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以為你會在箭頭上涂,呃,那種見血封喉的毒藥?”危機過去,鐘哲這話半是調侃半帶幾分真心的詢問。
成凌已排查完俘虜身上的線索和傷勢,站起身來看向他。
“如果用劇毒的藥,使用的人本身要受過嚴格的訓練,才不會誤傷自己或旁人。”
確實,這和實驗室操作極度危險品沒什么兩樣,鐘哲頗為贊同的點頭,他沒有料到的是成凌接下來的話。
“我沒準備讓你沾血,人命這種事只有一次和無數次。”
鐘哲看著他,水晶燈下的男人冰冷凌厲,就像收藏室里的那把唐刀,射燈攏住明光,燈下,刀身泛著潔凈光芒,顯得無垢已極。你絕對不會想到它曾割開過多少頭顱,身沒浸浴于多少敵血中。
這樣一把從血中撈出的刀,原就該比任何它物都更懂得和在意每一滴鮮血,也許正因為這樣,它才能如此潔凈無垢,不染塵埃。
可鐘哲沒有被這光彩攝住,仍想要挑一挑這把刀。
“你可是看著我挑的佐輪槍,今晚我也打完了全部六發子彈。要是時間再拖得長點,再填裝一回,也不是不可能?!?br />
如果不想他沾血,完全可以開始就不讓他拿槍。
成凌抬抬眉,“那槍不是用來殺人的,給你防身用的?!?br />
鐘哲恍然,“怪不得你叫我守宴會廳門口那條道,都沒讓我去后門那兒。自動射擊裝置才是你真正的武器,你壓根沒想過靠我?!?br />
“是?!?br />
鐘哲多少有點氣惱,“我就這么不濟?再說后來混戰中,你就不怕我還是會打死人?!?br />
成凌勾了勾嘴角,語氣卻是極為認真的,“鐘哲,你那樣的槍法打不死人。這不是狩獵,這是殺人,你的同類。沒有受過訓練,手上沒經過人命的人,下手時會下意識避開人體要害?!?br />
成凌壓根沒想過讓鐘哲手上沾血,他甚至做好了準備,萬一鐘哲真的因為自衛而開槍誤殺了某個敵人,他也會迅速補上一槍,務必讓他以為那是他干的。
這世上有些事,從一到數不清,是一條筆直向下的懸崖;而從零到一,是躍下懸崖的那刻。
他自個肩負使命守在崖底,并不等于愿意見到有人輕易從崖上跳下,那些未受訓練,毫無準備的人里,尤其不該有鐘哲。
成凌已經將地上的家伙扛起,示意鐘哲往宴會廳外走。
關燈回看滿目狼藉的大廳時,鐘哲忍不住道:“等這事過去了,我要好好辦場舞會,去去晦氣?!?br />
成凌莞爾,和鐘哲在中庭分開,往地下室去。
他將人鎖到了酒窖里。那兒恒溫恒濕不怕凍壞,同時全密封需要指紋出入,是個關人的好地方。
明天,他要好好審一審這個家伙。
成凌回到小樓先進浴室清理干凈,等沐浴完,又處理了身上的小傷口,人再出來,屋子里已不見了鐘哲。
有那么片刻,他心里竟會生出一絲緊張。
沿著燈光下樓,通道盡頭,小餐廳連著廚房處透出光來。
等成凌走近了些,鐘哲正背對著他,不甚熟悉地拿鍋煮水,煤氣灶點了三四回都沒能著,好不容易燒上了水,他又起身往櫥柜去,不知在翻找些什么。
成凌靜靜出現在他身后,敲了敲敞開的門。
鐘哲回過頭來,驚訝里透著輕松,“我可想弄好了叫你。”
“你在干什么?”成凌大致猜到點,又有點不太置信。
“煮水燒飯。”鐘哲肯定了成凌的猜想,“我想找點泡面之類的東西,今晚情況特殊,聽說那個一燒就能吃?!?br />
“你確定?”根據成凌多日來的觀察,他很懷疑鐘哲能接受那樣的食物。
鐘哲點了點頭,“偶爾我不拒絕新鮮事物。”
成凌聽明白了,他壓根沒吃過泡面這東西。
他走近鐘哲的身邊,整排的櫥柜延伸到高處,成凌站在鐘哲身后,兩人上下尋找了半天,櫥柜里就沒有任何不健康的預制食物,甚至連半成品都沒有。
如果阿金媽媽在這兒,她一定會自豪地說,怎么能吃那些防腐劑,廚房的菜色必須都是每天新鮮采購。
鐘哲找著找著,話音里帶出了笑意,“難道真讓阿金媽媽說對了,沒她我還真得餓肚子了。”
“外賣呢?”成凌提議。
鐘哲看了看掛鐘,“鄉下地方,早過了點不送了。要么我們開車出去找找地方,就怕餓暈在路邊上?!彼秸f越覺得有些好笑。
成凌禁不住被鐘哲感染,諾大的房子里,只剩了他們倆,反倒十分輕松自在起來。
“我來吧?!背闪枭锨耙徊剑瑢⒃缌系降慕Y局說了出來。
鐘哲雙手疊在胸前,看著他。
“怎么?怕我煮的太難吃。”成凌存心一問。
鐘哲想了想,還是決定用最優雅的紳士態度點頭。
“總比出去餓暈在路邊好吧。難得將就一頓。”成凌說得如此誠懇,鐘哲都分不清他是不是在調侃自己。
成凌已拿起刀,站在了料理臺前。
番茄,青瓜,雞胸肉一樣樣切丁切絲,鐘哲靠在中島邊上,看成凌用刀,如儀式如表演,完全是一種享受。
他忍不住道:“你完全不像一個會經常出入廚房的人?!?br />
成凌將切好的番茄青瓜整齊碼在一旁,切出蔥花,開始熟練地給雞絲上漿。他頭也不抬道:“這兩行容易相通,南方有許多武師都是一流的廚師。”
武師當廚師鐘哲不太清楚,但他確實知道不少道上混的,會選擇開飯館子,自己也燒得一手好菜,比如英國好幾處的唐人街,就有好幾位他聽過故事。
成凌已經在攪雞蛋,備菜的速度飛快。
恰好水煮開了,他將找出的卷面下到大鍋的滾水里,咕咕氣泡,氤氳了灶臺,亦將他籠罩在了里頭,越發像正在施法的魔術師。
爆香的番茄丁混入黃澄澄的雞蛋液,香氣頓時散逸出來,一直炒到番茄出汁,雞蛋香黃,最后小蔥揮灑入鍋,鐘哲看著竟覺著可能得改一改他開始的想法。
大概,不難吃。
將已經成了的番茄雞蛋鹵擱在一旁,成凌又開始冷油滑熱雞絲。
很快,面條亦煮得軟硬適中,成凌將細面分入碗中,先澆上雞蛋鹵,再拌上鮮嫩甜白的雞絲,翠綠爽口的青瓜,兩碗簡單的家常面條就煮好了。
他端著碗擺到鐘哲面前,香氣誘人簡直勾得人饞蟲都要上腦。
鐘哲道謝后,不客氣地嘗了起來。
才吃了一口,他破天荒壞了規矩,擱筷說話,“你有放什么我不知道的調料嗎?配菜鮮甜爽口,伴著面條又感覺香軟適中,實在很好吃。”
成凌望著鐘哲那雙眼睛,從早上淡了神采,到現在終又重新飛揚起來,他不經意間神情一松,露了個笑容。
“我和你說過的,只有油鹽糖,別的什么都沒有?!?br />
“那你這手藝可真不錯。”鐘哲由衷道。
“是你餓壞了?!背闪杌卮鸬闷届o。
鐘哲不以為然。
兩人很快掃光了面條,收拾掉碗筷,一前一后回到了樓上。
今晚依舊是打開了隔門睡覺,看著那扇隱蔽在墻上的門,成凌慢慢開口道:“之前在密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