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我一直沒睡,坐在椅子上看書等他。</br> 沈君心披著月光歸來。</br> 我抬起眼簾,對上他那張沒有血色的臉。</br> “你怎么了?”我放下書,起身朝他走去。</br> 他解開外套,隨意地丟在地上,濃烈的血腥味撲鼻而來。</br> “你受傷了?”我緊張地打量著他。</br> 沈君心虛弱地抬起胳膊,剛搭上我的肩頭,身體就歪歪斜斜地壓上來。</br> 我伸手朝他后背一摸,手心又黏又冰,是血!</br> 好好的埋個墳,怎么會搞成這樣?</br> 沈君心用力地推開我的手:“別碰我……臟……”</br> 他都受傷了,還管什么臟不臟的!</br> 我趕緊扶他趴下,面前白色的里衣,觸目驚心一片血紅。</br> 一道劃痕深深地橫在后背,皮開肉綻向外翻開,刺痛了我的眼。</br> 我別開臉,心肝脾肺都跟著疼。</br> “沈君心,你等等我……”我鞋都沒來得及穿,飛快地跑去拿醫藥箱。</br> 他低斂著眼眸,蒼白的臉龐,仿佛輕輕一碰就會碎掉。</br> “你別嚇我啊……”我找工具的手都在發抖。</br> “別怕……”他虛弱地朝我一笑:“小傷,先止血。”</br> 我手忙腳亂地剪開他的衣服,潔白如玉的背上,刀疤像一條震裂的地縫,足以吞噬掉他的生命。</br> 我眼淚大滴大滴的滾落,伸手觸碰了一下。</br> 幾乎涼透的肌膚,卻燙了我一下,我蜷著手指,沒有勇氣再觸碰。</br> “小玉,別怕!”染血的手指,用力地從我指縫中穿過,與我十指相扣。</br> 緊貼的掌心,源源不斷地向我輸送著勇氣。</br> 我顫抖地舉著紗布:“有點疼,你忍忍!”</br> “好!”</br> 我咬著牙,小心翼翼地按上紗布。</br> 他身上的肌肉猛地收縮,卻始終一聲不吭。</br> 我看著那血一點一點把紗布沾滿,然后取下,又放上新的一塊。</br> 他的手指纏得我好緊,幾乎要把我的骨頭捏碎。</br> 我知道他很疼,也知道他一直都在忍,我盡量地輕拿輕放,每一個動作,都能讓他的皮膚驚顫。</br> 這些血太多了,不斷地往外冒,我止也止不住。</br> “沈君心,我止不了血……”</br> 他深吸一口氣:“有個法子……”</br> “什么?”</br> 他朝我勾勾手指:“靠近一點,我悄悄與你說!”</br> 他趴在床上,確實不太方便。</br> 我俯下身,耳朵壓得很低,幾乎要湊到他的嘴邊。</br> 沈君心眼尾泛紅,強勢地咬上我唇……</br> 血腥在舌尖暈開,分不清是我的血還是他的血。</br> 胸前的蛇形玉變得滾燙,好像要把我給點著……</br> 良久,他嘴角流下一絲鮮血,眼底積蓄著氤氳的霧氣,又脆弱又邪魅,勾得我目眩神迷。</br> “你……”我生氣地瞪他一眼。</br> 沈君心意猶未盡,舔了舔嘴角:“血止住了。”</br> 我低頭一看,傷口果然沒有再流血。</br> “這……”我察覺到了什么,垂下眼眸,胸口的皮膚被燙得通紅。</br> 看來是玉佩的作用!</br> 我手指微動,細微的動作,被他快速捕捉。</br> “玉佩認主,就算給我也沒用。”</br> 我居然把這茬給忘了,看來,玉佩只能通過我,對他起作用。</br> 我心一橫,張開上下牙,剛想要咬破嘴皮,就被一只手鉗住了下巴。</br> “別犯傻!”沈君心把我的嘴慢慢合上:“再給,我會心疼……”</br> 不過是吃點苦頭,我都不怕疼,他卻心疼上了!</br> 我撇開他的手,嘴唇裹著灼熱的血,不管不顧地吻了上去。</br> 他嘴唇抿得很緊,像一塊嚴絲合縫的鐵,我怎么撬都撬不開。</br> 沈君心一把將我推開:“夠了!”</br> 他聲音不大,卻裹挾著滾滾怒意。</br> “血已經止住,我真的沒事了!”</br> 他掙扎著起身,向我證明他確實沒事。m.</br> 我生怕他又扯到傷口,連忙按住他:“躺好,我相信你。”</br> 沈君心重重地趴回床上,因為太過激動,皮膚泛著淺淡的粉。</br> 我繼續拿起紗布,擦干他身上的血跡。</br> “怎么傷得這么重?”</br> 沈君心眼底迅速的掠過了一抹厭惡:“沒什么,被狗咬了一口。”</br> 我凝視著他:“別鬧了,我認真的!”</br> 四目相對,最終他敗下陣來。</br> “我中了埋伏。”</br> 他下午看到那條死蛇,就知道是王婆和蘇韻搞的鬼。</br> 他先去收拾了王婆,結果王婆有備而來,他被陣法所困。</br> 隨即就明白自己上當了,中了調虎離山之計。</br> 蘇韻殺了他手下,故意激怒他,只為將他從我身邊支開。</br> 后來的事,我都知道了。</br> 沈君心安葬好我爺爺奶奶后,下山途中遇到了埋伏。</br> 王婆的米陣,墳山的鬼魂,將他圍困在半山。</br> 蘇韻找他報貓妖之夜的仇。</br> 怎么脫困的?沈君心一字不提。</br> 他單槍匹馬,還能全身而退,不得不說福大命大!</br> 我的手指不斷收緊,跳動的心臟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幾乎快要捏碎。</br> 沈君心眼底泛著不容忽視的寒芒:“看來,要給他們送份大禮了……”</br> 我背脊一震,渾身都透著寒。</br> “你打算做什么?”</br> 沈君心看向我,身上的戾氣全消:“這種事,你還是不知道的好。”</br> 他攥著我的手,放在唇邊淺吻一下:“乖乖幫我找惡鬼邪祟。”</br> 說起這個,我想到了王偉。</br> 我把血手印的事一說,他眼眸頓時就亮了:“明天去看看。”</br> 我擔心地盯著他的后背:“你行不行啊?”</br> 抓著我的手突然錮緊,我天旋地轉,后腦勺跌進柔軟的枕頭里。</br> 身上沉甸甸的,壓得我喘不過氣。</br> 昏黃的燈光下,他的氣息危險且逼人。</br> “我行不行,試試不就知道了……”</br> 他漂亮的眼睛,燃起一簇小火苗。</br> “別……”</br> 他身上有傷,怎么可以胡來?</br> 沈君心戲謔地朝我笑:“無妨……”</br> 窗外突然下起了一場雨。</br> 雨停的時候,沈君心伏在我的耳邊:“我行還是不行?”</br> ……</br> 第二天,王偉開車來接我。</br> 我從上車一直昏睡到了目的地。</br> “白玉,你昨晚上去偷瓜了,困成這樣?”</br> 我眼皮都抬不起來:“比偷瓜還累……”</br> 耳邊掠過一道淺笑,我白了沈君心一眼。</br> 他一臉人畜無害,眼睛透徹得像一汪池水。</br> 我嗤之以鼻,裝……接著裝……</br> 我打起精神下車,面前是個氣派的別墅。</br> 一個皮包骨的男人,眼底掛著大大的烏黑,朝我們迎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