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的地鐵很擠,晚上十點多的時候,地鐵里面變得非常空曠。
鐘意先坐下,盡管她兩邊都是空位,徐墨沉還是坐到了她對面,左右看看,最后目光落在她身上。
鐘意低頭,從包里取出一本書,安安靜靜的。
徐墨沉閉目休息。
二十分鐘后,鐘意要下車了。
徐墨沉跟著她下了車。
白天他已經(jīng)知道了她的學(xué)校,一所非常好的大學(xué),可見她也是個學(xué)霸。
等鐘意走到大學(xué)校園門口,徐墨沉停下腳步,看著她頭也不回地進去,他再去趕最后一班地鐵。
連續(xù)半個月,徐墨沉都是這么送她的,不試圖與她說話,安靜地當個同車乘客,雖然交換了手機號碼,他也的確沒有主動發(fā)過消息。
然后,他又給交通卡充了錢。
“你準備以后都這么送我了嗎?”
走出大學(xué)附近的地鐵站,鐘意突然停下腳步,轉(zhuǎn)過來問他。
徐墨沉正色道:“如果你不喜歡,明天我就不送了?!?br/>
鐘意垂下眼睫,她沒有不喜歡,他的存在并不令人反感,可如果她這么說了,又好像有接受他的意思。
“我不用你送。”她低聲說。
徐墨沉明白了,笑笑:“再見?!?br/>
走出幾步,他折回來,將交通卡塞到她手里:“收著吧,我真的用不上?!?br/>
鐘意想還給他,他已經(jīng)走遠了,攔了一輛出租車。
鐘意站在原地,交通卡上還殘留著他的體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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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意還是每日去給中學(xué)生做家教,但再也沒有見過徐墨沉了。
晚上她走下樓梯,不會再與他擦肩而過,周末的中午她走出302,也不會再有一個人那么巧地下樓跟著,有時候也會有腳步聲跟下來,鐘意趁轉(zhuǎn)彎的時候往后看,并不是他。
不知不覺,鐘意的暑假也要過完了。
晴朗很久的天氣,晚上突然下起了大雨,雷聲轟鳴,窗外閃電如蛇。
“鐘老師,晚上你跟我一起睡吧,今晚別走了?!庇忠粋€大雷響起,王欣欣突然同情地對鐘意道,這種糟糕天氣,又是深夜,她無法想象單薄的鐘老師還要趕夜路返校。
鐘意不想給學(xué)生添麻煩,而且王家有個中年男性家長,她留在這里并不合適。
“沒關(guān)系的,小區(qū)學(xué)校離地鐵站都很近,我又帶傘了,頂多會濕了褲腿,回家換一條就好了。”
鐘意謝絕了學(xué)生的提議。
十點到了,王欣欣的媽媽表示開車送她回去,鐘意連說不用,這種天氣,開車也很麻煩。
“你們早點休息吧,我走了?!?br/>
鐘意快速往下走去。
雨聲很大,雷聲也很響,這樣的夜晚,會催生一個人的孤獨感。
鐘意又想家了,想去世的爺爺奶奶,可沒了就是沒了,她只是孤零零地一個人。
就連那個曾經(jīng)每晚故意與她偶遇、連續(xù)半個月坐地鐵送她回家的男人,也在被她拒絕后,果斷地放棄了。
一直走到一樓,都沒有見到他。
這樣的天氣他都不來,是真的放棄了吧。
鐘意笑了下,舉起雨傘想要打開。
外面突然傳來啪嗒啪嗒的跑步聲,鐘意的傘才打開一半,一道挺拔的身影舉著傘沖了進來,他的傘面滴答滴答地往下滴著水,他的鞋面、褲腿都被飛濺的積水打濕了。
他還想甩甩傘的,卻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旁邊有人。
目光相對,鐘意垂眸,想要出去。
手腕被人攥住,鐘意聽見他說:“今晚很忙,一加完班我馬上跑回來了,我有車,我送你?!?br/>
公司很近,他都是步行上班,車是為了送她才買的,可笑的是,一次都沒用上過。
鐘意很想掙開他的手,可他的手上也沾了雨水,很涼。
她低著頭,看到他濕漉漉的褲腿。
“你有車,為什么不開去上班?”她問。
徐墨沉苦笑:“走路十分鐘,如果開車,遇到堵車再加上找停車位,可能要用雙倍時間。”
“那你買車做什么?”
“計劃送未來的女朋友回校,她在這邊做家教,晚上十點才下班,三月份跟她搭訕前買的,可惜人還沒追到手?!?br/>
鐘意這才知道,他第一次攔住她之前,還專門為了送她買了一輛車。
“你很有錢嗎?”鐘意忽然問,手也縮回來,懷疑他是那種家里錢多到可以隨便拿來追女孩的富二代。???.BiQuGe.Biz
徐墨沉解釋道:“我爸媽都是教職工,只能算普通家庭,他們在江城給我買了一套房,我本人才畢業(yè),這輛車的首付已經(jīng)花光了我的全部積蓄,我想,我既不算有錢,也不算沒錢,就普普通通的一個人。”
鐘意低垂的睫毛動了動。
徐墨沉試著商量:“你在這里等著,我把車開過來?”
鐘意看向外面的雨,風(fēng)狠狠地吹過來,雨水嘩啦啦地斜過來,一波又一波。
她默許了。
徐墨沉卷起褲腿,撐傘重新跑進雨中,跑了兩步回頭要求道:“你就站那里別動,等我下來接你?!?br/>
雨大,光線暗,鐘意其實看不清他的臉,只是有點想笑,她一個人,總有忘了帶傘的時候,更大的雨都淋過,哪有那么嬌氣了?
他跑遠了,過了一會兒,一輛車打著車燈開了過來,停車時,車門距離她還有五六步的距離。
鐘意剛要出去,徐墨沉推開車門,胡亂撐著傘跑了過來。
鐘意不解地看著他。
“我抱你過去,不然鞋肯定會濕,最近天氣轉(zhuǎn)涼,小心感冒?!?br/>
鐘意:“不用,我……”
她沒說完,徐墨沉突然逼近,抱起她的腿將她拋到了肩膀上。
鐘意本能地抱住了他。
徐墨沉撐開傘,確定傘面完全遮住了她,這才重新走進雨中。
來到車前,他拉開副駕駛位的車門,一手撐傘,一手調(diào)整姿勢方便她進去。
再小心,鐘意的額頭還是磕了一下。
徐墨沉低頭,發(fā)現(xiàn)她眼圈是紅的,里面淚光閃爍。
他懊惱地道歉:“對不起,是不是磕疼了?”
鐘意搖搖頭,并不是因為磕到頭才想哭的,她只是,很久沒有被人這么在意、照顧過了。
她不說話,徐墨沉沒有辦法,先關(guān)上門,繞過去,上了車,他立即伸手去撩她的頭發(fā),想檢查她的傷。
鐘意避開他的手,歪著頭道:“我真沒事,你開車吧,雨大,慢點開?!?br/>
徐墨沉頓了頓,專心開車。
今晚他的表現(xiàn),大概糟糕透了。
路上車輛不多,可雨勢降低了車速,十點半,汽車停在了鐘意的校園外。
學(xué)校不許外面車輛進入,徐墨沉在路邊停好車,看著沉默了一路的她道:“宿舍離這邊近嗎?”
鐘意搖搖頭。
徐墨沉喉結(jié)滾動:“那我送你過去?”
鐘意看向校園:“怎么送?”
他不想她的鞋子濕了,可他能抱她走幾步,還能走幾百米嗎?
徐墨沉能。
他撐傘繞過來,拉開車門,教練似的指揮她:“彎腰探出來,趴到我的肩膀上?!?br/>
鐘意什么都沒說,乖乖地配合。
徐墨沉一手撐傘,一手將她往上拋了拋,兩人都舒服了,他關(guān)上車門,鎖好,撐著傘走向校園。
保安亭里,保安笑著目送他們走遠。
年輕人喜歡浪漫,哄起女朋友來也一套一套的。
鐘意趴在他寬闊的肩膀上,看著他的鞋子濺起一朵朵水花。
她從沒想過,下雨天也會有讓她如此喜歡的時候,有個人將她抗在肩上,周圍安安靜靜,沒有人看熱鬧,也沒有人議論打擾。
“你真的沒有談過戀愛?”鐘意扯了扯他后面的外套,問,怕他聽不見。
徐墨沉聽見了,道:“沒談過,但凡談過一次,追你都不會追得這么艱難?!?br/>
鐘意:“哪里艱難了?除了連著送我半個月,除了故意十點下班,你還做過什么難的?”
徐墨沉:“我沒做過什么難的,全是心里難,明明每天都想見你,卻不敢去見你,怕被你討厭,怕被你當成變態(tài),躲著我?!?br/>
鐘意:“那么怕,今晚怎么來了?”
徐墨沉偏頭看她:“你明知顧問?!?br/>
鐘意笑了笑。
前面有個路口,徐墨沉問她方向。
啪嗒啪嗒的,是他一個人的腳步聲,扛累了,就去附近的屋檐下,換個肩膀繼續(xù)扛。
幾分鐘后,兩人來到了鐘意的宿舍樓下。
還是暑假,很多學(xué)生還沒有返校,宿管阿姨打著哈欠,提醒徐墨沉:“男生不能上去?!?br/>
剛走出校園的徐墨沉,還帶著幾分大學(xué)生的氣息。
徐墨沉將鐘意送到樓梯前,在她踩上一層臺階后,拉著她轉(zhuǎn)過來。
兩人目光齊平。
鐘意看到他額前的短發(fā)濕透了,褲子膝蓋以下一點干的地方都沒有,雨夜氣溫偏低,顯得他的臉很白,也很英俊。
徐墨沉背對著宿管阿姨,握著她的手問:“我這算是追到了嗎?”
鐘意慢慢地吐字:“不知道,我對你還不夠了解?!?br/>
徐墨沉:“戀愛不需要太了解,戀愛需要感覺?!?br/>
鐘意不懂:“什么樣的感覺?”
徐墨沉突然撐開傘,擋住后面的宿管阿姨,手貼上鐘意的腰,唇吻住她的唇。
鐘意全身發(fā)顫。
徐墨沉很快松開了她,目光沉靜而執(zhí)著:“有感覺嗎?”
“沒有?!辩娨馔崎_他,轉(zhuǎn)身往上跑。
徐墨沉往上看,看到她紅紅的臉,他笑,對她道:“明晚見?!?br/>
回應(yīng)他的,只有鐘意蹬蹬蹬的腳步聲。
宿管阿姨嫌棄道:“行了行了,大晚上的玩什么浪漫,趕緊出去吧,看你的傘,我這剛拖好的地面又被你弄濕了!”
宿管阿姨一旦嘮叨起來,沒有幾個男生扛得住。
可徐墨沉心情好,他覺得窗外的夜景很美,宿管阿姨的嘮叨也很動聽。
樓上。
鐘意回到宿舍后,先去了陽臺。
零零散散的行人中,她看到了那把熟悉的傘,持傘的人高高瘦瘦,沿著反方向走在他們一起走過的路上。
風(fēng)還是涼的,鐘意卻不再覺得冷。
或許從今晚開始,她再也不是一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