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仁齋內。</br> 七八個衣衫襤褸的乞丐，感激涕零的跪在齋院門口。</br> “忘機禪師真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br> “謝謝禪師的收留……”</br> “諸位快起來吧。”一名穿著青布裟衣的干瘦男人上前將地上的乞丐扶起來，絲毫不介意他們那滿身污漬。</br> “禪師，咱們齋內沒剩多少口糧了。明兒還要給附近的村子送糧去呢，你老這樣救人，咱們糧食再多也吃不消啊。”</br> 邊上的青衣小沙彌咕噥道，忘機回頭看了他一眼，語重心長道：“人命關天，只是一兩口糧食罷了。我可辟谷不食，你將我的齋飯分于他們便是。”</br> “我不是這個意思……”小沙彌急忙解釋，忘機卻搖了搖頭，道：“住持在寺院后山開了幾處荒地耕種，也缺人手。你帶他們下去沐浴更衣，然后送上山去，以后他們就在后山那邊住下，自耕自種，糊口總是沒問題的。”</br> 小沙彌嘆了口氣，“禪師您和住持就是心太軟了，東華寺現在都快人滿為患了，聽說這兩天宮里要來人，寺廟里那么多閑雜人等，要是沖撞了貴人可怎么辦？”</br> 忘機眸光幽幽一動，語氣溫和道：“我佛慈悲，既是宮里來的貴人，自然更不愿看到黎民百姓受苦，相信他們會體諒的。你莫要多話，快帶他們上山吧。”</br> “是。”</br> 小沙彌帶著人往山上寺廟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重重山霧之中，被夜色吞沒。</br> 忘機收回了眸光，正要關閉院門，卻聽到幾聲馬蹄聲交錯而來。</br> 忘機低下頭似沒看見，就想把院門趕緊關上，一只手嘭的一聲撐在了門上。</br> 忘機抬頭就看到一面令牌懸在眼前。</br> “拜見攝政王。”忘機掩過懊惱，抬頭寵辱不驚的對著來人行了一記佛禮。</br> 楚辭收回令牌，將門推開，讓到了一邊。</br> 月華下男子一身黑袍，如玉面龐上蒙著幾許冷意，正是蕭絕。</br> “宮內的貴人到了嗎？”</br> 忘機目光一閃，搖了搖頭，他收到的消息是宮內那位長公主將來東華寺代發修行一段時間，不曾想這么攝政王竟也來了。</br> “王爺，長公主比我們先行一步，按說就算沒到咱們在路上也該遇到他們才是啊。”楚辭皺眉道：“別是出了什么茬子。”</br> 楚辭說完半晌沒聽到回音，抬頭卻見自家王爺一直盯著濟仁齋內，目光深沉不知在想些什么。</br> 忘機見狀心里一咯噔，忙道：“齋內簡陋，現在夜還未深，不如我派人先帶王爺你們上山。”</br> 蕭絕收回眸光，淡淡掃了他一眼，“不用，本王就在這里等人，去收拾兩間廂房吧。”</br> 忘機無法拒絕，僵硬的扯了扯嘴角，“好。”</br> 他轉身剛走出兩步，身子猛地一顫，哇的一聲吐出大口血來。</br> 這一口血吐得莫名其妙，楚辭眉梢幾跳，皺眉看去，卻見忘機低著頭，身子不斷顫抖著。</br> “禪師可是身子不妥？”</br> “無……無妨。”忘機把血咽了回去，回頭沖他們笑了笑，“王爺稍等，我這就是讓人收拾廂房。”</br> 說完他疾步往院內走去，臉色一剎變得陰毒無比。</br> 該死！是誰在毀壞他布下的陰穴！！</br> ……</br> 一把大火燒的大槐樹枝丫亂顫，火光映照下，樹影交錯，隱約間眾人似聽到一陣鬼哭狼嚎。</br> “哼——”</br> 女子的冷哼聲驟然響起，疾風拂過，鬼哭狼嚎聲頃刻間消失不見，宛若幻聽。</br> “把這些孩子的尸身也火化了吧。”青衣開口道，“別再埋進土里了。”</br> 眾人這又忙活了起來，青衣看了一眼，默默走回村里。</br> “去吧。”她拍了拍肥貓。</br> 本就是枉死之魂，陽壽未盡，理應早下陰司安排投胎。攏共十六個熊孩子鬼，走了十五個，還剩一個杵在青衣跟前。</br> “小鬼，你為何不走？”青衣盯著蘿卜頭，這個是個膽大的，先前那群小鬼都畏懼她身上的氣息不敢靠近，只有這小子敢不怕死往前鉆。</br> “漂亮姐姐，我想等小花，我想和她一起去投胎。”</br> 青衣美目微動，“小花是誰？”</br> “是你們來之前我剛認識的朋友，可是她被叔叔嬸嬸帶走了。”小男孩低下頭，“不止小花，還有好多別的小孩子。”</br> 青衣盯著屋子里那些涼了的飯菜，“那些飯菜是誰給你們做的？”</br> “就是叔叔嬸嬸啊，不過漂亮姐姐你們來的時候他們剛走，還帶走了小花。”</br> 另一頭肥貓把一群熊孩子送去了地下，青衣便把問話的事兒交給它，自個兒回到了狐裘椅子上坐下。</br> 沒多時，肥貓就把情況了解的差不多。</br> “按那小鬼的說法，他們這十六個小孩兒死了有好幾年了，但卻是在一年多以前才被埋在那大槐樹下。這村里原來的人都在那天死了，鬼魂齊齊不見，但每個月大人的鬼魂便會回村一次，做一餐飯，每每這天都會有許多小孩兒的魂魄集聚過來，然后被帶走。”</br> “如此便說得通了。”青衣沉眸道：“這十六個孩童在槐樹下組成了陰穴聚煞，每月這一天月華最盛陰氣最重。百鬼會自發朝此處聚集而來。”</br> “可是按那小鬼說的，每次來的都是小孩兒啊。”</br> 青衣一指桌上的飯菜，“那小鬼說了，每次回村的只有那些叔叔嬸嬸，沒有小孩兒。這村子至少有十幾口人，怎么可能連一個孩子都沒有，父母之心愛子，背后的妖人操縱這些為人父母者回村做飯，你當真是喂了給這十六個死了的小鬼？他這是在引魂，強行把那些孤魂小鬼給誘拐過來！”</br> 肥貓尾巴一豎，炸毛了，“王八犢子，這不是和咱們陰司搶飯碗嗎？！這事兒咱們非管不可了！”</br> “廢話！”青衣笑容泛冷，這年頭敢從她嘴里搶飯的還真沒幾個！</br> “小鬼，你叫什么名字？”青衣睨向邊上一眼好奇的小男孩。</br> “我叫狗蛋。”</br> 狗蛋……</br> 青衣揉了揉晴明穴，這名字真夠狗蛋的。</br> 不過，死于那種惡毒手段之下，按說應該滿懷怨氣，可這十六個小鬼身上的氣息依舊很干凈。</br> 如何做到這一點的，連青衣也琢磨不透。</br> 不得不說那背后的妖人的確有些手段。</br> “那棵老槐樹被燒了，想來背后那妖人不會善罷甘休。”肥貓舔著舌頭道。</br> 青衣冷笑，“那可真是太好了，本座還怕他裝死不來呢。”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