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心緊繃的面龐瞬間松弛,緊貼著我坐下,高大的身體像沒有骨頭,幾乎壓在我身上,死沉死沉的。</br> 我咬著牙,煩死人了!</br> 我無語地往旁邊挪了一寸,沈君心幾乎同時挪動屁股,像個連體嬰兒,非得貼在我身上。</br> “無賴!”我暗罵一句,刻意扭頭不去看他,目光移向遠處的糞坑,坑邊橫著幾根警戒線。</br> 熊二的尸體被警察拉走了,鑒定結果還沒出來,不過,應該與我們猜想的八九不離十。</br> 我心中五味雜陳,說不上是什么滋味。</br> “沈君心,你說你錯了,你錯哪兒了?”</br> 他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腦袋壓得很低:“我不該跟你這么說話。”</br> 我失望至極,深吸了一口氣:“你還是不懂。”</br> 他的坦白沒有錯,我甚至感謝他對我說出真相。</br> 我真正難過的,是他為達目的不擇手段。</br> 這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啊!</br> 如果今天死的,是十惡不赦的壞人,我絕不會多說半句。</br> 可熊二只是個孩子,雖然討厭,卻罪不至死。</br> 我的鼻子酸酸的:“我不知道你參與了多少,我只是害怕……萬一,萬一有一天我或者我爸影響了你的計劃,你會不會……”</br> 我說不下去了,喉嚨里塞了一團厚厚的棉花,卡得我喘不上氣來。</br> 沈君心認真地打量著我,眼中的冷漠比夜色還冷:“你覺得我很殘忍?”</br> 他長眉一挑,眼底積蓄著怒意:“或許在你眼中,那個孩子很重要,可在我眼里,世間萬物與你相比,都顯得那么的微不足道!別說一個孩子,就算是殺光天下人,只要你好好的,一切都在所不惜!”</br> 我的腦袋轟隆作響,我是不是聽錯了?</br> 這還是我認識的沈君心嗎?</br> 微弱的燭火下,我看著他英俊的眉梢眼角。</br> 多么白凈無瑕的臉,卻說出這么冷血的話來!</br> 我再也忍不住:“沈君心,你終于說出心里話了。”</br> 他臉上的肌肉線條瞬間繃到極致:“人類于我,就像蛇于人類。我問你,人類在殺蛇、捕蛇的時候,可曾會心痛?”</br> “我……”我頓時語塞。</br> 老爸當年在殺掉怪蛇時,我的確感覺不到心痛,甚至還吃了蛇肉。</br> 或許,在沈君心的眼里,人類也同樣如此。</br> 他是蛇,就算披了一張人皮,就算蛇尾分叉,變出一雙人腿,也很難長出一顆人心。</br> 是我太天真,總把他視作同類,妄想他能生出點七情六欲,卻忘了……他只是一條毒蛇!</br> 我望著他,火熱的心一寸一寸變涼,像一盞搖搖欲墜的燭火,呼的一下,熄滅!</br> 我面無表情地站起身:“回去吧!”</br> 這一夜,我面朝墻壁,背對著沈君心。</br> 身后,結實的胸膛緊貼著我,一雙臂膀從后向前摟住我的腰:“小玉……別生氣了。”</br> 我把他的手拿開:“我累了,睡覺吧!”</br> 我閉上雙眼,假裝自己已經睡著。</br> 良久,耳邊傳來深深的嘆息,他替我掖了掖被子:“晚安……”</br> 我緩慢地睜開眼,對著白花花的墻壁。</br> 看著看著,墻上突然映上一道昏黃的光暈。</br> 一只黑色的雄鷹在展翅高飛,不斷盤旋。</br> 地上,一條又細又長的蛇立著身子,追隨著雄鷹的身影。</br> 濕潤的氣息吹過我的耳朵,好癢!</br> 沈君心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從前,有一條小蛇,愛慕天上的雄鷹,它每天都追著雄鷹的影子,渴望有一天,能像雄鷹一樣自由自在地翱翔……”</br> 我靜靜地聽著,不知道他又要耍什么花招。</br> 話音剛落,雄鷹就慢慢地飛出光圈,消失在黑暗中。</br> 地上的小蛇頭上生出一對犄角,像一條蓄力的彈簧,一飛沖天。</br> “經過不懈努力,小蛇蛻變成了一條龍,它終于可以遨游天際,可惜,卻再也找不到那只雄鷹了。”</br> 我看得出神,見飛龍孤單的身影,心弦也隨之波動起來。</br> “它四處打聽……原來雄鷹在這里!”</br> 光影結合的鷹撲騰著翅膀,從黑暗中慢慢飛了進來。</br> “龍歡呼雀躍地跟鷹表白,鷹也被它的真情所打動,它們在一起了,剛開始過得很幸福,但漸漸的,就有些不開心了。”</br> 沈君心聲音壓得很沉很沉:“雄鷹喜吃蛇,吃了龍的兄弟姊妹,而龍也喜吃飛鳥,吃了很多雄鷹的同類,累積到爆發那日,他們忍無可忍,雄鷹張嘴把飛龍……”</br> 墻上的鳥嘴,突然變得好大,大到可以一口吞掉那條飛龍,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br> 看著大嘴不斷逼近,我失聲叫道:“不要!”</br> 我伸出手,摁在了墻上,把飛龍包裹起來。</br> 幾根白皙的手指,握住了我的手:“你看你,對一個故事都不忍心,偏偏對我就……”</br> 我嘆了口氣,真是敗給他了!</br> 大晚上的不睡覺,精心策劃一出影子戲,就是為了告訴我,他殺人的理由?</br> 見我不吱聲,沈君心貼著我頸窩:“把手松開,故事還沒說完,你聽我說完好不好?”</br> 他聲音沙啞得厲害,一聲聲鉆進身體里,我骨頭都酥了。</br> 我挪開手,看他還能編出什么花來。</br> 我看向面前的墻壁,黃光里,雄鷹和飛龍相對而立。</br> 雄鷹張開嘴,即將咬到飛龍的那一刻,飛龍主動朝它飛去,吻上了雄鷹。</br> 他呢喃地說道:“它說……老婆,我錯了,從今往后,我會愛你所愛,不會輕易傷害你的同類,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br> 我冰冷的身體,猛地顫了一下。</br> 感覺出我有反應,他親昵地蹭了蹭我:“小玉,你覺得,雄鷹會怎么說?”</br> 他把故事的結局丟給我。</br> 喜劇還是悲劇,都在我的一念之間。</br> 我腦子里亂哄哄的,看著墻上擁抱的龍和鷹,分明就是此刻的我們。</br> 我甚至清晰地感受到,沈君心逐漸加快的心跳,那蓬勃跳動的聲音,有種神奇的感染力,我的心也突然跳得厲害,像是要從胸膛里蹦出來。</br> 他拿出了真心,拿出了誠意,似乎跟之前不一樣了……</br> 我的眼眶莫名地有些酸脹,哽咽的開口:“雄鷹點了點頭,說,我給你機會,你要是敢騙我,那你就死定了……”</br> 一雙手,豁然把我收進懷中,像一塊密不透風的大網,緊緊將我圍住。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