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凈天原在三千碧海旁的一處夾縫之處。</br> 本也是一處監牢。</br> 后三千碧海被北陰血洗，將那處變為冤力滔天之地，后被一起納入三凈天中。</br> 千年前的那場古神之亂，使得四天柱崩塌，之后以三凈天中的無淵石柱為基石，支撐著天界。</br> 是故，必須有上神前去看守，且責任重大。</br> 一旦進入三凈天中，除非限期至，否則職守的上神也出不來。</br> 縱容帝崢是天帝，也改變不了這個規則。</br> 趨瓊此去就是做好了打算。</br> 她惹不起帝崢，總能躲吧？</br> 趨瓊御空往三凈天而去，波瀾起伏的心也已漸漸定了下來。</br> 眼看著終于要到三凈天外了。</br> 趨瓊落地。</br> 長松了口氣。</br> 下一刻，她的表情僵住了。</br> 一道身影站在三凈天的石柱前，靜靜看著她，像是刻意在那兒，等著她的到來。</br> 趨瓊臉色一剎，變得雪白。</br> 她深吸一口氣，連呼吸都有些顫抖。</br> “為什么……”</br> 為什么帝崢會在這里等著她！</br> 帝崢大步上前，走到她近前，還是那溫柔繾綣的笑容。</br> “我不會讓你進去的。”</br> 趨瓊咬緊牙關。</br> “在你心中最重要的不是天界嗎？你到底發什么瘋？！”</br> 趨瓊忍不住道。</br> 今夜的蟠桃也是！</br> 他忽然出現在三凈天也是！</br> 連逃的機會都不給她嗎？！</br> 帝崢深吸一口氣，背負在后的手微微顫抖。</br> 他拉過趨瓊的手，放了一物。</br> 趨瓊低頭一看，是兩個丑丑的小柑橘。</br> 半青不黃，連皮都干癟了。</br> 不知道放了多久。</br> “擔心你進了三凈天后我就再也見不到你了。”</br> “一時間只在人間尋到了這樣兩個小柑橘。”</br> 帝崢低聲道，笑容里帶著幾分忐忑。</br> “我從不知道，你竟是那般討厭吃桃子。”</br> “我所了解的你，都只是我自以為的了解罷了。”</br> 趨瓊鼻子忽然有些發澀。</br> 她看著手里兩個丑柑，沒有吭聲。</br> “趨瓊，再給我機會，讓我去了解你好嗎？”</br> 趨瓊閉上眼。</br> 深吸了一口氣。</br> 抬頭看向他，拿起手上的橘子。</br> 不疾不徐道：</br> “你知道嗎？在人間。柑橘這種東西是講地方才能生長的。”</br> “橘生于南則為橘,橘生于北則為枳。”</br> “枳，味苦而酸。”</br> 趨瓊慢慢將手里的丑柑給剝開，摘下一瓣兒，放在他嘴里。</br> 帝崢咬下一口。</br> 酸澀難言，如食黃連般苦。</br> 那澀味一路朝心間蔓延，便連呼吸間都似帶著苦楚。</br> 說不出的難受。</br> 道不明的失落。</br> “有些東西，外表看似和過去一樣，但換了地方，換了天地之后，里面的也已變了。”</br> “就像這柑橘，已不再是柑橘，它成了枳果，有的只是難以下咽的澀苦罷了。”</br> 趨瓊看著他，有些悲涼的笑了起來：</br> “已成枳的橘，如何再變回橘？”</br> 我們也都回不去了。</br> 趨瓊將剩余的枳果丟在地上，面無表情的與他擦肩而過。</br> 腳踩在枳果上，汁水飛濺，果肉碎爛。</br> 一如他們的過去。</br> 早已過去，早已破碎。</br> 如何再變回當初？</br> 本就回不去，更何況……趨瓊她已不愿在回去。</br> 趨瓊毅然決然的走入三凈天，結界，淹沒了她的身影。</br> 帝崢站在原地。</br> 看著地上被踩爛了的枳果上。</br> 慢慢蹲坐了下去。</br> 他小心翼翼的撿起枳果，將果皮上的灰塵擦去，把碎爛的果肉喂在嘴里。</br> 一口。</br> 一口。</br> 小心翼翼的吃著。</br> 好苦，好澀。</br> 他吃著吃著，不禁笑了起來。</br> 笑著笑著，不禁落下淚來。</br> 這是他自己種下的苦果啊。</br> 理該由他來親嘗。</br> 真的……回不去了嗎？</br> “趨瓊！”</br> 帝崢站在結界外呼喚著趨瓊的名字。</br> “我們不用回去！”</br> “我們再種一棵橘樹便好了！”</br> 半晌過去后。</br> 趨瓊的聲音從結界內傳來。</br> “三凈天唯有怨氣，結不出果子，縱能結果，也只有怨果！”</br> “我會種出來的！”</br> “我一定會——”</br> “趨瓊，你等著我！”</br> 結界內，趨瓊背對著他。</br> 擦去臉上的淚痕。</br> 將嗚咽深深吞沒入肺腑。</br> ……</br> 往后每一日。</br> 帝崢都會出現在三凈天外。</br> 他親自在結界外挖土，種下了一棵橘樹，每日守著橘樹，呼喚著趨瓊的名字。</br> 可由始至終，趨瓊都未露面見過他一眼。</br> 他也不煩悶，就守著這橘樹，自說自話。</br> “我去問過紫霄王叔，原來你還喜歡人間的小糖人。”</br> “我前些日子下凡去學了，再待我練上一段時日，定能為你捏出個好模樣的。”</br> “當初你去無望天與華方打架，被它傷了右肩，我已去把那只蠢鳥的右翅給砍了下來。”</br> “它的羽毛倒是好看，用來給你的追魂箭作箭羽定是極好的。”</br> “趨瓊，咱們的橘樹長大了不少，我覺得它很快就會結果子了。”</br> 帝崢一遍遍說著。</br> 一次次的守望。</br> 到這一日，日暮落下。</br> 他將捏好的泥人插在土里，這才離開。</br> 泥人在橘樹下圍出了幾層的圓圈。</br> 看得出那手藝一次比一次好。</br> 所捏的泥人與趨瓊也越來越相似。</br> 一道倩影出現在了結界后。</br> 趨瓊看著那些泥人，眸光幽幽一動。</br> 目光落在那棵橘樹上。</br> “真的能結果嗎……”</br> 她看著那棵橘樹，不自覺間，似有一些期待。</br> 忽然間，她看到那橘樹上出現了一片枯黃的葉子。</br> 趨瓊眸光幽幽一動。</br> 轉身離開。</br> ……</br> 翌日。</br> 人間正是柑橘采摘的時節。</br> 帝崢尋了柑橘了，歡天喜地的來到三凈天。</br> 他一眼便看到了站在結界口的趨瓊，歡喜之情還來不及表達，視線便被旁邊那一抹枯黃給攔截住了。</br> 帝崢臉上的笑慢慢僵住了。</br> 那棵他日日照料的橘樹，一夕之間枯黃敗落，沒有半點生機。</br> 橘樹，死了……</br> 帝崢手上忽然失去了力氣，原本捧在手上的柑橘咕隆滾落在地。</br> 趨瓊神色淡漠的看著他，淡淡道：</br> “死地如何種生機。”</br> “放棄吧……”</br> 她說完，扭頭離去。</br> 帝崢走到那棵死去的橘樹旁，摘下一片枯葉。</br> 牽強而艱難的扯起一抹苦澀的笑來。</br> 真的……就沒有一點可能嗎？！</br> “這一棵死了，我再種一棵便是了……”</br> “總有一棵能活下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