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深開車帶著墨里來到一處清幽隱秘的建筑。這里外觀看上去并沒有什么高大上的,只是一堵稍顯老舊的紅墻圍起的一座并不寬闊的庭院,但是處處透露著一股生人勿近的高冷氣息。</br> 出來接待的人也不像是服務生，領著他們進了院子一路走來,里面是和外表全然不同的低調奢華，處處美侖美奐，別有洞天。</br> 墨里跟在燕深身邊,鮮少地有些露怯。</br> 這樣對比起來,他家燕凜真是個接地氣的好孩子……</br> 燕深撇了他一眼，有些不屑的表情。</br> 直到進了一間裝修風格十分古雅別致的房間，墨里有些拘束地在燕深對面坐下,燕深低聲和侍者說了幾句,領他們進來的侍應生低聲應著,離開房間的時候還不忘把門拉上。</br> 封閉的空間里就只剩下他和燕深了。</br> 和他料想的興師問罪不同，燕深只是沉默地打量著他,又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慢慢啜了幾口,看得墨里越發不自在起來。</br> “是很漂亮。”半晌燕深給出了一個評語。</br> 墨里頭一次沒有因為別人的夸贊而沾沾自喜，燕深的身上有一種令人感到壓抑的氣勢。他越是慢條斯理,越是讓人緊張，墨里情愿他爽快一點,想怎么對付他就直說。</br> 好在燕深也沒有嚇唬一個小明星的興趣，他放下茶水，指尖在桌面上叩了兩下,道：“你知道吧,燕凜是他父親惟一的兒子。”</br> 墨里一怔,下意識地迎向燕深的視線，那雙眼睛里含著銳利的冷漠，刺得墨里幾乎不敢與他對視。</br> 這是一個他和燕凜一直逃避的話題。</br> 生活不是烏托邦，王子和王子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一起，這不是結局，只是一切的開始。</br> 他和燕凜早晚都要面對這個現實的問題，沒有任何一個長輩會對他們的關系送出祝福，未來阻礙重重。</br> “我也是獨生子。”墨里咬了咬唇，勉強地直視著燕深的審視。</br> 燕深嗤了一聲，雙手交叉在桌面上，像一個談判專家。</br> “這不是我關心的問題。我是燕凜的長輩，不是你的什么人，所以對于你的立場和故事，抱歉，我不關心，也不想聽。”</br> 墨里的臉色微微漲紅，他長這么大還從來沒有人對他這樣不客氣。這個男人簡直是……故意讓人難堪。</br> “墨班主。”燕深換了一個稱呼，“我這樣稱呼你可以吧，墨班主。聽說你在家鄉還養著一個慘淡經營的戲班子？有三四十個成員，還陸續有出走的舊人回歸，但是每周的演出連溫飽都無法保證，純粹是墨班主拿錢養著這幾十口人的生計，維持一整個劇團的運作。墨班主這才剛剛走紅，靠你的積蓄，養活這么大一個戲班子，還是有些吃力吧。”</br> 燕深將他調查得很清楚，墨里攥了攥手心：“燕總不是說不關心我的故事么？您查得這么細致，讓我很惶恐啊。”</br> 燕深沒有理會他小小的反擊，笑了笑，道：“墨班主不如說說你的打算。是繼續在娛樂圈打拼，還是回家繼承戲班。”</br> “我沒有義務對燕總交待。”墨里這一路上被打壓下去的氣焰漸漸回溫，挺了挺脊背面對燕深，“燕總不用和我繞圈子，您想說什么就直說吧。”</br> “爽快，我就喜歡墨班主這樣的人。”燕深笑道，又將笑意漸漸斂起，神色變得有些冷漠，“我佩服墨班主的志氣，也尊重你傳承祖業的堅持，就算困難重重也沒有放棄。相信墨班主也看出來了，燕凜雖然身為燕家人，其實他給不了你什么幫助。他給你的一切，都是我給他的。我作為一個家長的要求，想必墨班主也是知道的。只要你離開燕凜，我可以保證，提供給你所有你需要的支持。你的戲班，你的夢想，都可以由你掌握。”</br> 果然還是脫不開那些庸俗的套路。只是比起一張隨便填寫的空白支票，燕深卻更準確地抓住了他的要害。</br> “我是一個很好說話的人，但是如果墨班主一意孤行的話，事情就有些麻煩了。”燕深向后靠向椅背。</br> 燕臻的那個土包子拿著他的錢還不聽話的事情，也不是誰都能效訪的。那個小子想要的只有燕臻，他是無欲則剛，燕深拿他沒有辦法，總不能毀了自己的親弟弟。</br> 眼前的這位，更美，更有野心。雖然他的野心在燕深看來不值一提。但是有野心是好事，有野心就有弱點。</br> 毀掉一個普通人的追求，簡直再容易不過了。</br> “燕總，我提醒您，這是一個法制社會。”墨里咬緊牙關，瞪著燕深，“你就算有錢也不能為所欲為的。”</br> “墨班主言重了，我是一個遵紀守法的商人，我比你更熟悉法律，更尊重法律，我怎么會為所欲為呢。”</br> 墨里卻絲毫沒有放下心來。</br> 燕深就是在□□裸地威脅他。如果不聽他的話，墨里知道他有一萬種手段合法地毀了他的一切努力。</br> “燕總為什么不想一想，我離開燕凜的話，他會有多難過。”墨里迎著燕深的審視努力昂首挺胸，不想在氣勢上被他壓制。</br> “現在已經是2018年了，燕總的想法還停留在封建時代，未免有些可笑。”</br> “這些話，你可以留著對令尊說教。”燕深微微一笑，“我就是這樣的傳統保守，對于年輕人的離經叛道，我可是十分看不慣的。至于燕凜的心情，你離開他，他也許會傷心一陣子，但總不會去死。誰還沒有一兩段失敗的初戀，人總要向前看的。離開你他以后可以結婚生子，還要繼承家業，要忙的事情太多，墨班主也有自己的夢想。雖然這樣說有些殘忍，但是你們二人，誰離了誰都能繼續生活，也許還能生活得更好。不是每一段戀情都需要一個結果的，比起兩人抱成一團和世界對抗，再被生活中的困難搓磨生怨，瀟灑一些，彼此留下一個美好的回憶，也是一種不錯的結局。墨班主以為呢。”</br> 墨里沒有什么以為，他居然不知道該怎么回擊了。</br> 這是一場不對等的談判，他擁有的太少，在乎的卻太多。</br> 燕深連燕凜的心情都不在乎，他還有什么籌碼。</br> 沉默的對峙中，侍應生敲門上菜來了。</br> 墨里不發一言，看著一盤盤一看就價值不菲的精致菜肴被端上桌，燕深笑著招呼他：“墨班主不用拘束，來嘗一嘗這家私房菜館的味道，外面難得一見的。”</br> “不用了，我要回去了。”墨里站起身來，“晚了燕凜會擔心的。”</br> 燕深抬了抬眉毛，也起身道：“我送你。”</br> “不用了，讓燕凜誤會就不好了。”墨里在談判里被完全壓制，也只能這樣占個口頭的便宜了。</br> “至于燕總的要求，我不答應。”</br> 他看了一眼眼觀鼻鼻觀心地在布菜的侍應生，又昂起下巴看向燕深：“我不會和燕凜分開的，你有什么手段就盡管使出來吧。”</br> 墨里瀟灑地放完狠話，轉身就走。</br> 他的勇氣只夠支撐他完美地拒絕燕深，至于燕深聽完以后的表情，他是不敢看的。</br> 一只大手卻攥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如同鐵鉗，讓他無法前進一步。墨里像被蝎子蟄了一樣，驚嚇地甩動手臂。</br> “放開我！”他握著手腕退了兩步，冷笑道，“燕總還想限制人身自由不成。”</br> 燕深抬起手：“無意冒犯，只是有些事情還要讓墨班主了解。”</br> 他將侍應生打發出去，也不管墨里還在戒備地看著他，自己在桌邊淡定坐下。</br> “我剛才說過，燕凜是他父親現在惟一的兒子。”</br> “這并不是說，燕凜是獨生子。”</br> 墨里驚疑不定地看著他：“你什么意思？”</br> “燕凜有過一個哥哥。”燕深淡然地說起家族秘事來，“但是在他很小的時候，他被綁架失蹤了，至今沒能找回來。”</br> “是燕凜的過錯，導致了他哥哥身陷險地，遭人綁架。我無意譴責那時候還年幼的燕凜，但是他的父母，顯然不是這樣想的。”</br> 燕深看著墨里：“你覺得燕凜，應該為了你繼續傷害他的長輩嗎？”</br> ……</br> 墨里仿佛逃亡一般，離開了那間私家菜館。</br> 夢游一樣地回到家，一開房門，就看到燕凜一臉焦急地沖了過來。他身上的白襯衫松垮垮地敞著領口，領帶還沒來得及解下，同樣松散地掛在脖子上。</br> “你去哪里了？！”燕凜把墨里拉到客廳里，把他摁在倒沙發上坐下。</br> “何玫說你們劇組早就收工了，你這么晚不回來，電話也打不通。”燕凜難得對他板起臉色，手腳麻利地把他的口罩帽子墨鏡圍巾摘下來，就看到墨里比平常更白的臉色，向來的紅潤氣色都不見了。</br> “這是怎么了？臉色這么難看。”燕凜捧起他的臉搓了搓，“怎么這么涼。阿貍，是不是劇組的人欺負你了？！”</br> 他從何玫那里聽說了宋聞對墨里的針對，忍不住皺起眉頭。</br> 宋聞是大堂哥的女友，就算是這樣，她也沒立場為難墨里。</br> “阿貍不用擔心，我替你擺平。”</br> 墨里抬手按住燕凜的手背，一雙烏黑的眼睛轉向他，從濃密的睫毛下面認真地看著他。</br> 墨里一直以來都是活潑的，高傲的，燕凜還沒有見過他這么沉靜的神色，不由得更加擔心了。</br> “阿貍，到底怎么了？怎么一句話都不說。”燕凜怕他是受了欺負，又怕他是累病了，兩只手捧著墨里的臉龐，又低下頭來用額頭抵在他的額頭上，感受著他的體溫。</br> “燕凜，我有點累。”墨里乖巧地閉上眼睛，在燕凜臉上輕輕地磨蹭了兩下。</br> 燕凜被他蹭得心都要化了。</br> “乖，累就睡覺去。”</br> “一起。”墨里前所未有地粘人，片刻不離燕凜身邊，直到躺在床上，還要緊緊抱著燕凜的腰。</br> 燕凜幾乎是受寵若驚了。墨里向來是嘴上的英雄，交往這么久親密的次數屈指可數，每次還都像被摁住洗澡的貓一樣不情不愿，這么乖巧的時候可不多見。</br> 墨里還嫌給他的驚喜不夠似的，不斷地向他靠近，整個人都漸漸縮在他的懷里。</br> 修長柔韌的身軀，仿佛天生為他而生，抱在懷里，每一處都那么妥帖。</br> “今天這是怎么了，怎么這么乖呢。”燕凜在他發頂親吻著。</br> 墨里其實也不知道怎么了，燕深的威脅讓他心情沉重，但是現在，他顧不上去想別的，只是很心疼燕凜。</br> 這樣想也許對燕凜那個素未謀面的哥哥不公平，明明是燕凜的過錯導致他的失蹤，但是墨里顧不上他，只是心疼燕凜。</br> 少時相見，燕凜和尋常富家子弟不同，也和普通人家的孩子完全不同的少年老成，明明是十幾歲的少年，卻比成年人更加沉穩老練。</br> 燕凜獨自一人出國多年的求學經歷，燕凜回國之后也鮮少回家，甚至過年時也孑然一身的模樣。</br> 墨里覺得他都找到了緣由。</br> 還有燕凜的父親對他的過分嚴厲。燕凜違背了他的意愿，他就直接切斷了燕凜的一切經濟來源，沒有恨鐵不成鋼的勸解，甚至沒有爭吵，只有立桿見影的手段。明明同在一座城市，他甚至很少給燕凜打電話。至于燕凜的母親，更是對他不聞不問。</br> 燕深說的，燕凜的母親一直沒有放棄尋找那個失蹤的孩子。因為他生死不明，這件事永遠沒有結束。</br> 燕凜幼時的過錯，在他的父母那里，就永遠沒有翻篇的可能。</br> 他們也許不是不愛這惟一的孩子，但是卻又控制不住對他的怨恨。這樣的感情，也許比單純的恨更加傷人。</br> 燕凜從小就那么懂事，毫無富家少爺的驕矜之氣，連普通人家孩子的任性都沒有。他是被迫著快速地長大的。</br> 無論被父母如何對待，他都沒有埋怨的立場，因為他犯了錯，因為父母親都在怨恨著他。</br> 墨里只要想到這些，他就心疼得無以復加。</br> ※※※※※※※※※※※※※※※※※※※※</br> 天啦嚕！！！！！今天沒有碼完三更！！！！！！！！！</br> 拖到明天可以伐~o~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