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鈺短暫沉默后,幽幽嘆了口氣,“你果真不是人啊。”</br> 公主殿下眉梢一挑,這話為何聽起來像是在罵她?</br> 但是,好像又沒毛病,她的確不是人啊。</br> “無妨,不管你是不是人,反正都是我皇姐。”</br> 出乎意外的是,楚子鈺聳了聳肩,反倒像是松了口氣。</br> 青衣詫異的看了他一眼,想說什么,但現在也不是玩姐弟情深的時候,只能暫將話匣子壓回去。</br> “我來時就在想,那腦殘狐貍這節骨眼出現在京都也趕巧的很,她就像是被刻意放出來擾亂視線的。”青衣緊鎖著眉頭。</br> 蕭絕鎖眉沉吟了片刻,他便是察覺到了此點,所以才讓人去看著翎王府同時尋找那只小狐貍,只是沒想到昨夜出事的還有月妖他們。</br> 好一手聲東擊西啊。</br> 對方知道楚子鈺在他和青衣心中的地位,故意將那小狐貍引來這里,只怕那蠢狐貍即便不上楚子翎的當,對方也會用別的辦法在東宮這里裹亂。</br> 黑暗中像是隱藏著一只手,在推動著一切。</br> 眼下那只小狐貍行蹤不明,便是問題之一。</br> 對方真實的目的是趁亂帶走月妖,先不論那人究竟是不是燁顏……</br> 但必然也和燁顏以及永生教脫不了干系!</br> 永生教和巫族之間的聯系,那更是不用多言的。</br> “我試著找一找,對方可有留下痕跡。”</br> 青衣點了點頭,安靜在旁守著,而蕭絕也閉上眼眸,一道山字神紋浮現在他的眉心處。</br> 楚子鈺一直在旁邊聽著,雖聽的是云里霧里,但隱隱約約也察覺到……</br> 他一直以來最信任的蕭大哥似乎也……不!是!人!</br> 楚子鈺這會兒才是真真有點被震著了,嘴角抽搐了兩下,他那父皇修煉玄門之術搞得自己現在人不人鬼不鬼。</br> 他的皇姐是只鬼。</br> 他的蕭大哥不是人。</br> 他那變態皇弟楚子翎也和妖魔勾結裹亂。</br> 他身邊還有個正常人嗎?</br> 只是這會兒,沒人有功夫搭理他。</br> 須臾后,蕭絕睜開眼,搖了搖頭。</br> 青衣臉上露出失望之色,連蕭絕都找不到痕跡,對方這尾巴掃的是真干凈啊!</br> 煞費苦心帶走月妖,究竟是想做什么?!</br> “眼下看來,只有先找到那只腦殘狐貍。”青衣抿了抿唇,強壓著內心的怒火。</br> “那只畫煙小狐貍的妖魂還在你手中吧,暫時將她交于我。”蕭絕沉眸悠悠道:“她們系出同族,有血脈聯系,以她為引我試試能否找出那小狐貍現在何處。”</br> 青衣點了點頭,摘下裝有畫煙妖魂的荷包遞給蕭絕。</br> “此處不便施術,我先回冥府。”蕭絕說著瞥了眼楚子鈺,方才道:“你不必急著過來,一會兒在王府等我便是。”</br> 青衣眸光幽幽一動,知道他此舉用意為何,沉默了片刻,點頭應下。</br> 楚子鈺眼睜睜看著,蕭絕的身影消失于一片黑霧之中。</br> 青衣深吸了一口氣,面朝他看去,淡淡道:“有很多話想問?”</br> 楚子鈺吞了口唾沫,點了點頭。</br> “給你機會,問吧,別繞彎子,老娘不喜歡廢話。”</br> “你是鬼還是妖?”</br> “鬼,頂厲害的鬼,鬼中老大。”公主殿下毫不臉紅的吹噓自己。</br> 楚子鈺扯了扯嘴角:“蕭大哥也是鬼?”</br> “他不是。”青衣面無表情道,見楚子鈺眼中猶帶著好奇,加了一句,“他是神族。”</br> 楚子鈺懵了好一會兒,表情漸漸變為正常,嘀咕了一句:“也是,神族身份才配得上我蕭大哥。”</br> 青衣眼神頓時不善,咋滴你小子還搞種族歧視?</br> 鬼咋滴了?</br> 你丫死了還不是也要變成鬼!</br> “你小子問完了?就沒別的話要問?”青衣瞅著他,會不會太言簡意賅了點?</br> 知道你老姐我的身份你就沒點激動、驚嚇或是小害怕?老弟你是不是淡定的有點過分?</br> 公主殿下蓬勃而起虛榮心和勝負欲極不滿足,聽到老白臉是神族的時候你那反應就不錯,咋對老娘的身份,如此冷漠?</br> 楚子鈺嘴一撇,“我終究只是個凡人,有句話叫做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知道那么多做什么,我幫不上忙,能努力保全自己不拖后腿便是難得了。”</br> 青衣瞅著這小子看了一會兒,冷不丁笑了起來,挼了一把他的腦袋,“不錯,還真是長進了。”</br> 楚子鈺咬牙把她的手打開,“毛手毛腳的干嘛,男女有別你懂不懂,不害臊的鬼!小心我蕭大哥不娶你,看你這鬼中一霸上哪兒找男人!”</br> “嘿,老娘看你這小破孩就是欠削。”</br> 公主殿下說動手就動手,卡住楚子鈺的脖子,拳頭杵著他腦門不停的懟。</br> 姐弟倆鬧騰了一會兒,太子殿下頭皮都差點給掀禿嚕了,青衣這才放開了他,不知從哪兒摸出一件白色軟衣丟給他。</br> “此為朱厭皮毛所造的軟衣,可避水火,除非是那種上萬年的老妖精,尋常的妖魔也傷不了你。”青衣淡淡道,說完之后,她也沒再和楚子鈺廢話,轉身就要走。</br> 楚子鈺摸著手中的軟衣,咬緊下唇,看著她的背影,那些凝于腹中的話,終于脫口而出。</br> “皇姐!”</br> “……不管你是人是鬼,只要你在這人間一日,我便當你是我皇姐。”</br> 青衣身子一頓,咕噥了一句小破孩,出了殿門。</br> 殿內,楚子鈺將軟衣緊抱在懷中,開心的笑了。</br> 是啊,就像那日炎帝在病榻前對他說的那般,他早就猜到一直以來陪在自己身邊的她,并非是原本的那個楚青衣。</br> 眼下這件事被說破,他心里反而輕松了起來。</br> 她是人是鬼又如何,他只需記得,她是他的皇姐!</br> 是那個慣愛欺負調侃動輒收拾他,但一旦他遇到危險,卻又是第一個沖到面前保護他的存在。</br> 是那個愿意做他的踏腳石,讓他站到巨人肩頭,眺望更高的存在。</br> 在這個人間極權的皇宮內,自母后去世,真正的楚青衣被驅趕到永夜城之后。</br> 晃眼這十數年間,給予過他這種溫暖的,除了蕭大哥,便只有她了……</br> 青衣站在東宮外,幽幽嘆了口氣,踹了一腳旁邊的肥貓:“去吧,把你昨夜未完之事給了結了。”</br> 有些緣分既已去了,就該早早了除干凈,楚子鈺未來的路,也將走的更為干脆暢通些。</br> 鬼的時間已停滯,就不該再橫在活人前行的軌跡上。</br> 青衣抬頭看了眼天上明晃晃的日光。</br> 這是陰司中感受不到的燦爛與溫度。</br> 人間與活著。</br> 真好啊。</br> 哪怕卑微如路邊的螻蟻,至少,也是鮮活的。</br> ……</br> 冥府中,畫煙的妖魂在大帝爺的威壓之下瑟瑟發抖。</br> 摘取她的一縷氣息之后,蕭絕就將她重新丟回了荷包中,那縷氣息在他指尖纏繞成線,延伸至無垠的彼岸,在幽冥中拉扯,尋覓著蘇子衿的蹤影。</br> 最終,落入了極東之境。</br> 那里是……妖族的界門!</br> “已回到了妖界?不,不對……”</br> 那縷線在觸碰到妖族界門之后,分岔出另一端,朝前筆直探去的剎那,驟然被割斷。</br> 蕭絕眼中閃過一抹嘲色,“逮到你了。”</br> 【作者題外話】:今日第四章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