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一頓午飯吃得眾人心思各異，飯后，蘇曉晨想隨秦暖陽和沈默哲一起去片場，秦昭陽說了幾次她也沒聽，就心心念念地惦記著劇組下午有雪糕可以吃，見者有份啊！
    秦暖陽怕她在外面中暑，承諾等會給她送過去，她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留了下來。
    從房間出來之后，她頗有些不好意思地對沈默哲笑了笑，“讓你見笑了。”
    “你和老板感情好，長大之后還這么親近的兄妹不多見。”他溫和地笑了笑，有些不解地問道：“老板看起來并不怎么喜歡你在娛樂圈，我看你也不像是貪圖名利的女孩子，為什么不試試別的工作。”
    秦暖陽愣了一下，并沒有直接回答：“很多人出來工作，但工作的內容卻和專業背道而馳。有些是生活所迫，有些是另有理想。”
    沈默哲知道她是不想多說，抿唇笑了笑，不再多言。
    下了樓，從花壇處走出來，遠遠便能看見不遠處那熱火朝天的片場，她心里微微一動，轉了話題，這么問道：“哥哥跟我年紀差不多，你比我們大了那么多，你叫他老板不會奇怪嗎？”
    “古代的時候，封建王朝，帝位繼承，有不少年少時就登上帝位的少年。底下七老八十的大臣不照樣得尊尊敬敬地高呼一聲皇帝萬歲嗎？何況老板年少有為，我叫他老板沒什么吃虧的。”沈默哲看了她一眼，眉目之間都是笑意。
    “反倒是你，過不了多久，老板召開發布會正式接手星光了。他的名字和你的就會被放在一起提及，到時候你是星光小公主的身份怕是瞞不了多久。”
    這個秦暖陽自然知道，秦昭陽一直忍而不發，對外行事一向是打著秦墨的旗號，除了他自己說的要先坐穩了位置有了成績之外便是保護她。
    原先準備出道時，并不是沒有想過用藝名，但后來思慮再三，還是選擇了用真名。
    圈內并不是沒有人好奇過她的背景，也不是沒人察覺出她是星光的大小姐，不過公關嚴防死守，再加上她為人低調，這件事一直被好好的隱瞞了下來。
    但只要她還在這個圈子里，總會有大白真相的一天，而她要做的，就是好好利用這個機會，達成她自己的目的。
    見她陷入沉思，沈默哲眸光流轉，細細地思索了一下，便不再開口了。
    ******
    下午的時候，整個劇組都知道星光的太子爺駕到，同行的還有擇城集團的唐澤宸。起先眾人還把焦點放在秦暖陽身上，但一下午她除了淡定地背臺詞之外就一直很敬業很專注地和沈默哲對戲，面上平淡得讓人都摸不著頭腦。
    秦昭陽下午的時候來探了一次班，不知道是考察劇組的拍攝環境還是別的目的，來了之后就坐在導演身旁，一直盯著監視器，好半晌都沒說話。
    大概也只有秦暖陽知道他來干什么……
    親自來監會工罷了……
    一段戲反復卡住，導演叫了暖陽過去講戲，就站在秦昭陽的身邊。旁邊是個即使轉動起來也熱乎乎的電風扇，她一身紗裙被吹得往后飛揚，卻依然覺得悶熱絲毫不減。
    秦昭陽坐了片刻，這才抬手拂了一下吹到他腿上的紗裙，慢條斯理地站起來，目光清越，沉沉地看著她：“劇組條件辛苦，看來為了公司長久的發展利益，應該更加合理的安排你的時間。”
    沈默哲正擰上瓶蓋的手微微一頓，抬頭看了過去。
    秦暖陽卻是彎唇一笑，眼底盈盈有光：“那秦總年終的時候給我包個大紅包吧。”
    秦昭陽看了她一眼，唇角抽動了一下，就這么看了她片刻，面目沉沉的，生怕別人不知道他不高興。
    秦暖陽不動聲色地抬手拽了一下他的袖口，微涼的手指碰到他的手腕，不輕不重地捏了他一下。
    在她的記憶里，秦昭陽對她一向縱容，有些時候甚至縱容的過分，可以不問緣由，不在乎對錯。她說什么，便是什么。
    就算有時候觸到了他的底線，也不過扯著他的袖口撒個嬌就好。
    今天也毫不例外，她這么一軟下來撒個嬌，他眼底的薄冰立刻被融化，無可奈何地輕嘆了一口氣，抿著唇面無表情地離開了。
    他一走，導演這才樂呵呵地看向她，試探道：“秦總一向對旗下藝人這么親厚？”
    秦暖陽很溫和地笑了一下，說：“是啊，一向很親厚。上次沈默哲拍戲的時候出了些意外，秦總半夜的飛機剛到，就來探病，早上才離開呢。”
    沈默哲“噗”地一聲噴出一口水來，嗆得整張臉都紅了，剛想解釋什么。秦暖陽又不咸不淡地補了一刀：“我嘴太快了，導演你別當回事啊。”
    導演面色青灰地看向沈默哲，久久說不出話來。
    昨晚沈默哲才剛借討論劇本之名在他屋內逗留了很久呢……
    秦暖陽轉身走了沒幾步，還是沒忍住，笑出聲來。
    ******
    十點多，秦昭陽和導演一行人的飯局才散了，他找了個理由支開了送他回房的人，徑直到了秦暖陽的房間門口。
    秦暖陽也沒睡，開著燈在看書，那本小說還是被她翻了出來，看了一半，草草地輕折了一個角，擱在手邊的柜子上。
    秦昭陽進了屋之后四下巡視了一遍，這才在沙發上坐下：“怎么還不睡？”
    “在等你。”她把書放到一邊，起身給他倒了杯溫茶，“我這里沒有蜂蜜，你先喝點溫茶醒醒酒。”
    秦昭陽“嗯”了一聲，從她手里接過茶杯，喝了幾口這才放下：“既然在等我，肯定準備了很多話跟我說，你先說。”
    秦暖陽眼睫顫了一下，隨即很溫和地勾著唇揚起個笑來，“就是正式的跟你說一聲，我談戀愛了。”
    秦昭陽一下子沉默了下去。
    他不止一次想過，暖陽長大以后會談戀愛，會有喜歡的男人。以后水到渠成了，又會牽著那個人的手走進婚姻殿堂。
    自從他跟蘇曉晨在一起后，就格外希望她也能找到共度一生的人，那個人會比他更細心，更愛她，以后除了擔起負責她的全部責任之外還會和她有自己的小家庭。這樣的準備，他一直在做著。
    可當她這么認真地告訴他“我談戀愛了”時，心里一時還是滋味難辨。
    “我很仔細地考慮過了，你不用擔心我是一時腦熱，而且唐澤宸也不是對感情隨便的人。”她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謝謝你，哥哥。”
    秦昭陽抬眸看了她一眼，悄無聲息地笑了起來：“謝我什么，從開始到現在我一直在想法設法的阻撓你們。哪怕是到現在，我也沒給他好臉色過。”
    他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口，眉頭微蹙，思慮片刻才道：“那你應該知道唐家是什么地方，唐澤宸是什么樣的人。旁的我不提醒你，你只需記住一點，以保護自己為前提。”
    秦暖陽搭在腿上的手指微微動了一下，垂了眸子，很是認真地點了點頭：“我知道。”
    外邊隱隱傳來雷聲，秦昭陽透過窗簾的空隙往外看了一眼，轉了話題：“你最近工作任務比較重，身體吃不消了要及時說，哪怕是違約不拍了也抵不過你身體健康。”
    暖陽站起來給他又倒了一杯水，遞到他的手邊：“我知道。”
    “還有，方子睿那里過幾天又可以去了。”
    “我知道。”
    “不要逞強，需要我幫忙的地方一定要說，秦家又不是只有你一個人，誰都扛得起。”
    “我知道。”
    “暖陽，哥哥對你的期望永遠只是你幸福就好，從來不需要你有多能干。”
    秦暖陽突然啞聲，看著他的眸子里漫上一層濕意：“我……知道。”
    真的，全部都知道。
    ******
    秦昭陽隔日一早就帶著蘇曉晨離開了，唐澤宸多停留了一天，也因為s市分公司有事，直接定了去s市的機票，大晚上就離開了。
    沒過幾天，就因為場景的原因，轉組去b市。
    離開之前，乖乖地去方子睿那里報道。檢查結果要過幾天才能知道，秦暖陽正急著趕飛機，也沒多留，剛轉身想走，方子睿卻叫住她。
    醫院里來來往往的人很多，他一身白大褂站在辦公室門口，微倚著墻，神情疲憊：“正新前幾天剛從手術室出來……下了幾次病危通知。”
    秦暖陽的臉色瞬間煞白，驀然轉頭看向身旁的米雅。
    許正陽這一對兄弟的相關事情一向都是米雅負責聯絡的，但這么重要的事情她卻連提都沒有提起。
    米雅不敢跟秦暖陽的眼神對視，只得哀怨地看了眼方子睿，這才解釋道：“正陽說不讓我告訴你的。”
    秦暖陽閉了閉眼，眼底晦澀的情緒一閃而過，再睜開眼時一片鎮定：“他哪來的錢？”
    “那晚正好我值班，我做了擔保，欠下了手術費。他隔日用獎學金還上了一半，現在還欠著幾萬。”方子睿抬手捏了捏眉心，于心不忍地嘆了一口氣：“他現在連吃飯的錢都沒有。”
    秦暖陽抿著唇不說話，一雙眸子越來越深，到最后沉郁得只能看見一片墨黑。
    方子睿想了想，還是說道：“正新……活不了多久了。”
    這個消息對于秦暖陽來說簡直就是晴天霹靂，她不敢置信地看著方子睿，渾身的力氣似乎都被抽光了一樣，頓時使不上力氣。
    一張臉血色盡失，動了動唇，努力了好幾次才完整地說出了一句話：“可醫生跟我說只要有合適的心臟，只要他換了心，就可以和普通的小孩子一樣了。”
    “他不止是心臟的問題，而且他的病狀太復雜了。幾次大手術，已經消耗了他的身體，他再也撐不起了。”
    有護士拿著托盤經過，看見方子睿，順口叫道：“方醫生，我等會來你這里拿病歷。”
    方子睿沉著臉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他看了眼不作聲的秦暖陽，還是走了過去，抬手穩穩地扶了她一把，扶她到一旁的座椅上坐下，“正陽也已經知道了，我覺得他……精神狀態有些不對。”
    秦暖陽卻恍若未聞：“你說的活不了多久，是多久？”
    方子睿和她對視了一眼，終是有些不忍，“還有一年吧。”
    只有一年了……
    “那……如果找到合適的心臟……是不是能活得更久一點……”
    方子睿雙唇抿得有些發白，終是沒有告訴她實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