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不過兩句話,那個蘇梅就忍受不了轉頭離開,孫悅白嗤笑一聲,轉頭見安殊亭一臉崇拜的看著自己。
“你這么高興做什么?不是和她好么?”孫悅白隨意道。
他來到這村子這十幾天,安殊亭可是一次都沒有搭理過,無論自己怎么逗弄這個家伙就是一副害怕的模樣。
孫悅白自然不是什么好脾氣的人,在他的生活中好說話就等于好欺負,但他自認為來到村里后偽裝的極好,就連一開始對他十分疏離的安老爺子如今對他也有了幾分親近。
這個家伙,安老爺子疼愛的小孫子,孫悅白當然想和他打好關系,只是一直不得其門。
其實不只是蘇梅,孫悅白也早就注意到這個小姑娘了,因為他想知道對方是怎么把這個小傻瓜籠絡好的。
“哥哥好,她壞,跟著哥哥。”安殊亭拉著孫悅白的手開心極了,整個人恨不得和孫悅白擠在一起。
他感覺自己忘記了很多東西,不過他始終記得要跟著這個哥哥,誰說小孩子不會看人眼色,安殊亭天生就知道說什么話會讓大人高興。
盡管只是握手,但這依然是孫悅白第一次和別人離得這么近,他下意識的后退一步。
眼前的青年雖然心智像個孩子,但畢竟容貌清俊,身形英挺,已經具備一個優秀成年人的體魄了。
尤其是安殊亭那張機具沖擊力的臉幾乎要貼上自己,這讓他無端的感到心慌。
“對不起。”看到孫悅白的躲閃,安殊亭有些失落,慢慢放下手。
孫悅白愣了愣,知道自己莫名的舉動讓安殊亭誤會了。
這段時間他基本將安家的事情打聽清楚了,安殊亭是老來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母親身體不好,所以他的智力受到了損傷,再加上父母雙亡,村里人都不讓孩子和安殊亭玩耍。
就算安爺爺十分疼愛小孫子,可他要給人看病,老人家的精力也比不了年輕人,所以安殊亭大多數時候都是一個人玩耍。
今日他這般高興,主動和自己接觸,卻得到了冷待,這讓他想到自己小時候看著師兄弟們一起玩耍說笑,卻總被人一把推開罵走的時候。
那會自己應該是茫然無措的,卻死死的站在原地,孫悅白已經記不清楚當時的腸鏡,但那種難過的情緒仿佛就在昨天。
看著安殊亭此刻垂著腦袋,踟躇失望的模樣,他笑了笑,張開雙臂給予了安殊亭一個擁抱。
安殊亭抬頭,不可置信,隨即臉上露出了驚喜的笑意,用最大的力氣回抱了孫悅白,睜大眼睛直勾勾的看著他。
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悄悄的用手擋住孫悅白衣服上被自己蹭到泥巴的地方。
他毛茸茸有些扎手的的腦袋蹭了蹭孫悅白的下巴,像只做了壞事急切轉移主人注意力的大貓咪。
孫悅白將他的小動作看在眼里,只縱容的看著這個眼神懵懂清澈的家伙,仿佛在擁抱幼時的自己。
盡管從小在戲班子長大,可他一點也不喜歡那里,因為他們是別人眼里的下九流。有錢人家包戲子的事情在那里心照不宣,戲班子的角兒說著好聽,其實在那些人眼里,也不過是任人褻玩的玩意兒。
所以自懂事后,孫悅白從來不喜別人近身,他的樣貌不算出眾,但依舊有像蒼蠅一樣圍上來的男人,孫悅白總是要忍著惡心和他們周旋。
但其實也還好,熟悉之后他們就會發現,他說話刻薄,斤斤計較,小心思又多,所以那些人很快就散了。
孫悅白不是不知道別人對他的評價,也承認他們說的都對,但他很滿意現在的自己和現在的生活。
安殊亭對情緒敏感,原本因為和這個哥哥打好關系喜滋滋的。
但這一刻看著孫悅白臉上越發明顯的笑意,卻很神奇的能感到他的難過,他摸了摸孫悅白的頭發,就像對方對自己做的那樣。
“哥哥,我送你一個寶貝吧。”安殊亭道。
孫悅白抬眼,驚詫于安殊亭的敏銳,突如其來的頹喪霎時間消散。
“看!”安殊亭指尖勾了勾,從口袋里拽出一條巴掌大的魚,拎到孫悅白眼前。
明明是刺鼻的腥味,卻讓孫悅白好笑,小孩子心里的寶貝也就是那些好吃的,這樣想著,心中莫名一酸。
這輩子第一次來自別人不求回報的禮物竟然是一個大孩子的,大概也只有安殊亭這樣從小被寵著的孩子心性才會這樣直白簡單。
“孫奶奶做的魚湯可好喝了,喝完就開心。”
見孫悅白不說話,安殊亭眼角輕揚,讓他看起來多了幾分跳脫,“我一把就抓到了,怕它跑了就把它裝到口袋里,還沒讓別人看到,這是我的魚。”
孫悅白看著他的清透的眼睛,黑白分明,竟然覺得他還挺聰明的,一點也不傻,傻子知道自己抓到的魚藏起來么?還懂得討好人。
他微微瞇起眼睛,細細的打量著眼前的青年,這才發現對方比他還高了幾指,因為衣衫半濕,好看到有些扎眼的喉結下有水珠一直延伸到挺括的胸膛,只有那一雙眼睛清亮有神卻也直白簡單。
孫悅白一把將他的衣服扯好,心跳莫名的快,“謝謝安安請我吃魚。”
“因為我知道哥哥會對我好,會給我好多好吃的,蘇梅姐姐每次都會把安安的東西拿走。”安殊亭道。
他的記憶有些混亂,此刻的他還不足以理清楚這些,但他會看結果,在他簡單粗暴的結論中。
蘇梅說的再好做的再多,和她接觸,安殊亭總會莫名損失一些東西,眼前的孫悅白話不多,卻會給他很多東西。
“你可真聰明。”孫悅白以為他說的是自己這些時日用東西逗弄安殊亭,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兒。
他的心思并不單純,只是想通過安殊亭討好安老爺子,沒想到被安殊亭全記在心里。
他搖了搖頭,哭笑不得的牽著安殊亭往家里走。
“對呀,我聰明,要跟著哥哥,有好日子過。”安殊亭聲音清潤,一字一頓都透著認真,腳步卻格外的雀躍。
孫悅白腳步頓了頓,今天安殊亭一直在說自己好,要跟著自己,他的心里閃過一個念頭。
掌心微熱的溫度,讓孫悅白有些猶豫,也僅是幾瞬,他的眼神沉靜,臉上又重新帶上了淺笑。
“我這幾天就要走了,你可跟不得了,安安以后也聽爺爺的話,”孫悅白沒有去看安殊亭,只盯著前方的路。
他好似割裂一般看著自己帶上了偽裝去言語誘導哄騙安殊亭,甚至卑鄙的利用他對自己的好感與信任。
只要對自己有好處,剛才的瞬間心軟輕易就被他拋到腦后。
“哥哥不走,哥哥和安安一起。”安殊亭聽他這么一說,拽著孫悅白停下腳步,蹲在原地一副耍賴的模樣,他微微揚起臉,眼睛里蒙上一層水霧。
“那怎么辦?哥哥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干,我要去戲班子唱戲,要掙飯吃,要是不回去,那些酸菜魚,紅燒肉,大肘子都吃不到了怎么辦?”孫悅白蹲下身,與他平視,看著安殊亭眼神溫吞又帶著幾分鼓勵。
戲班子唱戲等于熱鬧,吃飯也對安殊亭有著很強的吸引力,只這一會兒的相處,他能看出來安殊亭有一定的常識,還有些小聰明,同時也和所有的孩童一樣禁不住誘惑。
他其實格外敏銳,沒人愿意和他交談玩鬧,唯一對他和顏悅色的蘇梅想從他那里得到東西。
或許在安殊亭的世界里,自己是唯一一個愿意給他東西的人。
可惜涉世未深的他不知道,有些黑了心肝兒的人求得是那些看不見摸不著的好處。
安殊亭聽見孫悅白的話,咽了咽口水,“我跟哥哥走,我可以幫哥哥掙錢,爺爺也幫忙。”
安殊亭突然記起自己和爺爺要和孫悅白離開的,忙脫口而出。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孫悅白本該心滿意足,但他頓住了話頭,看著他黑白分明的眼睛,起身,“算了,回家吧,你爺爺該等著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