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臉色發青，嘴唇紫烏，額頭裹滿一層細碎的汗珠。</br> “沈君心！”我沖到他身側，剛碰到他，手指便痛了一下。</br> 好燙！</br> 一股熱浪襲來，他淺粉的皮膚，像沸騰的滾水。</br> “出去！”沈君心咬著牙，眼里憋得通紅。</br> 剛要站起來，雙腿就蛻變成了蛇尾，軟綿綿地耷拉在地，連蜷縮的力氣都沒有。</br> 我的心揪痛了一瞬：“閉嘴吧你！”</br> 我的手環過他的胳膊，使出吃奶的勁，好不容易把他抬到床上。</br> 沈君心臉上的鱗片，從粉色的皮膚下一點一點冒出來。</br> 他扭過頭去：“小玉，你先出去！”</br> 他都痛成這樣了，我現在出去，我還是人嗎？</br> “我不走！”</br> 沈君心想要推開我，手臂剛抬起來，就無力地落下。</br> 他深吸一口氣：“我會嚇到你……”</br> 他蜷在床上，上半身很快就變回了蛇身。</br> 黑底紅斑的大蛇，在床上不斷扭動、翻滾，像被某種力量碾碎，又重新拼湊起來……</br> 我眼也不眨，感覺呼吸心跳都快停止。</br> 直到一聲低吼，他癱軟地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br> 身上的鱗片，像被豬油抹過，亮得足以照人。</br> “小玉……”沈君心扭過頭，細長的信子，舔著我的手指。</br> 我靈魂歸位，試著朝他伸出手：“過來，我抱著你。”</br> 沈君心溫順地把頭放在我的手掌心，我攏著他的蛇身，像抱著一個生病的孩子，低聲哄著他：“好點了嗎？”</br> 蛇尾軟軟地纏在我腰上：“沒事了。”</br> 碩大的蛇頭想要朝我貼近，卻在碰到的剎那間縮了回去：“嚇壞了吧！”</br> 我望著那雙幽綠的眼睛，當然害怕了，但更多的是擔心。</br> 我沉聲問道：“你到底怎么回事？”</br> 沈君心有氣無力地靠在我胸前：“昨晚吃得太多，沒消化好，嚇到你了。”</br> “昨晚？”我記得他在周宇家，沒吃過什么邪祟啊。</br> 沈君心提示道：“那個黑衣邪師。”</br> 原來是他……</br> 我至今都忘不了，那人扶墻遠去的哀怨背影。</br> 沈君心碧色的眼眸泛著冷意：“我吃了他養的邪祟。”</br> 我恍然大悟，怪不得沈君心要留他一條狗命。</br> 原來是看上他養的東西。</br> “他死不足惜，但不能糟踐東西。”他的蛇嘴微微揚起：“而且留著他，會釣來更大的魚。”</br> 這個邪師年紀輕輕，就養了很多厲害的邪祟，不可能是他一人所為，背后必定還有高手。</br> 沈君心囂張地笑道：“我故意自報家門，等著他們送上門來……”</br> 他倒省事了，我卻一個頭兩個大。</br> 一邊是王婆和蘇韻，一邊是五通神，現在又惹了邪師，沈君心是屬貓妖的吧，有九條命。</br> “放心，我自有分寸。”他身體一松，從我身上滑落下去：“你乖乖吃飯，我休息一會兒。”</br> 話音剛落，老爸就扯著嗓子喊：“小玉，開飯了……”</br> 吃完晚飯，三個小怪獸想去我房間打游戲，被我通通攔下。</br> 沈君心需要休息，不能讓他們去鬧。</br> 我把筆記本搬出來，放在茶幾上：“就在這兒玩，不許去我房間，我房間里有蛇！”</br> 聽到蛇，他們仨嚇得不敢吱聲，聽話地待在客廳。</br> 我收拾碗筷，陪著老爸一起洗碗。</br> 姑爹叼著一桿煙，伸長脖子看了我們一眼：“那個……我出去轉悠轉悠。”</br> 我不悅地癟癟嘴，嘀咕道：“跟個大爺似的。”</br> 老爸憨笑著：“行了，都是一家人，你小時候沒奶吃，你小姑還給你借過羊奶。”</br> “我知道，我也記得，可是老爸，這些年咱家資助他們幾萬塊，這借奶之恩，也算還了吧！”</br> 老爸嘖了一聲：“你啊你，好的不學，就學你媽那幅硬心腸，你姑媽是我妹妹，一家人別算那么清，做人還是要講點親情。</br> “好啊！”我把帕子一丟：“他們家什么時候還錢，我就什么時候講親情。”</br> 自己都窮得揭不開鍋，還在這兒充當爛好人！</br> 老爸也不生氣，撿起帕子繼續刷碗：“你姑爹也是奇了怪了，這次來居然沒有借錢，聽他那意思，好像想插手蛇仙廟的事。”</br> 我也聽出那味兒來了：“反正你別松口，咱不能讓他拿蛇仙廟去斂財。”</br> 老爸也附和地點點頭：“這年頭，但凡是個廟，都有一大堆的人送錢，我聽說縣里那寶塔寺，一年賬上有幾百萬，嚇死個人！”</br> “是啊，聽說進門還要收門票，上一炷普通的香，就要收三十塊，應該要整頓整頓了。”</br> 這一對比，我就越發覺得，還是咱們蛇仙廟好。</br> 不設功德箱，不接受捐款，香燭全憑信眾自發。</br> 怪不得名氣越來越大。</br> 我擦干雙手，心里掛念著沈君心，悄悄溜去房里看看他。</br> 床上空蕩蕩的，別說蛇了，蛇鱗都沒見到一片。</br> 他才剛好，又上哪兒去了？</br> 我等到半夜，也沒等到他歸來。</br> 姑爹也沒回來。</br> 老爸焦急地在院子里踱步：“手機也不接，我還是出去找找吧！”</br> 我也披上衣服：“我跟你一起。”</br> “不行！你走了，他們仨怎么辦？”</br> 我看著身邊橫七豎八的三只小怪獸，頓時犯了難。</br> “行，那你去吧，找不到就先回來，他指不定打牌去了。”</br> 老爸長嘆一聲：“真是不讓人省心啊！”</br> 我坐在院子里，淋著清冷的月光。</br> 月影將我的影子投在地上，慢慢的，竟然生出了另一道影子。</br> 我一個激靈，身上的汗毛一根一根豎立起來。</br> 一條小花蛇從影子里躥出，焦急地朝我搖頭擺腦。</br> 我一眼就認出了它：“你是沈君心的手下！”</br> 它像人一樣直立上身，溫順地點了點頭，然后向前游去。</br> 一邊走一邊朝我甩頭，示意我跟上去。</br> 我看了看那仨孩子，睡得跟死豬似的，還打呼，一時半會也醒不來。</br> 于是將心一橫，跟著小花蛇走出門去。</br> 一路上，村子里鴉雀無聲，沒有狗叫，沒有蟲鳴，到處一片死寂。</br> 小花蛇拼命地向前游，我追在后面，不知不覺就來到了蛇仙廟。</br> 廟門敞開著，門上的大鎖不翼而飛。</br> 我探頭張望，依稀看到里面有兩個人影，一個倒在地上，一個站在邊上手舞足蹈。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