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竹掩映,青松翠靄,泉水無聲,歲月靜好。明明這個地方如同仙境一般,可在那一個瞬間,在周親王的眼中,一切都失去了色彩。
跨越千山萬水的奔波,最后只告訴他一個漠然的結果。明明心里早已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可是卻依舊那樣的難過,難過的仿佛在那一瞬間,心死掉了。
“公子,真的毫無辦法了嗎?”周親王看上去好像沒有什么變化,可那捏茶水唄顫抖的手,卻暴露了他此刻的心境,在那一瞬間仿佛突然蒼老了十歲,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將一杯茶水送入嘴里。
屋子里飄蕩著淡淡的桃花香味,沁人心脾,讓人的心神可以一瞬間安靜下來。
可是周親王早已失去了所有的感官,他的耳畔只有那一聲清越動聽卻殘忍無比的話,“天命所為,不可違抗,我救不了她。”
這時候的周親王并不知道,自己的女兒將在四皇子府掀起一場巨大的風暴,心中的嫉妒之火一旦燃燒,灼燒的不僅僅是自己,還有別人。
毀滅往往來自于一念之差,一念地獄,一念天堂。人的觀念很多時候都是無法左右的,誰也不知道是哪一步走錯了,總之要走過那一步之后就進入了一個無法挽回的境界。
白衣男子淡漠的品著手中的茶,他的身上似乎也沾染了這清冷孤傲的茶香,他用一種無比平靜的眼光望著周親王,“你千里迢迢而來,我本該出手?只是她……”
很多年前周親王還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侍衛,在山野之間救了一個分外好看的男子,男人滿身血污,臉上卻十分的干凈,雖然蒼白,確是找不到一點狼狽之色。
他心生憐憫,不過是隨手的一個舉動,那男子醒來之后卻平靜的看著他的眼睛,低聲說道:“你命里有貴人相助,一生榮華富貴,不過有一劫數,紅蓮焰火灼起,到時你可來找我?!?br/>
這是街頭巷尾的騙子慣用的招數,先將你夸贊一番,所以前程錦繡,然后又遺憾的指出,你命中有一劫數,若要化解就需銀兩。
一般人回去之后如果遇到一點小磕小碰的,心中不免惶恐,總覺得劫數要來了,匆匆忙忙交了銀兩,那人隨便說幾句話,打消了顧慮。周親王生長在京都,見慣了這些雕蟲小技,心中對此十分不屑。
“你年紀輕輕的,長得又一表人才,學什么不好,怎么學這些坑蒙拐騙的事情?命運之事,豈能妄加揣測。”那時正是年少輕狂之時,周親王根本不相信卜算之事,總覺得命運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年輕人應當干一番大事業。
那年輕人但笑不語,用一雙清澈的可以魅惑人心的眼睛,平靜地望著周親王,然后低聲說道:“你若不信自然沒有此事,你若是信,日后可以來找我?!?br/>
他沒有說話,將少年送回山中之后就回去了,后來他一路官運亨通,又和皇甫遠結為異姓兄弟。年少時不知天高地厚,后來想起那人卻是有幾分仙風道骨。
他不知道那個男人是誰,也不知道他為什么受的傷,他什么都沒問,那人自然也什么都沒說,他將人送回山里,然后看著滿院子的草藥,得知自己也不用費勁的請郎中。
于是留下了一錠銀子就離去了,那年輕人也沒有拒絕,只是淡漠的說了一句謝謝,禮貌而又疏離,雖在病弱之中,卻難掩一身的清貴之色。
那天周親王在院子之中喝了一點酒,夢里燃起了熊熊大火,燒毀了一池的芙蓉,他突然明白,那人所說的劫數到了。
他匆匆忙忙的收拾了行李,向朝廷告了假,只帶了自己最為信賴的周武,沒有告訴任何人他要去哪里。連周碧瑤都沒有告訴,他不知道這個劫數能不能化解,但他覺得他應該盡力遺失。
多少年過去了,他已經從青春的少年成了垂垂暮年的老人。一生戎馬,半生孤獨,雙鬢早已生了白發,眉目間再難尋找到當初的意氣風發。
但那人似乎還是以前的樣子,清眉朗目,白衣勝雪,一派仙風道骨的模樣。不過那眼神之中少了幾分曾經的清澈,多了歲月沉淀的沉穩與溫和?;蛟S只有通過那人的眼睛才得以看見,到底過去了多少年。
周親王失神的望著的年輕人,他不知道應該怎么開口,命里注定的劫數是無法化解的,周親王自然明白這個道理,可是他覺得自己應該盡力一試。
如果連他都放棄了周碧瑤,這世界上再沒有一個人對自己的女兒好了。女兒不幸的婚姻是他一手促成的,她原本以為嫁給心愛之人卻能獲得幸福,沒想到她卻忘了。雖然說青梅竹馬的那個人,從來沒有正眼看過周碧瑤。
“公子,可有辦法,保她一命?無論什么代價,我都甘愿付出?!敝苡H王下定了最后的決心,跪在了年輕人的面前。
反正他已經一把老骨頭了,我這不活著已經不是重要了,如果用他的性命換取女兒的性命,他也心甘情愿。
少年溫和的眉眼動了動,把人扶了起來,低聲說道:“你與我有救命之恩,這跪拜之禮自然是愧不敢當的,如今想要保住她的性命,自然還是有辦法的,你照我說的去做?!?br/>
他附在周親王的耳邊說了一句話,周親王面色凝重,最后還是點了點頭,眼中劃過一絲欣喜,只是那些喜之外,似乎夾雜著什么別的東西。
“如此,那就多謝公子,周某告辭?!敝苡H王說完之后便離開了,風塵仆仆而來,風塵仆仆而去,始終不變的是一顆真誠的愛女之情。
望著那人離開的背影,年輕人嘆了一口氣,“若能早日放下執念,原本不甘如此。終究是一場無妄之災?!?br/>
可是世界上的人有多少的放下執念呢?自己不也無法放下執念嗎?又怎么要求別人,他的嘴角勾了起一個苦澀的笑容,溫和的注視著那素衣小童,“走了,念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