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婆娘入魔了。</br> 對陰司一眾來說似乎沒有比這更震蕩鬼心的事兒，可她那臭屁哄哄，桀驁不馴的樣子，對比起過去，有增無減。</br> 成了魔，在她那地兒似也不是什么大事兒。</br> 就像炸了個小鬼兒下酒吃般的稀松平常。</br> 眾鬼心情極端復雜，以至于秦老臟這廝忽然冒出來，都沒那么沖擊了。</br> 五官王嘴角有點抽搐，整個鬼都是懵的。</br> 別說他了，楚江王幾個老鬼也差球不多一個德行。</br> 秦廣王看著他們搖了搖頭，一面笑著一面感慨：</br> “看來是本殿在的時候太寵愛你們了，瞧瞧，遇到點事兒就嚇傻了，一朵朵嬌花呀。”</br> 寵愛？</br> 你這老鬼說話前能摸出鏡子照照自個兒的臉嗎？</br> 你臉上那個‘假’字兒你自己是看不到對伐？</br> “小陛下不如先回青衣殿修整片刻，讓微臣與這些舊時同僚敘敘舊可好？”</br> 青衣哼了一聲，甚是滿意的看了他一眼。</br> 又睨向蒙多他們：“且先跟著這老鬼吧，誰要是不聽話就丟油鍋里，記著，本座要孜然味兒的。”</br> 惡婆娘說完這句話，眾鬼齊齊一哆嗦。</br> 要死哦。</br> 她這一回來就要把鬼下油鍋，明明他們都還沒開始造反的說！</br> 惡婆娘當了這么多年陰司一霸，自己手下是什么德行她會不知道？</br> 她成魔這件事，說大大破天，說小也沒多小。</br> 冥府那邊對她的包容，讓她自個兒都感到意外。</br> 一部分是源自于那些將士們對蕭絕的忠誠，另一部分，則是她當初車輪戰靠自身贏得了眾人信賴的緣故。</br> 不過，在此之前，青衣不是沒擔心過。</br> 只是，冥府那地兒真真是……別具一格。</br> 或許就是應了那句老話：物以類聚。</br> 蕭絕是何等人物，看他手下便知道。</br> 他在人間輪回了那么多年，冥府沒有主君，但依舊能做到六界無人可欺！</br> 那是因為冥府內部異常的團結！</br> 一旦你被冥府眾人所接受！</br> 那便是真真的一家人！</br> 可是……陰司到底與冥府不同啊。</br> 陰司中的鬼物，或是天生瘴孽之氣成的鬼，或是死后化鬼，七情六欲本就殘缺。</br> 他們身上或保留了為‘人’時最好的一面，又或是保留了最壞的一面。</br> 而這極端的兩面都會在為鬼后被無限的放大。</br> 可以說，陰司此刻看上去還風平浪靜著。</br> 但內則暗流洶涌。</br> 有秦老臟這家伙幫襯著，青衣的確可以慫一大截兒氣。</br> “你去輪回道那邊一趟，把落寒給叫回來。”青衣對司臣說道。</br> 青衣殿中有兩位判官，紅袍司臣，黑袍落寒。</br> 不過那個冰塊不善言辭，就喜歡窩在輪回道那地兒，青衣便也由著他去了。</br> 信步走到自己老巢門口，她這青衣殿的門外倒是常年如一日的冷清。</br> 青衣抬頭看了眼兩側高聳入幽冥的柱子，挑了挑眉：“還躲著不出來？你學哪門子小姑娘玩起害臊這一套了？”</br> 話音落下不久，一條通體碧綠的巨蟒在柱子上露出身影來。</br> 水汪汪的大眼睛盯著她，神色異常復雜。</br> 青衣仰著脖子，抻著腰，“趕緊滾下來，還敢讓老娘仰視你，皮癢了是不是？”</br> 淼淼吐了吐蛇信，似有那么點委屈。</br> 巨大的蛇身滑落下來，慢慢在她跟前變成一個翩翩美少年的樣兒。</br> 那張俊美的小臉癟著嘴，委屈屈的看著她，好像下一刻就要落下兩行貓尿似的。</br> 青衣盯著他看了會兒，伸手捏了捏他的臉蛋。</br> “不錯，瞅著還是這么下飯。”</br> “青衣……”</br> 淼淼噘著嘴，兩手垂在腿側，不停摳著自個兒的指甲。</br> 青衣睨了一眼，輕嘲道：“打哪兒學的小娘皮做派？你一會兒是不是還要在我跟前絞袖子？”</br> “誰說的，我可是男子漢！我、我成熟了已經！”</br> 青衣聽到他這話就想笑，白了他一眼，便往殿內走。</br> “盤柱子好玩？聽說你在這柱子上盤了七八天了，以前不嚷嚷著最不喜歡這地兒了嗎？”</br> 青衣邊走邊問道。</br> 淼淼跟在后面，眼神復雜的看著她的背影。</br> 想要上前，但又在猶豫著。</br> 忽然，青衣腳下一頓，回頭看向他。</br> 依舊是那般高傲的語氣：“過來。”</br> 淼淼挪了兩步。</br> “走近點！老娘要吃了你不成？！”青衣美目一瞪。</br> 淼淼這才磨磨唧唧的靠過去，腦袋都快低到胸口了，愣是不敢抬頭與她對視。</br> 青衣面無表情的看了他一會兒，眸光幽幽一動，忽又轉過了身去。</br> 揉了揉自己的脖子。</br> “這幾天睡落枕了，脖子不舒服。”</br> 淼淼小心翼翼的抬起頭，疑惑的看著她在那兒揉著脖子，眼神動了動，“我幫你……捏捏？”</br> “嗯，捏吧。”</br> 少年的爪子伸了過去，專心的幫她捏著脖子。</br> “勁兒不夠，你沒吃飯囔？”</br> “那我再用點力氣嘛……”淼淼嘟囔著。</br> 剛一使勁兒，青衣驟然朝前邁開腿，聲音卻又傳來：“繼續捏，不許停。”</br> 她走的極快，淼淼小跑都跟不上，手又不敢松手，到后面，整個人只好摟著她的脖子，吊在了她的背上。</br> 就像過去每一次見到她時那般，他總是會這樣飛撲過來，然后整個人掛在她脖子后面像個軟骨蛇似的讓她拖著自個兒……</br> 淼淼目光閃了閃，鼻頭忽然酸了起來。</br> 到了殿內，青衣才慢慢停了下來。</br> 淼淼站在她的背后，摟著她的脖子。</br> “青衣……”少年的聲音像是從鼻腔里發出來的，帶著那么點顫聲兒和抽噎。</br> “都記起來了？”青衣幽幽嘆了口氣。</br> 淼淼點了點頭。</br> 在他醒來的那一刻，那些被封印的記憶悉數被喚醒。</br> 他記起來了燭九陰是如何殘忍的將他煉為爐鼎。</br> 記起來了兄長為了他，一片片的撕下了龍鱗。</br> 他記起來了……</br> 青衣為了救他，成了魔！</br> 這幾千年，他都是在陰司中渡過的。</br> 在這兒，他放肆的與司臣他們嬉笑玩樂，與小鬼們打架斗毆，可是他從不知道……</br> 他眼中所見的萬事升平，他所渡過的美好時光。</br> 全是有人在為他負重前行！</br> 青衣輕吸了一口氣，轉過身看著他，臉上緩緩勾起一抹笑意。</br> “剛把你帶回陰司的時候，你還是個小不點呢，現在都長得比我還高了。”</br> 她抬起頭，拍了拍淼淼的頭，輕聲喟嘆：</br> “我們的淼淼，長成大人了呢。”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