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的時候,外面已是暮靄沉沉。
緋紅色的晚霞就像絲帶,纏繞在天邊飛舞。
我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道觀的一間廂房里,已經換上了干凈的衣服。
床頭放著一個香爐,冒著繚繞的香煙,屋子里彌漫著淡淡的香味。
夕陽的余暉落在木欞窗格子上面,泛起幽幽的古老光暈。
我摸了摸肩上的傷口,發現傷口已經不怎么疼了,而且包扎得很好。
我試著動了動,發現并沒有什么大礙,于是從床上爬起來。
外面傳來唱戲的聲音,聲音很動聽,鬼面書生又在開唱了。
推開廂房的房門,我走出廂房,看見不遠處的那棵古松下面,鬼面書生就像早上那樣,盤膝坐在樹下,面前放著一把古琴。
地上的尸體已經收拾得干干凈凈,那只雪白的小狐貍捧著竹盅,正在給鬼面書生斟茶。
那只狐貍應該是鬼面書生飼養的,很通靈性。
“你醒了?”一曲唱罷,鬼面書生沒有抬頭,卻已經知道我在他后面。
“謝謝你!”我說。
鬼面書生抬起腦袋,這一次,他的臉上換了一張新的川劇臉譜,基調是黃色和白色的。
鬼面書生做了個請的手勢,我在他對面盤膝坐下。
“運氣不錯,子彈穿透了你的肩胛骨,沒有停留在骨頭里面,所以只需要把傷口縫合就可以了。我已經給你上了藥,避免感染!”鬼面書生說。
我沖他抱拳行禮,在如今這個江湖里,一個素味平生的人,能夠鼎力相助,確實令我非常的感動,因為我見過太多的冷漠。
“不知兄臺尊姓大名?”我問鬼面書生。
鬼面書生說:“無名無姓,你可以叫我無名!”
我知道,也許是鬼面書生不愿意輕易透露姓名,所以才說他叫“無名”,既然別人不愿意多說,我也不能強求,但我還是如實告訴他:“在下陳十三,今日承蒙兄臺相救,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咯咯!”鬼面書生發出一聲輕笑。
我撓了撓腦袋:“是不是我的名字特別好笑?”
鬼面書生說:“不,我是覺得你這個人特別逗,滿滿的古俠之風!”
我面上一紅,轉移話題:“呃,你剛剛唱的是川劇嗎?”
鬼面書生頷首道:“川渝地區,唱的當然是川劇,感覺如何?”
我實話實說:“很好聽!雖然有些詞我不太聽得懂!而且,我覺得,你臉上戴著的臉譜挺好看的,很有藝術韻味!”
鬼面書生說:“川劇,是中國漢族戲曲劇種之一,流行于四川東中部、重慶及貴州、云南部分地區。而我這臉上的川劇臉譜,是川劇表演藝術中重要的組成部分,是歷代川劇藝人共同創造并傳承下來的藝術瑰寶!”
“你是祖傳唱戲人?”我問。
鬼面書生說:“算是吧!”
“川劇變臉挺出名的!”我說。
鬼面書生呵呵一笑,就在這短短一秒鐘的笑聲中,書生臉上的臉譜唰一下就變了,嚇了我一大跳。
此時,書生臉上換上了一張白底臉譜,上面有黑墨圖案,如同中國山水畫,非常好看。
在我驚訝之余,書生又換了一張臉,這次換成天藍色,帶著一絲詭異驚悚之感。
然后,又變了,不停地變,不停地變,一連唰唰唰十數聲,鬼面書生竟然在我眼前變出十多張川劇臉譜,最后唰地一下,又恢復了最先的那張紅色.鬼面。
這一連串的精彩變臉,看得我目瞪口呆,簡直沒有回過神來。
鬼面書生與我近在咫尺,就像在玩近景魔術一樣,我真沒看清楚他是怎么變出來的。
而且很難想象,一張面門上面,居然可以隱藏這么多的臉譜,實在是太神奇了,怪不得川劇變臉名滿天下,精彩!確實精彩!
啪啪啪!
我一個勁地喝彩鼓掌,手掌都拍痛了。
“我聽說川劇變臉是門技術活,不是什么人都能學會的!”我說。
鬼面書生點點頭:“川劇變臉是川劇里面的絕技,第一,你自身要有學習變臉的資格;第二,要有愿意傳授你變臉絕技的師父;第三,具備前兩種要素之后,你自己還得擁有變臉的天賦,有些人不是因為笨,反正就是學不會!”
我豎起大拇指,剛剛鬼面書生在我面前展現的變臉絕技,著實讓我佩服和驚嘆。
看來這鬼面書生不僅武藝高強,而且戲劇上的造詣也是相當高的,可謂是文武雙全,今日能夠結識這樣一位高人,也算是三生有幸,江湖有緣。更何況,看這書生的年紀也不大,年紀輕輕就有這樣的本事,不得不令人佩服。
此時,已是日落西山,最后一縷殘陽漸漸被黑暗吞噬。
夜幕籠罩,風云變幻,我想起我的伙伴們,想起文殊,還有黑子,他們在哪里?他們還好嗎?
“你要往哪里去?”鬼面書生在背后叫住我。
“我要去找我的伙伴們!”我說。
鬼面書生說:“你知道他們在哪里嗎?”
我怔了怔,搖搖頭,好像還真是不知道。
鬼面書生說:“你肩上的傷口還不能動彈,稍微用力就會撕裂創傷!可能你現在一走出道觀,白蓮教的人就在外面等著你!”
頓了頓,鬼面書生又補充了一句:“還有,別說我沒提醒你,豐都的夜晚不要隨便亂走!你應該知道豐都城是什么地方,是鬼城!有些東西是你不能觸碰的!”
仿佛是為了印證鬼面書生這句話,話音落下,一縷陰風席地卷過,吹得松樹沙沙作響。
我咬咬牙,停下腳步:“那……我該怎么辦?”
“等天亮之后再說吧!”鬼面書生收起古琴:“廂房里面有飯菜,餓了的話就吃一點!”
鬼面書生懷抱古琴,緩緩而行,后面跟著那只小狐貍,蹦蹦跳跳的走掉了。
夜空之上,一彎月牙清冷冷的照著大地,仿佛掛在松樹的樹梢上面。
我嘆了口氣,踩著青石小路,走回廂房。
廂房里面果然備好飯菜,飯菜很簡單,卻很精致,一葷兩素,三碗米飯。
我也是餓壞了,狼吞虎咽,把三碗米飯全都吞進肚子里,連一顆米粒都沒有留下。
吃完飯,也沒有什么事做,廂房里沒有電燈,還是點的煤油燈,昏暗的光亮令人昏昏欲睡。
我摸出《鎮河譜》看了一會兒,里面的內容基本上都已經爛熟于胸,只不過要想靈活運用,肯定還需要很長時間的磨煉。
昏睡了一整天,我還不想這么早爬上.床去,于是推開.房門出去走走,呼吸一下夜晚清涼的空氣。
我沿著青石小路慢慢往前走,無所事事,就跟散步一樣,反正剛才晚飯也吃得挺飽的,正好出來消化一下。
道觀里靜悄悄的,古松上面貌似住著幾只貓頭鷹,寧靜的夜晚,發出咕咕咕的叫聲。
不知不覺,我便走到一間廂房外面,廂房里透露出些許光亮,里面竟然傳出一個女人的聲音:“小白,幫我把沐浴露遞過來!”
我心中一奇,險些懷疑自己的耳朵聽錯了,道觀里面怎么會有女人的聲音?
我在道觀里待了整整一天,都沒有見到女人的蹤影,怎么一到了晚上,道觀里就有女人出現了?
我一直以為,在這座道觀里面,就只有鬼面書生和那只小白狐貍。
我正自疑惑的時候,就聽房門聲響,那只小白狐貍推開.房門,一溜煙跑了出來。
小白狐貍沒有看見我,我從黑暗中走出來,發現房門開著一條縫隙,好奇心促使我往門縫里面看去,這不看不打緊,屋子里的景象令我血脈賁張,差點鼻血都噴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