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同志, 我能麻煩你一件事嗎?”不等蘇袂走近,趙恪便迫不及待地開口道。
蘇袂接住沖過來的小黑蛋,點了點頭:“你說。”
趙恪伸手抹去小兒子臉上的淚, 抱著晃了晃,“我明天要帶隊進(jìn)山拉練,你也看了,”他舉了舉懷里的小兒子,“小的這個剛滿一歲, 屋里大的那個……”他下巴一抬點了下東廂玻璃窗后露出半道身影的小小少年,“傷了腿,請的保姆,政審還沒有通過, 人暫時還過不來,我能請你幫忙照顧他們幾天嗎?”
蘇袂詫異地挑挑眉, 這人從頭到尾沒提妻子一句, 卻帶了兩個沒有自理能力的孩子來隨軍!
“工資什么的都好說?”趙恪頓了一下,接著補充道, “你有什么想法也可以提。”
蘇袂:“……”
她看著像是能照顧好孩子的人嗎?
“趙同志,我……”蘇袂組織了一下語言, “說實話, 我沒照顧過人, 你別看我身邊帶著兩個孩,是個母親, 就以為我能把孩子照顧得好好的。”
“念營剛到我身邊不久, 念輝從小到大一直是我母親和幾個嫂子在幫忙帶。”蘇袂想了想, “你看這樣行不, 我給你介紹個人?”
趙恪:“你說。”
“炮團(tuán)的王營長, 不知道你認(rèn)不認(rèn)識?”蘇袂見趙恪頜首,繼續(xù)又道,“他家王大娘和張寧姐也隨軍來了,兩人都是爽朗大氣的和善人,還特別喜歡孩子,你看要不去問問?”
“行!我等會兒就去問問,要是她們……”
“你放心吧,王大娘巴不得身邊多幾個孩子熱鬧熱鬧,”蘇袂笑道,“她家就在我家后面,走路要不了幾步,我和兩個孩子一天的時間,大多在她們家度過,你放心把孩子交給她吧,她和張姐要是忙不過來,我和念營、念輝隨時都可以幫著伸把手。”
“我看,”趙恪笑著搖了搖頭,“蘇同志是怕?lián)?zé)任吧!”
擔(dān)責(zé)任是一方面,她還怕麻煩,傷了腿的那個還好,有什么要求幫忙做了就是了;一歲的孩子啊,抵抗力弱,還不會表達(dá)自己的需要和想法,冷了熱了,饑了飽了,稍不注意都有可能病一場,到時你可不得陪著住院。
念營、念輝誰來照顧?
還有她工作的事還沒有解決呢,張秘書那邊還不知情況如何?
蘇袂沒承認(rèn)也沒否認(rèn),而是看著紅著雙眼委屈不已的孩子,問道:“沒吃早飯嗎?”
“食堂打來的粥,只喝了幾口。”趙恪無耐地看著懷里挑嘴的孩子。
“怎么沒讓司務(wù)長給他蒸個鴨蛋?”新鮮的鴨蛋他們也沒少撿。
“蒸了,嫌腥不愿意喝。”鴨蛋本身就腥,又沒有放香油。
“奶粉什么的有嗎?”蘇袂又問。
“有半袋,”趙恪道,“沒熱水。”
還沒來得及備鍋壘灶。
“我早上起了瓶開水,”蘇袂拍了拍小黑蛋的背將人放下,伸手對趙恪道,“我來抱小家伙,你帶上東西,背上你家大的,先跟我回家一趟,給孩子沖瓶奶喝。喂飽了,我再送你們到王營長找王大娘。”
小家伙認(rèn)生,不熟悉的不讓抱,趙恪剛回家那會兒抱他,都不讓,抱著上車,在車上差不多哭了一路。
蘇袂伸手,趙恪以為小家伙會頭一扭伏在他肩上,留個背給她。
沒想到他看著蘇袂聳了聳小鼻頭,張手撲進(jìn)了她懷里。
趙恪驚訝地看著空空的雙手。
蘇袂瞅了眼乖乖伏在自已胸前的娃娃,猜測道:“他應(yīng)該是喜歡我身上的味道。”
小黑蛋扯著蘇袂的衣襟下擺聞了聞,“有一點……藥味。”
“紅媽有胃病,經(jīng)常熬中藥喝,”東廂的玻璃窗推開,露出了趙瑾那張清瘦稚嫩的小臉。
“那是老大趙瑾,”趙恪跟蘇袂和兩個孩子介紹道,“小的這個叫趙瑜。”
趙恪:“小瑾,這是蘇同志,叫阿姨。”
蘇袂給趙瑾的第一印象,就是辮子又黑又長,個子只比他爸低一頭,雙眼很大,瞳仁很黑,四目相對,給人一種說不出的沉靜。
“蘇阿姨!”
蘇袂微微頜首。
趙恪介紹了蘇袂,又指了指林念營、小黑蛋,“這兩個小朋友都比你小,大的叫林念營,小的叫林念輝,軍區(qū)暫時就你們幾個孩子,日后相處多照顧點。”
趙瑾沖兩個小家伙點了點頭。
“趙瑾哥哥,”林念營乖乖叫人。
小黑蛋“噔噔”跑到窗前,扒著窗沿探頭看向坐在桌前,手握鋼筆的趙瑾:“你在寫什么?”
“老師布置的作業(yè)。”趙瑾看著他遲疑了一瞬,拉開抽屜,抓了把奶糖沖他揚了揚,“給你和你哥哥吃。”
小黑蛋對作業(yè)不感興趣,這幾天為了給姥姥、姥爺、舅舅、妗子、表哥表姐們寫信,他頭都快愁禿了。
目光在奶糖上停頓了一瞬,小黑蛋松開扒著窗臺的手,扭頭對林念營喊道:“哥,過來吃糖。”
喊罷,轉(zhuǎn)身跑進(jìn)門,奔到趙瑾跟前,扯著衣兜讓趙瑾幫他裝了一半。
林念營遲疑了下,抬腳跟著進(jìn)了屋。
小黑蛋瞟了他一眼,側(cè)身讓開位置,剝了糖塞進(jìn)嘴里,好奇地問趙瑾:“你怎么知道他是我哥?”
趙瑾把手里的另一半糖給林念營,回答道:“你們名字里都帶了個‘念’字,一聽就是兄弟。”
“哦,”小黑蛋團(tuán)了團(tuán)手里的糖紙,本想丟在地上,想了想轉(zhuǎn)手塞給林念營,歪頭對趙瑾道,“你跟你弟名字里也都有一個‘趙’字。”
趙瑾怔了下,沒有出聲。
林念營盯著手里的糖紙,想了想剝開一顆糖,咬下三分之一給他。
小黑蛋伸手接過,丟進(jìn)嘴里,含糊道:“小氣!”
林念營沒理他,掏出一個用芭蕉葉裹著的小包遞給趙瑾,對上他疑惑的眼神,道:“是茶苞,用山泉水洗過的,你打開嘗嘗,很甜……只有一點點的苦。”
“張大娘說還沒有熟,”小黑蛋在一旁道,“過幾天等它熟了再摘,會更好吃。”
趙瑾見林念營眼里隱著小心與期待,遂打開芭蕉葉,捻起一片青黃的芽葉送進(jìn)嘴里,甘甜松脆中帶著淡淡的苦味,“嗯,挺好吃的。”
林念營微不可見地松了口氣,抿唇笑了。
趙恪拿包裝了奶粉、麥乳精和兩包點心走來,摸了摸林念營和小黑蛋的頭,問兒子:“方才我跟你蘇阿姨的對話,都聽到了吧?”
趙瑾知道爸爸忙,對寄養(yǎng)在別人家這事,來前就有所預(yù)見,遂點點頭,“我能帶課本過去嗎?”
“先過去看看再說,”趙恪伏身背起趙瑾,對兩個小家伙揮手道,“走吧,念營你走在后面,幫叔叔關(guān)一下門。”
“好。”林念營口中應(yīng)著,目光卻跟小黑蛋一起落在了趙瑾先前隱在桌下打了石膏的右腿上,小黑蛋驚訝地張圓嘴“哦”了聲,跟在趙恪身后,伸手撮了撮那硬硬的石膏,問垂眸看來的趙瑾:“這是什么?為什么要把它裹在腿上?”
“小黑蛋不許摸,”林念營忙扯開他的手,“這是石膏,是用來固定……”
“固定什么?腿嗎?”小黑蛋眨著烏黑的眼,好奇道,“剛才趙叔叔說他的腿傷了,用這個包住腿就好了嗎?”
“不能,”趙瑾神色平靜道,“它只能讓我里面斷掉的腿骨不長歪。”
“斷了?!”小黑蛋吸了口氣,“疼嗎?”
林念營亦擔(dān)心地看著他。
先前他們聽趙恪說趙瑾傷了腿,只以為是磕了下,或是碰了一下,破了皮流了血,沒想到這么嚴(yán)重。
疼嗎?肯定是疼的。
趙瑾沒吱聲。
一行人走下這片山腰,沿著田邊的曲折小路往東走了數(shù)千米,便到了蘇袂他們住的山腳。
當(dāng)初建筑半山腰的三座屋子時,為了扛運材料方便,山路上陡峭的地方被鏟緩填平了,雖然沒有鋪就石階,一路上去卻也不費什么勁。
到家,蘇袂抱著趙瑜打開門,讓念營、小黑蛋幫趙恪父子搬了凳子到門外,屋子陰暗,雨季積存的潮氣還沒有散去,遠(yuǎn)沒有外面來的亮堂暖和。
蘇袂家的凳子,是配小桌子用的,高度不足0.4米,趙瑾被他爸放坐在凳子上,打了石膏的腿只能伸直斜垂在地上。
蘇袂抱著趙瑜,提來暖瓶,抬頭對趙恪道:“幫我把小桌子搬出來,放在小瑾身旁。”
說罷,轉(zhuǎn)身進(jìn)屋拿了只碗,抓了把老太太送來的果脯給趙瑾、小黑蛋、念營。
趙恪放下手里帶來的包裹,依言搬了桌子放在兒子身邊,回頭見她抱著小兒子單手拿了奶粉,伸手道:“我來抱他吧?”
蘇袂還沒說什么呢,小家伙瞅了他爸一眼,身子一扭伏在蘇袂肩上,雙手緊緊地環(huán)著她的脖子,拒絕的意思不要太明顯。
趙恪:“……”
頓了頓,趙恪伸手,又對蘇袂道,“奶粉給我吧,我來給他沖奶。”
小家伙抱得太緊,蘇袂有點不舒服,聞言將奶粉遞了過去,輕拍著小家伙的背走到坡邊,摘了朵花給他玩。
趙恪看了眼幾個孩子,“念營,再幫我進(jìn)屋拿三個碗來。”
林念營點點頭,乖乖地進(jìn)屋抱了三個白瓷碗出來。
趙恪接過來一字?jǐn)[開,打開手里的奶粉,倒了四勺在手邊的碗里,另三個碗里倒了麥乳精,提起暖瓶沖上水,拿勺子攪了攪,“好了,過來喝。”
小黑蛋才不懂客氣為何物呢,接過一碗,抱著咕嚕咕嚕一氣兒喝完了,放下碗滿足地打了個飽嗝。
趙瑾接過來,看著遠(yuǎn)山近景,慢慢地啜了口,偏頭見林念營抱著碗一臉的猶豫不決,抬了抬眉:“喝吧,偶爾一次。”
趙恪笑著揉了揉林念營的頭:“聽你趙瑾哥的。”
趙瑾比林念營大兩歲,今年九歲,小學(xué)三年級。
蘇袂抱著趙瑜走來,對此沒說什么,心里卻記下了這個細(xì)節(jié)。
喂小家伙喝過奶,蘇袂看趙瑾一臉隱忍的摸著傷腿,顯然是疼得難受,遂對趙恪道:“讓趙瑾在這兒坐著曬曬太陽吧,我?guī)氵^去找王大娘。”
趙恪順著她的目光在兒子腿上停留了一瞬,點點頭,起身道:“行,走吧。”
張寧又上山采菌子去了,家里只有王老太在院里喂小鴨。
“大娘,”蘇袂抱著孩子推開籬笆門,帶著趙恪走近,說明來意。
王老太喜歡孩子,打從兒子兒媳結(jié)婚后,就一直盼著有朝一日能過上小兒繞膝的忙碌歡樂日子,聞言自是滿口應(yīng)承。
趙恪松了口氣,伸手掏了一疊錢票,一分為二遞了過去:“大娘,別的我也不多說,總之謝謝,這些錢票你拿著花,兩個孩子就麻煩你了。這一份是兩個孩子的伙食費,勞你費心。”
王老太自是不愿意接,趙恪跟兒子雖然不在一個團(tuán),更是分屬于不同的兵種,可趙恪能力家勢都不弱,誰又能說,沒有用到人家的那一天。
這時伸手幫個忙,結(jié)個善緣,可比什么拿錢來得實際,再說,她是缺錢的人嗎?!
王老太推,趙恪給,蘇袂來回看了兩人幾眼,伸手:“這錢給我吧,吃的用的,我找司務(wù)長幫忙買。”
來回推讓的趙恪也怕了,聞言轉(zhuǎn)手就把所有的錢票給了蘇袂。
蘇袂伸手接住,把懷里的孩子遞給王老太,想點點錢票,當(dāng)下過個明路,日后怎么用,用了多少也好記個帳。
趙瑜喜歡蘇袂身上混和了竹子的清爽藥香,熟悉中又透著一股舒適,一看她要將他給個陌生人,嚇得忙伸手抱緊了她的脖子,口中叫道:“不,不要,不要。”
“好,不要。”蘇袂安撫地拍了拍他的后背,把錢票遞給王老太:“大娘,你幫我點一下,看有多少,記個帳。”
王老太瞪了她一眼,接過來,數(shù)完不由一愣,看向趙恪:“趙副團(tuán),你這給的……也太多了吧?”
這年頭,米面一斤是0.18元,一斤肥豬肉0.72元,食堂的土豆菜幾分錢一大碗,五分錢的菜就已經(jīng)見葷腥了,上次吃紅燒肉,老大一碗,肉給的足足的,也才四兩肉票五毛錢,兩個孩子送來不過幾天,哪需要二十塊錢,還有各式票證啊。
趙恪:“我怕訓(xùn)練日期會延長……”
“這你就放心吧,孩子既然交到了我們手里,不管時間多長,”王老太把錢票卷巴卷巴塞進(jìn)蘇袂兜里,笑道,“大娘保證都幫你把人照顧得好好的。”
趙恪感激地給兩人敬了個禮,轉(zhuǎn)身將趙瑾背了過來,隨之他又匆匆回了趟家,收拾了兩個孩子衣服、玩具和趙瑾的課本作業(yè),小藥箱、鋪蓋等,給送了過來。
一同遞來的還有一張趙瑾用藥、換藥的清單。
送了東西,趙恪就大步走了,他得去軍區(qū)看看,明天進(jìn)山訓(xùn)練的物資準(zhǔn)備的怎么樣,訓(xùn)練上,上面又有什么指示要求,還有訓(xùn)練的地方是否有變動等等。
老太太看到堆放在椅上的鋪蓋愣了一下,偏頭問坐在一旁的趙瑾,“小瑾你要自己睡嗎?”
她那屋,床、衣柜、妝臺、條凳、書柜、配套桌椅、小幾、竹制圈椅,布置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模俜乓粡埓灿行╇y。
可讓他單獨住進(jìn)東廂吧,她又不放心,小家伙傷著腿,晚上起夜一個不好就有可能造成二次創(chuàng)傷。
跟兒子兒媳住,那更是不行,彼此打擾,誰也不自在。
老太太的為難,趙瑾看在眼里,他抿了抿唇,“我,我怎么都可以。”
“住我哪吧。”蘇袂也想到一個問題,老太太年齡不小了,晚上讓她照顧趙瑾有些不現(xiàn)實。
“我去后勤拉張床,”蘇袂說著拍了拍懷里的小家伙,“姨姨去給哥哥拉床,小瑜在家跟哥哥們玩好不好?”
“不,不不……”趙瑜抓著蘇袂的衣服連連搖頭,“要姨姨,就要姨姨。”
“小家伙說話瞞利落的嘛,”王老太拆了塊糕點引誘他道,“來王奶奶這兒,糕糕就是你的。”
趙瑜頭一扭,別說要了,連看都不看一眼。
林念營掏出竹蜻蜓,放在手里轉(zhuǎn)給他看,“小瑜陪哥哥玩好不好?”
趙瑜好奇地看了兩眼,小身子往下一縮,頭埋在了蘇袂懷里。
小黑蛋看得有些不樂意,扯了扯他的小腳,宣告道:“這是我娘,你要找娘……”
椅子上的趙瑾瞬間變了臉色,老太太瞟了眼趙瑾,若有所思。
“小黑蛋,”蘇袂的手覆在他頭上揉了揉,“你當(dāng)娘是香餑餑呀,誰都稀罕,放心吧,過個幾天,等他跟大家伙兒熟悉了,就該自個兒下地到處跑,追在你們屁股后面玩了。”
“真的?”
“真的,”蘇袂點點頭,“去跟哥哥玩吧。”
相比竹蜻蜓這么簡單的玩具,小黑蛋更喜歡林建業(yè)用子彈殼幫他做的坦克和槍,遂看了一眼林念營手里的竹蜻蜓,不感興趣地?fù)u了搖頭:“我跟你一起去搬床。”
“從家到后勤部有六七里地呢,”蘇袂看著他道,“你能走這么遠(yuǎn)嗎?”
“六七里地是多遠(yuǎn)?”
“嗯,”蘇袂想了想,“是從咱家到你趙叔叔家來回的五趟。”
小黑蛋掰著手指數(shù)了數(shù),越算越亂越多,“這么遠(yuǎn)呀?”
“對,”蘇袂點頭,“要去嗎?”
“娘不背著我嗎?”
“娘要拉床,沒空背你?”
“啊!”小黑蛋傻傻地看著他娘,“真的不能背嗎?”
“娘也會累,小黑蛋不心疼嗎?”
“那,”小黑蛋揮了揮手,“那你去吧。”
“大娘,”蘇袂看向王老太,“你有什么要的嗎?我一塊帶回來。”
王老太知道后勤部的戰(zhàn)士送貨到家,遂看了眼幾個孩子,琢磨道:“我想把東廂改成小課間,你幫我選三套桌椅,一個書柜,再請他們幫忙做一個小黑板。”
蘇袂點點頭,抱著孩子轉(zhuǎn)身要走。
“哎!”王老太叫道,“你等一下。”
蘇袂站定,王老太疾步回屋,片刻拿了塊藍(lán)白格子的家織布出來,“你這樣抱著他,時間長了該累得慌了。過來,我教你怎么把他給綁在身上。”
蘇袂在末世,見過女人用塊布,兜著孩子系抱在胸前,知道這樣比較省事方便,遂點了點頭,走到王老太身前,由她邊解講邊將趙瑜綁系在自己身前。
下山往西走,經(jīng)過趙恪他們家山腳,蘇袂隨意地往上瞟了眼,目光在趙恪家停頓了一下,三間帶兩耳,一排五間的房子,軍部最高規(guī)格的住宅。
最喜人的是,這座房子后面有片竹林,雖然是最普通的毛竹,長勢也稀疏,卻是養(yǎng)雞崽的好地方。
到了后勤部,說明來意,有小戰(zhàn)士過來,將她領(lǐng)到木工房。
寬長的木工房被分隔成了三個區(qū)域,存料區(qū)、制作區(qū)、成品區(qū)。
蘇袂避過來回忙碌的戰(zhàn)士,在成品區(qū),挑了三套桌椅和一張床,在要別的就沒有了。
目前他們抓緊趕制的就是床和學(xué)校教室配套的桌椅,樣式都是簡單到了極致。
小黑板倒是有現(xiàn)成的,是給近期掃盲的戰(zhàn)士們準(zhǔn)備的,不過若是掛在墻上用來教學(xué)就太小了,每一個只有0.4*0.4米那么大。
蘇袂挑了四個,讓小戰(zhàn)士幫忙用木板訂在一起,組成了一個大點的可掛墻上的黑板。
付了三個月的家具用費——九毛錢。
小戰(zhàn)士幫她把家具裝上獨輪車,用麻繩綁著拉到山腳,桌椅和黑板抬到王家,床就放到了蘇袂他們臥室的窗下。
送走小戰(zhàn)士,蘇袂抱著不知什么時候睡著的趙瑜,找到王老太,解開綁布,把趙瑜放在她床上。
隨之蘇袂又腳下不停地下山去蓋房子的工地,背了兩捆稻草回來。
沒有竹席,架子床板訂的又稀,板與板之間空的有一扎遠(yuǎn),她準(zhǔn)備給趙瑾做個稻草墊子鋪在下面,免得床板硌背睡得不舒服。
墊子做好后,沒有急著鋪上床,蘇袂抱放在外面的灌木上晾曬,讓它除除濕,去去味。
“蘇梅,”張寧送趙瑾的鋪蓋和衣物過來,“中午別做飯了,來我家,我們吃菌絲面。”
“好。”蘇袂接過衣物放在臥室的藤箱上,取了曬被子的兩個三角架出來,支在門外的空地上,拿過張寧手里的一床褥子晾上。
張寧一邊抬手把抱著的被子曬上,一邊小聲問道,“唉,你說趙副團(tuán)長隨軍,怎么光帶了兩個兒子,沒把妻子帶過來呀?”
蘇袂默了默,伸手一點她的額頭:“趕緊回家和面去,瞎操什么心!”
說罷,轉(zhuǎn)身進(jìn)屋拎了竹籃、菜刀,關(guān)上門,往山下走去。
“唉,”張寧捏著把紫蘇葉,叫道,“你去哪?”
“我去捉幾條魚,等會兒用剁椒蒸了,鋪在菌絲面上吃。”
“家里沒有剁椒啊。”
“司務(wù)長那兒有。”蘇袂朝后揮了揮手,快步下了山。
到了溪邊,尋了棵樹,砍了根細(xì)長的枝條,削去上面的枝杈葉片,嶄去梢,削尖一頭。
蘇袂雙腳相互一蹭脫了草鞋,挽起褲腿,瞅準(zhǔn)一處游魚多的地方下了水。
沒要別的,蘇袂前世記憶中吃過一種魚加面,鋪在面上的魚就是拌了剁椒清蒸的鯰魚。
挑了魚刺,把魚肉和過了涼水的面條拌在一起吃,那味道又鮮又辣,還帶了面條的勁道,想起來就流口水。
不過小孩子不能吃辣,蘇袂提了一桶處理好的鯰魚到食堂,跟司務(wù)長不但換了剁椒,還換了一瓶他不舍得吃一口的自制豉汁和二兩香油。
道過謝,蘇袂拎著空桶回到溪邊,又叉了十條鯰魚。
“蘇同志,”趙恪不放心兩個孩子,怕哭了鬧了,遂等工作告一段落,便匆匆跑了回來,“你這是?”
蘇袂涮了涮腳上的泥,趿上草鞋,拎著桶選了處水清的地方,倒了魚出來,拿刀去鱗,“中午想吃魚了,我過來叉幾條。”
趙恪走近幾步,俯身盯著一條條魚背上的血洞,雙目微微凝了凝:“蘇同志好手法!”
所有的血洞都精準(zhǔn)在了同一個位置,就是他都不能保證,出手可以做到如此快、狠、準(zhǔn)。
蘇袂:“……”
微不可見地輕嘆了聲,蘇袂收刀回頭:“趙副團(tuán),想不想再見識一下我的刀功。”
她想的清楚,她日后但凡要讓念營、念輝接手劉英同志和林建業(yè)兄弟留下的人脈,就要不斷地跟軍中將領(lǐng)打交道。
就她這性格,不可能做到絲毫不露,如此,倒不如在行勢不是太嚴(yán)峻的當(dāng)下,主動暴露,讓他們?nèi)フ{(diào)查,左右原主從家來的這一路,都是有跡可尋,不存在/也沒有調(diào)包的情況發(fā)生,只要她不說,又有誰能想到靈魂互換,或是借尸還魂呢。
趙恪伸手做了個請。
蘇袂拿起手里刮了一半的魚在溪水里涮了涮,涮去上面的魚鱗、血沫,然后將其放平在一塊石頭上,左手按住頭,右手握刀,手腕一翻,“刷刷……”幾下,刮干凈魚鱗,刀尖抵在魚嘴上,往下一劃,回刀刮去內(nèi)臟和黑膜,挖去魚鰓。
“刷刷”又是四刀,分切在了魚鰓后、魚尾前,掰開魚鰓下部的切口,捏住小白點,輕拍魚背,抽出魚腥線,沖去血污丟進(jìn)桶里。
一條魚處理好,前后不到一分鐘,手法干凈利落。
“怎么樣?”蘇袂握著刀于手中挽了個刀花,雙眸晶亮地看著他。
趙恪眼角微微一縮,手幾乎下意識地摸向了后腰慣常放槍的地方,不過此刻他摸了個空,不是出任務(wù)、訓(xùn)練、站崗,是不允許戰(zhàn)士帶槍的。
蘇袂將他的動作看在眼里,呲牙一笑:“知道嗎,因為我這一手刀功,前兩天我剛被司務(wù)長舉報過。”
趙恪不得不承認(rèn),眼前的女人他看不透,也看不懂,像個迷。她有著一手好刀功,這個毋庸置疑,可這刀功又明顯跟她農(nóng)村婦女的形象不搭。她聰明,卻又輕易地將自己的與眾不同暴露在他們面前,不是張狂,不是有持無恐,倒更像是在急于獲得他們的認(rèn)同,“你這一面,林建業(yè)知道嗎?”
“知道,他說我跟我娘戲看多了,時不時會來個戲精上身。”
趙恪抽了抽嘴角,挽起衣袖,伸手……
蘇袂愣了下,把刀遞過去。
趙恪接過刀,“上去!”
蘇袂:“……”
洗了洗手,蘇袂起身上了堤岸,回頭就見趙恪蹲在了她方才宰魚的地方,撿起地上的魚,略顯笨拙地宰殺了起來。
手上的魚腥味很重,蘇袂探身揪了把薄荷,在手里搓了搓丟掉,下去蹲在溪水上游洗了洗。
“你會做飯?”蘇袂好奇地打量著下游兩米處的男人。
纖長的眼睫,柔和了他冷硬的五官,五八式軍裝讓他穿出了挺括的質(zhì)感,宰魚時的認(rèn)真模樣,又給人一種很居家的感覺,一個無論是在外貌上還是行事上,都挺會弱化自己攻擊性的男人。
感受到她的注視,趙恪偏頭瞅了她一眼,淡淡道:“不會。”
蘇袂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胳膊肘抵在膝上,單手托腮,正大光明地看著他:“那你平常喜歡做家務(wù)嗎?”
“你想問什么?”趙恪頭也不抬地處理著手中的魚。
“什么都想問,”蘇袂扯了根水草去逗水里的小草蝦,“多了解你一點,我才好判斷你會不會舉報我呀。”
趙恪:“……”
“你不是說司務(wù)長已經(jīng)向上舉報過你了嗎?”
蘇袂點頭。
趙恪:“那就乖乖在家,等著接受審查。”
蘇袂噎了噎:“軍部打電話給我公公求證過了,我沒問題。”
趙恪手下的刀停頓了一瞬,才想起她說的“公公”是誰,林建業(yè)他爹,現(xiàn)任花城市市委副書記的林成良。
蘇袂敏銳地感受到了他情緒上變化,“你認(rèn)識我公公?”
“打過幾次交道。”
“哦。”蘇袂原想問問他林成良是個什么樣的人,可想想,她一個兒媳向一個外人打聽公公的為人處事,好像不太好,遂便熄了心思。
趙恪聽著她情緒不高的聲音,眸子暗了暗,按理,得知兒子犧牲的消息,作為父親的林成良該打電話叫他這個帶隊隊長過去仔細(xì)尋問下當(dāng)時的情況,或是問問林建業(yè)可有什么遺言才對。
他走前沒有接到林成良的電話,這回來兩天了,也沒聽王紅志提過一句他來電的消息。
“好了,”趙恪處理完最后一條魚,洗了洗刀,起身拎起桶,“走吧。”
“嗯。”蘇袂拿起堤岸樹下的瓶裝剁椒、豉汁和香油,快步跟上趙恪。
“小瑜上午哭鬧了嗎?”
“沒有,很乖。”
“小瑾呢?”
“也很乖。”
趙恪駐足,偏頭看著她。
“怎么了?”蘇袂一臉莫名,她沒說什么呀,不是他問一句,她答一句嗎?
“這么看來,你挺會帶孩子的。”車上幾天,小兒子的哭鬧差一點沒讓他投降,大兒子陰郁的表情,更是讓人心塞。
這么兩個難搞的小子,怎么到她嘴里都是“乖”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