峽峰城,榆林巷。</br> 天已昏暗,路上行人稀少。巷子口的老面館亮著昏黃的燈火。三人圍坐在一張油膩膩的方桌旁,各捧著一碗清湯寡水的面條。剛剛用筷子從碗里挑起幾根面條的路平,卻忽然發起了呆。</br> “怎么著,上了個北斗學院,還學會挑食了?”楚敏在旁看著他這模樣說道。</br> “沒有,這面我以前吃過,很好吃?!甭菲秸f。</br> “你就算不挑食,也不用這么重口味吧?”楚敏驚嘆,就連凌子嫣都不禁要多看路平幾眼。她雖是丫鬟出身,但貼身跟隨秦大小姐,飲食上倒是沒吃過什么苦。眼下這碗清湯面,無論從哪個角度都當不起“好吃”二字,更別論“很好吃”了,路平的口味確實有點駭人聽聞。</br> 路平對此只是笑笑,不多說什么,將挑起的幾根面條吃下去后才道:“我是在想蘇唐現在不知道怎么樣了?!?lt;/br> “別擔心,死不了?!背粢贿叧悦嬉贿呎f。</br> “老師你一路上都是這樣說的。”路平說。</br> “如果真的火燒眉毛,我還有功夫去北斗學院找你?”楚敏說。</br> “不是因為實力不夠?”路平疑惑。</br> “如果蘇唐就要死在你眼前,而你實力不夠,你會怎么辦?”楚敏說。</br> “等有實力了,再來為她報仇。”路平說。</br> “不想放手一拼嗎?”楚敏說。</br> “想,可我和她就是這樣說好的?!甭菲秸f。</br> “我可沒有和誰說好過什么。”楚敏說。</br> “哦?!甭菲近c點頭。</br> 三人繼續吃面,片刻后路平第一個放下了碗,湯都被他喝了個精光。</br> “吃飽了?!彼f道。</br> 楚敏點了點頭,碗也放下。掏出酒壺,喝了兩口漱口。</br> “我們現在還要去闖城主府嗎?”路平征詢楚敏的意見。</br> “原本從城門一路殺過去,動作快些,還能打他們個措手不及。現在有了這樣的耽擱,他們可能會有一些防備。”楚敏說。</br> “防備倒是不怕,就怕有點風吹草動,他們就立即對蘇唐還有夜鶯的人下手?!甭菲秸f。</br> “不清楚他們具體關在哪里這點比較麻煩。”楚敏說。</br> “那就等到三天后?”路平說。</br> “也許這三天就有北斗那邊的消息傳來,那我們倒是可以省事了。”楚敏說。</br> “那現在監視我們的這些人呢?”路平說。他早有感知,至少有四個人在注意著他們。</br> “不用理了。”楚敏說道,“真把他們的眼線全部切斷,他們反倒會緊張,說不定會做些什么。讓他們盯著,心里也踏實點?!?lt;/br> “好吧。”路平點頭。</br> 三人隨即付賬離開了老面館,就在這榆林巷里隨意找了間廉價的小客棧住了下來。</br> 消息飛快地傳回了城主府。</br> 吃飯、找地睡覺,對路平三人的監視沒有任何有營養的信息。如果不是當中有接觸一下夜鶯,路平三人的舉動就和尋常的過路客幾乎沒有什么區別。</br> 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br> “他們沒有離開過那間小客棧,任何一個人都沒有。這三天小客棧也沒有新的住客。有兩名在他們之前的住客離開,都是普通人,但我們還是一直監視這兩人直至他們離開峽峰城有十里,沒有任何發現。”衛超呈上這三天來對路平三人的監視報告。</br> “師兄、師姐,你們怎么看?”衛天啟問向坐在一旁的葛冰、劉云。</br> “接連三天的監視,一點都沒察覺,我看這三人的本事也有限。先前你那個叫什么的家衛,肯定是自己馬虎,才會落入人家手中?!备鸨f道。</br> “比起這個,師弟你還是多多準備恭候老師大駕吧,老師已經確定明天會到?!眲⒃普f道。</br> “師姐放心,一切都已經安排妥當。只是老師駕臨的準確時間沒有告知,我這邊……”衛天啟欲言又止。</br> “明天的處刑是為了告慰伯父的在天之靈,當然還是要以此為重。老師那邊你不必在意,他會體諒的。明天就讓你劉云師姐去北出口恭候老師大駕,我與你一起監斬。說不定我們這邊事完了,老師都還未到,那你就也不會錯過了?!备鸨f。</br> “如此最好。”衛天啟欣然道。</br> 一夜很快過去,次日天才蒙蒙亮,峽峰城貧戶聚集區的又一處破落的院落中,夜鶯眾人肅立院中,整裝待發。</br> 他們的對面,城主府十二家衛之一的衛然被捆得粽子一般,虛弱地跪在地上。華越站在一旁,神情肅然,默默地看眾人好一會,終于開口。</br> “夜鶯四年,兄弟們患難與共,此時站在這里的,都是和我一樣,從未動搖過加入夜鶯的信仰。今日午時,就有許多同樣信仰的兄弟要被城主府處死,我們不能不救?!?lt;/br> “但是對手很強大,兩位南天學院四魄貫通的強者,我們大多數人都見識過,只他們當中的一位我們都完全不是對手。這一趟,我們肯定會有所犧牲,甚至于全軍覆滅,我們的機會很小,但絕不是沒有希望。希望,這就是我們一直以來的信仰!”</br> “希望我們可以救出所有伙伴!”</br> “希望我們每個人都可以回到約定的地點!”</br> “希望!”</br> 華越說著,單手忽然揮起,嘶一聲響,身邊衛然已朝地上倒去,血灑了滿地。</br> 所有人的熱血也在這一刻被點燃,但是他們沒有吶喊,沒有宣泄。所有人依舊靜默著,只是盯著倒下的衛然,眼中閃過快慰。</br> “出發!”華越沉聲說道。</br> 院里人立時散開,靜靜地朝著各自要去的方向出發。他們身單力薄,當然不會是要聚眾與城主力敵。利用從衛然那里挖到的情報,這三天他們暗中已經做下了許多部署,現在該是一步步執行的時候了。</br> 片刻后,院里就只剩下三人,還有倒在血泊中,已經沒了氣息的衛然。</br> “彌散,你跟我一路?!比A越說著面前兩人當中的彌散說道。</br> “知道?!睆浬Ⅻc頭。</br> “這三天,你沒有去找那三人?!比A越說。</br> “你想我去?”彌散道。</br> “還好你沒有去。”華越說。</br> “為什么?”</br> “那三個家伙,這三天一直就在榆林巷一間小客棧,什么都沒有做?!睆浬⑸磉叺哪俏荒凶诱侨烨奥菲皆谶@里感知到的,除華越以外的另一位三魄貫通境界的人,名叫余吉。</br> “你派人監視他們?”彌散道。</br> “我當然也希望可以多些可靠的幫手,可是現在看來……”華越遺憾地搖了搖頭,“這三人什么都不知道做,難不成是想硬劫刑場不成?”</br> “說不定是呢。”彌散猛得想起那天路平打聽城主府所在,一幅要直接去闖的架勢。闖城主府和劫刑場,似乎也沒太大區別。</br> “是嗎?”華越的表情冷冷地,“那我就祝他們好運吧。”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