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看他起高樓。</br> 坐看他宴賓客。</br> 坐看他樓塌了……</br> 便是東極道門此刻的情況。</br> 蒼術與成了魔的冥府舊人都被蕭絕收入袖里乾坤中，不過他們并沒急著回成王府，而是先去了東極觀。</br> 青衣向來不是一個喜歡搞事搞半截兒的人。</br> 東極小狗發瘋那一會兒，準備用神念殺死自己所有的信徒，雖被青衣給攔阻了，但畢竟不是所有人都像程天罡那般逃過一劫。</br> 程天罡被帶回觀中后，鋪天蓋地的哭嚎聲震的他腦子嗡嗡作響。</br> 踉蹌的循著哭聲過去，就見不少同門倒在地上，已沒了氣息。</br> 活著的人跪在旁邊，不斷哀嚎著，不明白為何好端端的，師兄弟就這么在眼前暴斃了。</br> 他們一同感受到了末日黃昏，有人僥幸活了下來，有人卻在東極那一念之下徹底毀滅。</br> 連魂魄都被絞的粉碎，輪回都無機會。</br> “為什么……為什么會這樣？”</br> “東極天尊你看看我們啊！這是天譴嗎？我們東極道門究竟做了什么孽啊！”</br> 程天罡看著一個個師兄弟跪在地上，流著血淚，捶胸頓足。</br> 由始至終，他們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br> 在南越，東極觀林立，東極道門的人數不說上萬，也有成千。</br> 像眼前這般的情景，還在許多地方上演著。</br> 程天罡嘴唇發顫，腳若懸石，每一步都似走在刀刃上，師兄弟那一聲聲哭喊是在剜著他的心。</br> “師叔！是程師叔回來！”</br> “師叔，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們東極道門怎會變成這樣？！”</br> 程天罡看著那一張張驚慌失措的臉，看著地上一具具冰冷的尸體，渾身都在發顫。</br> 死去的，有他朝夕相對的師弟。</br> 有與他并肩作戰，鉆習道法的師兄。</br> 還有懷著尋仙夢拜入道門，不過少年的師侄們……</br> 明明這些人昨日還活生生的站在他的跟前，與他談笑怒罵，與他講經論道。</br> 現在卻成了冰冷的尸體，連魂魄的影子都沒了。</br> 這一切都是拜他們信奉的天尊所賜。</br> 程天罡眼睛赤紅一片，他發了狂似的沖向天尊殿，其間幾次重重摔在地上，發髻凌亂，連臉都給磕破了。</br> 可是他感覺不到痛。</br> 他沖到殿內，茫然和慌張的在殿內巡視了一圈，拿起邊上的銅制燭架狠狠砸在那修葺了一半的東極法相上。</br> “瘋了！程師叔瘋了！”</br> “快快攔住他，師叔你這是做什么！天尊會震怒的！！”</br> “他震怒個屁！”程天罡怒吼道，“他不配為神！就是他，就是他一念之間殺死了師兄弟們，他壓根沒把我們當人！”</br> “什么東極道門，從頭到尾就是一個笑話！”</br>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他東極就是條狗，我們在他眼中連狗都不如，狗都不如！！”</br> 程天罡的怒吼嚇壞了剩下的東極門人。</br> 他沒有理會門人的阻攔，一次有一次捶打在那泥塑金身上。</br> “什么諸天神佛，壓根不配我們信奉！”</br> “都是假的！他們都是假的！！”</br> 他一次次的捶打，連手掌都掙裂，鮮血流了下來，都似感覺不到疼痛。</br> 直到將那泥塑金身給敲成了粉碎，程天罡才癱坐在了祭臺上。</br> “瘋了……程師叔一定是瘋了……”</br> 下方剩余的東極門人全在搖頭，已被他驚的說不出話來。</br> 程天罡又哭又笑，雙目赤紅，瞧著的確與瘋了無異常。</br> “我們都是芻狗……”</br> “瘋了的不是我，是東極，是陳道人，是長老是永生教！！”</br> 程天罡絮絮叨叨的說著，說著這兩日自己經歷的一切。</br> 下方門人看他的眼神如看一個妖魔。</br> “這才是事實，這才是真相！我們都是一群被蒙在鼓里，自以為正義的愚蠢衛道士罷了！”</br> 無人回應……</br> “你們……都不信我？”程天罡自嘲的笑了起來。</br> 他目光在殿內轉了一圈，最后落在門外，像是落水之人看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般，瘋了一般的沖過去。</br> “青衣王，青衣王您告訴他們！”</br> “求求你告訴他們真相！”</br> 青衣等人一直站在殿外，宛如無情的看客，默視著程天罡的瘋狂。</br> “妖女！是那日來的妖女！”</br> “程師叔一定是被她迷惑了心智！”</br> 看著忽然抱團，憤然而起的師兄弟們，程天罡愣住了。</br> 他試圖解釋，可他的聲音完全被淹沒了下去。</br> 剛剛以他為主心骨的東極門人忽然調轉槍頭對他口誅筆伐。</br> “若非親眼所見，他們不會信。”</br> “縱使親眼見，亦會有自欺欺人之輩。”</br> 青衣漠然開口：“即便如此，你還是想要挽救他們？”</br> 程天罡咬緊牙關，“他們只是被欺瞞了而已。”</br> 青衣垂眸看著他，嗤笑了一聲。</br> 這一笑，似贊賞，又似嘲弄。</br> 她偏頭看了眼蕭絕，大帝爺心領神會，袍袖一揮，便將蒼術給丟了出來。</br> 東極門人乍見蕭絕施展的神通，嚇得罵聲頓止。</br> 再見被丟出來的竟是他們仰慕遵從的仙師蒼術，一個個呼吸都窒住了。</br> 蒼術表情有些怪異。</br> “帝君和青衣王將我放出來，莫不是讓這群蠢貨相信所謂真相？你們可真夠殘忍的啊，何不讓他們自娛自樂，繼續欺騙自己了此殘生呢？”</br> “信與不信在他們，你也可以不說，死便是。”蕭絕冷漠的看著他，“別拿秋雨做威脅，你威脅不到孤。”</br> 蒼術扯了扯嘴角。</br> 他能用秋雨威脅青衣，但面對這個男人……他的確沒那個自信。</br> 蒼術看著如呆頭鵝一般的東極門眾，嗤笑了一聲，照本宣科一般將程天罡說的那些話又復述了一遍。</br> 場間，一片死寂。</br> 他表情越發嘲諷，“看吧，我都說過這些蠢貨不會信，所以說人這種存在本就是低劣卑賤之物，女媧捏出來的瑕疵品，壓根就不該……唔……”</br>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青衣一腳踹在了地上。</br> “長得丑，嘴還臭，你吃屎長大的？”惡婆娘輕蔑的翻著白眼，壓根不用她示意，蕭絕又把蒼術給收回了袖里乾坤中。</br> 不知是誰，率先打破了沉靜。</br> “我不信……”</br> “你們在說謊，東極天尊不是那樣的人！我們是替天行道，我們才不是助紂為虐！！”</br> 一個又一個的人站了起來，沖出門外，似受不了這打擊，心神都產生了混亂。</br> 程天罡痛苦的握緊了拳，沒有阻攔。</br> 漸漸地，人越來越少。</br> 僅剩七八個，還留在殿內。</br> 他們茫然的看著程天罡。</br> “程師叔，若我們以前所走到路都是錯的……那未來的道……我們又該怎么走？又該何去何從？”</br> 程天罡茫然了，他也不知道。</br> 東極道門已經毀了，剩下的人，當如何？</br> 他下意識朝青衣看過去。</br> “咋？想來陰司討飯吃？”青衣挑起眉，“想都別想，陰司不給丑逼管飯。”</br> 程天罡扯了扯嘴角，不知怎么的，聽到青衣的毒舌他不覺得扎心，反還有些想笑。</br> 相比起那些看似慈眉善目、滿口仁義道德的漫天諸神，這個以殘暴不仁著稱的陰司惡婆娘反而……更像是神。</br> “求您指點迷津……”</br> 青衣撇了撇嘴，“道路千萬條，吃飽最重要。想那么多干嘛，活人還能給尿憋死？”</br> “路都是靠人走出來的，他東極的‘道’是條彎路，那就去尋覓你們自己的‘道’。”</br> 青衣提了提飛濺到腳邊的泥塑石頭，嗤了起來。</br> “信奉這些破石頭，不若信奉你們自己。”</br> “真正天地所誕的尊神沒幾個，剩下的那些所謂諸天神佛，早年不也是個人間芻狗。”</br> “他們能問鼎仙道，能上九重天，靠的不就是你們這些蠢貨供奉的香火？”</br> 青衣目光落到程天罡的身上，“仙神本是人，未必就比人強到哪里去。”</br> “求神拜佛，不若強大自身。”</br> “這世間，大道何止三千，你可別問老娘，你們以后該如何，老娘的路子，你們走不通。”</br> 青衣挑起眉，“人最終要走的道，是得靠自己去創造的。”</br> 天邊不知何時已露出魚肚白，黑暗被壓了下去。</br> 晨曦沖破地平線的剎那，光芒萬丈將所有的晦暗之色給掃蕩一空。</br> 在程天罡等人的眼中，那縷劃破黑暗的光，自青衣的背后出現。</br> 將他們眼中心底的陰霾給一剎那掃蕩了出去。</br> 腦中盤旋的，唯有她那句話：</br> ——人最終要走的道，是得靠自己去創造的。</br> 東極道門，高樓已塌。</br> 青衣自破壁殘垣中走出來，看著遠處初生的太陽，直視著那光芒萬丈，勾起了唇角。</br> 那一剎。</br> 為之悸動的，何止程天罡等人。</br> 蕭絕柔了眸光。</br> 墨池漾起了淺笑。</br> 青衣轉過頭，仍是那般驕傲的小模樣，昂著下巴道：“盯著我做什么？沒見過這么帥氣的女人嗎？”</br> 大帝爺與剝皮太子爺齊齊嗯了一聲。</br> 青衣未生前，以前未曾見。</br> 而今，見之難忘。</br> “嘖，”青衣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笑瞇著眼，低頭道：“乖孩兒記著了沒？</br> 以后要是有人問你，你老娘是誰，直接告訴他們，六界第一又帥又美青衣王是也！”</br> 后方。</br> 心動成荒唐。</br> 兩個男人禁不住樂了起來。</br> 這小麻煩（小渣女）啊……</br> 怎生臭屁的如此可愛！</br> 【作者題外話】：今日第一章，此章三千字。求票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