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
    江上貨輪鳴笛著。
    江霧朦朦，遠處的魚嘴長江大橋，此時正在建造。
    鋼鐵的骨架橫立在波濤大江，一橋飛架南北，從此變通途。
    章一白是當地人，他特意挑選陰天江上霧氣彌漫的日子拍攝。
    鏡頭里，是一副遠景。
    又是葉秦的個人solo。
    遠遠地，看不清他的臉，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陰沉沉青灰色的冷調畫面里，瘦削的身影顯得孤苦伶仃。
    葉秦來回踱步，隔一會兒便探出頭，低頭望向江面。
    少年那種彷徨、孤獨要演繹而出，在這種大幅構圖里，自然而然，需要肢體動作跟走位。
    他飾演的小川，一直不相信父親就這么死了，可面對滔滔的江水，不敢邁出這一步。
    “啊。”
    葉秦坐在平臺，雙手握住防護桿，兩腳伸出在外，胡亂地晃動著。
    隱約間，他感覺南岸的江底，藏著一個大人的秘密。
    他這個小孩，不懂世界，更不懂大人的世界。
    背對魚嘴長江大橋這樣的巨龍建筑，少年的身形顯得渺小，他情不自禁地聯想到賈科長的《三峽好人》。
    沒錯，在金手指課程里培育出的意識，讓他覺得章一白的構圖，有賈科長的影子。
    “成，上午收工，開飯！”
    葉秦的表現大大超乎章一白的預期，他豎起大拇指，任何褒獎之詞都凝聚為一個字，“牛！”
    “別，章導，就這還牛啊，那影視圈的牛人不海了去，您不興捧殺啊！”
    葉秦一貫保持謙虛，心底卻萌生一股小驕傲。
    原本以為能接住蔣文麗的戲，是他現在的極限。
    沒想到，竟能在一個構圖，沒有聲音，沒有臺詞，甚至沒有臉部表情的前提，僅憑形體走位，完成一出合格的獨角戲。
    這樣的表演，才夠過癮！
    “哥，你的飯。還熱著，剛才大伙領飯對你是好話不斷。”林彬興奮道。
    當然，能卡在飯點吃飯，誰不喜歡。
    葉秦接過盒飯，兩菜一湯。
    湯是紫菜蛋花湯，菜是水煮蘿卜青菜，沒有一點油腥，沒有一點肉末，他必須嚴格控制體格身材，任何一絲的反彈，接下來的戲，越拍越有違和感。
    比如《鬢邊不是海棠紅》，尹證的那張充了氣的大臉，京戲花旦，梨園名角？
    …………
    “哎，你怎么只吃這些啊？”
    葉秦手一抖，差點飯盒脫手掉地，回頭看見背后杵著的馬思春。
    她戴著一副無度數的粉紅眼鏡，綁著馬尾辮，下巴難以置信竟然是尖的！
    但他的第一眼，落在藍白短袖、深色運動褲的一套校服。
    咿，果然不管哪個年代，校服都是顏值殺手。
    色調單一，松松垮垮，毫無立體感，本是豆蔻年華，驕人的身材全被掩蓋。
    那些年，咱們的女孩都是丑過來。
    能在這樣debuff情況下，脫穎而出，豈非不是女神？
    可惜馬思春飾演的青青，沒有認識到校服封印了她的美貌。
    也沒接觸亞洲四大神術，更享受不到后世無敵恐怖的美顏濾鏡。
    青春時期萌生的愛美心，讓她為了美可以不惜代價。
    然而，情竇初開的小川，段位不如人家，就像前世他看不懂董白蓮。
    …………
    “電子炮就緒！”
    各行各業都有黑話，影視劇組里，電子炮就是電子搖臂，一端掛攝影機，一段由人操作。
    占米搖臂（jimmy）開始運行，只聽章一白叫道：“action！”
    鏡頭里，葉秦右腿彎曲，坐在一塊巖石上，右手放在膝蓋上，沐浴著黃昏江風。
    “這水真的很深誒，掉下去一定很危險。”
    他回頭一看，馬思春抱著雙腿，靈動清澈的眼睛斜視，唇邊掛著一抹淡淡的微笑。
    “說不定，你爸還在水底下吧。”
    多欠的孩子，才敢當著死爹的男生說這話？
    要不是起疑父親沒死，要不是念及初戀女神，攤上脾氣暴躁的主角人設，能一巴掌扇恒河水去。
    葉秦克制住情緒，面對這個心目中的白月光，臉上喜怒哀三種神情多層次地變化。
    你是趙小刀嗎？
    江面平靜如鏡，水波蕩漾，金光粼粼。
    二人在夕陽下沉默地僵持，誰也沒有說出下一句話，一直到段伯文裸身只穿短褲衩，小心地走到巖石邊，才打破安靜。
    “小川，青青！”
    他大喊著，縱身一跳，撲通入水，然后浮出水面，拍打水花道：“小川，下來！”
    青青的注意力一下子被跳水游泳吸引。
    葉秦抿抿嘴，每個人的悲傷，各自不同，指望一個十八歲的少女撫慰少男？
    索性獨自舔傷，他煩躁多愁的起身。
    “小川！”段伯文再次催促。
    “這遍過，下一條！”
    葉秦悠悠地從攝像鏡頭中抽身而出，到下一個鏡頭，就該輪到他赤身大褲衩，小心翼翼地沿著石壁下江。
    隨性地就地脫掉上衣，即便減下20斤，他的身材管理依然在線，線條流暢硬朗，不是病態的皮包骨。
    “cut！”
    “思春，視線往江的方向看，不要看人！”
    章一白清清嗓子，“咳咳，秦子，不要隨地換衣服。”
    葉秦手上一滯，幾個意思，只聽過不能隨地那個啥？
    皺眉不解，順著掌機攝影師的手勢，立馬看到西北圈公主雙手捂住眼，然而五指張開，眼睛透過細縫直視。
    媽耶！
    滿頭都是黑線，喚道：“思春！”
    馬思春猛地一激靈，“啊？”
    “把你嘴角的眼淚擦擦。”葉秦把脫到一半的褲子，提了回去。
    馬思春聽話地抬手，擦擦嘴角，頓時一僵，“眼淚，嘴角怎么會有眼淚啊？”
    “章導，我去后面換衣服。”
    葉秦惹不起還躲不起，重新套回衣服，不再秀身材，他又不是朱傳武，立什么行走的荷爾蒙人設。
    馬思春立刻五指并攏，雙腿亂蹬，在北電、中戲養眼的帥哥多，可能司空見慣，偏偏她是中傳播音系。
    這場面，她真沒見過！
    ……………
    “思春，放松，肢體不要僵硬。”
    “cut！思春，不要害羞，自然一點。”
    “卡，重拍吧。思春，你過來，我給你講講戲。”
    葉秦光著膀子，沐浴余暉，橫躺在巖石上，和煦的江風吹拂，有種說不出的舒服。
    瞇了會兒眼，敏銳的聽覺聽到附近有腳步聲，抬眼一瞧，攝影一助架著攝像機，遠遠地拍攝馬思春。
    得虧她是女孩，得虧這場戲要脫衣要克服女孩的羞澀，得虧她是蔣娘娘的侄女，不然剛才連續9連ng，擱其他人身上，章一白得國罵。
    當著自己的面，馬思春羞答答地脫掉校服。
    呵，剛才看我如狼似虎，滋滋。
    女***角色出場必備要素，純白一套裝。
    白皙的皮膚，青澀的面容，身材還沒有金馬封后以后，忽胖忽瘦。
    苗條玲瓏，青蘋果的青澀。
    她的酮體映入葉秦的眼中，空中無色，滿腦子納悶，馬思春，水靈靈的大白菜，怎么就長膘成的大蘿卜？
    明明活波開朗、大大咧咧的小姐姐，小馬，怎么聽說抑郁了？
    到底是西北圈沒落，資源跟不上。
    同樣90后小花，跟她在《七月與暗安生》拿下雙黃蛋的周冬玉，成功地撕掉謀女郎標簽，而后各種電影資源堆砌，成功問鼎三金影后。
    華夏女演員總共才三名，第一位周訓哥，第二位國際章，就連鞏皇、趙巴菲特都少一杯。
    果如章國師說的，她天生適合大銀幕。
    國師，yyds。
    選中的謀女郎，初代鞏皇，國際章，然后倪尼、周冬玉，可惜國師會選才，調教，卻不擅長鉆營圈子，否則周與馬，妥妥西北圈兩大女武神。
    放眼90后女演員，簡直無敵，天然傲視金鷹水后、羊紫、美人魚等。
    然而現實是，簽約新畫線的周冬玉，除了保送進北電，沒有任何的發展。
    之后騰飛，徹底脫鉤西北圈。
    而馬思春，在《七月與安生》后，伴隨西北圈的沒落，戲約資源每況日下。
    到最后，西北圈公主，在快本宣傳《左耳》，做游戲被京圈關格格各種欺負打臉，卻無法回懟。
    倆字，憋屈。
    思索間，目光投向馬思春，她依然在鏡頭里接二連三地犯錯，扭捏，不自然。
    “秦子，把頭轉過去，不要老盯著思春，她可是女孩子！”
    章一白糾正幾次都不見好，索性解決不了問題，就解決制造問題的人。
    不可能是馬思春，那就是害她出錯的葉秦。
    葉秦一陣無語。
    丫的，她看我我錯，我看她我又錯，合著都是男人的錯？
    “章，章叔叔，沒事。他才19歲，比我還小1歲呢，一個弟弟他懂什么。”
    馬思春咬咬牙道：“看吧，反正少不了二兩肉，就當為藝術獻身！”
    那你找藝術吧。
    葉秦拍拍屁股，又撒開腿跑路。
    “啊！”馬思春腳下一滑，身體傾斜地從巨石上跳下。
    撲通，濺起一圈燦爛的水花。
    忽然間，水浪撲騰，兩條玉臂在江水上瘋狂拍打。
    “咳咳，救，救命啊！”
    葉秦臉色驟黑，他喵的，這么狗血傻叉的橋段還出現，哪個作者干這蠢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