位。
你不必急著答復我。這是我的電話。董勇提筆在紙上寫了一個電話號碼,等你考慮清楚后,給我回個電話。
董勇將紙條留給老張,然后和江靜離去。
在他身后,老張拿著那張紙條,臉上驚喜交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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