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咣當作響，夾雜著有規律的馬蹄聲。</br> 我暗自掐著一道驅鬼符，望向空蕩蕩的廣場。</br> 別說人了，一個鬼影都沒見著。</br> 只聞其聲不見其人，比直接見鬼還要可怕。</br> 我沉住氣，豎著耳朵聽著這道車轱轆從廣場的入口，緩緩向著戲臺的方向走來。</br> 經過那盞路燈時，燈光閃爍跳躍了幾下，無聲地熄滅了……</br> 我的眼前陷入一片黑暗，天空烏云遮月，我只能借著周圍住戶的燈光，依稀看清廣場的輪廓。</br> 或許是我太過緊張，我好像真的看到，在戲臺的正下方，模模糊糊顯現出一個馬車的輪廓。</br> “唉……”一聲長嘆，仿佛從地底的陰曹地府傳來：“大晚上的，一個姑娘家家，怎么會待在這兒啊……”</br> 滄桑的嗓音上了年紀，我一哆嗦，差點就把手里的符咒丟了出去。</br> “是誰？誰在說話？”我汗毛豎立，盯著那半透明的黑影。</br> 對方也沒想到我能看到，能聽到，愣了好一半天，下面的人終于開口道：“居然還是個通靈的。”</br> 我聽這人說話慢條斯理，而且似乎沒什么惡意，手里的符咒稍微松了松。</br> “你究竟是誰？”我厲聲質問，那老人突然笑了：“火氣那么大，居然是個不怕鬼的！”</br> 他話音剛落，我腳下的黑影子慢慢變得清晰起來，黑色的馬車上，坐著一個戴瓜皮帽的老頭，身上穿著棕色的長衫大褂，我定睛一看，這不就是壽衣嗎？</br> 隨著老頭的輪廓越發明顯，他那張青灰色的臉，在黑暗中發著瑩瑩綠光，像一團懸浮的鬼火，眼眶是兩個無底黑洞，散發著森森寒氣。</br>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只看了一眼就匆匆移開目光。</br> 老頭驚疑道：“見到老朽，居然沒被嚇破膽，姑娘……你可真是頭一位啊！”</br> 我冷哼道：“鬼有什么可怕的？我們每個人不都是從下面來，又要回歸到陰曹地府嗎？”</br> “是這個理兒。”老頭說話文縐縐的，聽口音不像江陵本地人，倒像是北方的，有股京味兒。</br> “雖然你不怕鬼，但這地兒也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待會兒到了子時，血娘子就要出來鳴鑼唱戲了，若是瞧見了她，你就走不了了。”</br> “血娘子？”我聽這名字不像善茬，還要在戲臺上鳴鑼唱戲，想想都讓人毛骨悚然。</br> 我不禁好奇，向老頭問道：“老人家，這個血娘子是什么人？”</br> 老頭略顯驚恐地看了一眼戲臺背后艷麗的牡丹圖，諱莫如深地搖了搖頭：“不可說，不可說啊……總之，你趕緊走吧，老朽還要去送人，不能久留此地。”</br> 聽見送人，我立刻想起了我的來意：“你是鬼差？”</br> 老頭漏風的嘴嘿嘿發出兩聲怪笑：“老朽做這鬼差已經記不清多少年月咯……”</br> 他告訴我，從古時起，這兒就是一個陰陽交界處，附近所有的鬼魂和鬼差都從這兒進入地府。</br> 他活著的時候就是個送貨的老頭，在路上遇到劫匪，被人挖了眼睛，砍掉腦袋。</br> “你看，我這腦瓜子都是縫上的。”他手指勾著衣領，露出里面縫補的痕跡。</br> 我嘶了一聲，有種感同身受的痛意。</br> “我為人老實本分，車趕得好，閻王爺就留下我提陰司辦事，今兒啊，已經拉了好幾趟人了。”他見到我就像打開了話匣子，滔滔不絕。</br> 這么多年，終于遇到一個不怕他的活人，恨不得跟我喝著小酒聊到天亮。</br> 算起來，他干陰差這行，已經有一定年頭，我趕緊問道：“老人家，你應該很了解這片區域吧，難道你就沒發現，這陰陽交界處有什么不一樣？”</br> 他立刻警覺，深不見底的兩只眼眶，定格在我的臉上：“小丫頭片子，你是什么人？為何要打聽這個？”</br> 我也不瞞著他，亮出手掌里的云篆符：“實不相瞞，我是這附近的法師，感受到冥界異動，特來此地看看。”</br> 老頭了然道：“怪不得……原來是法師啊！這位小師父，您聽我慢慢給你道來……”</br> 他吧嗒吧嗒倒豆子般說，今日陰陽兩界的結界突然消失了，他當時也很著急，擔心下面的鬼魂會上來做亂，想要去鎮守，卻上司攔著，讓他們不用理會，該干嘛干嘛。</br> 他觀察了一天，發現鬼魂確實沒有出來的跡象，便又放心地去接魂了。</br> 入夜后，他是第三次送魂，待會還有兩個。</br> 我問到：“這附近怎么死這么多人？”</br> 老頭一聲嘆息，神色悲傷道：“瘟疫橫行，災禍不斷，唉……”</br> 我想起之前在天上，遇到過瘟神葫蘆里灑著黑粉。</br> 多半就是因為五瘟使！</br> “別擔心，很快就會過去了。”老頭亮了亮他手中的冊子：“今日之后，我冊子上的名單少了大半，肯定是好起來了。”</br> 我點點頭，就算沒有好起來，也要想辦法驅趕五瘟使者，別再繼續作亂。</br> 而且，老頭的話也證實了我們大家的猜想，冥界真的有問題。</br> “不過……”老頭突然話鋒一轉：“我這兩次去送魂，發現接引的同僚換人了，而且里面顯得特別空蕩，幾乎沒見到什么鬼魂，怪哉怪哉！”</br> 老頭正說著，突然耳邊鐺鐺響起兩聲鼓點，他臉色忽變，手掌朝我做出一個快走的手勢。</br> 我暗叫不好，這血娘子不按套路出牌啊，還沒到子時呢！怎么提前開鑼了？</br> 我屏住呼吸，沿著戲臺邊緣的木欄和柱子，小心翼翼地往臺階上挪。</br> 余光瞥見那趕車的鬼差老頭，早已消失得沒影了。</br> 這血娘子到底是什么東西，竟然連鬼差都退避三舍？</br> 我一邊想，一邊朝來時的臺階走去，走到我腳印上來的地方，突然間愣住了。</br> 我來的臺階消失不見了！</br> 地上還留有我的腳印，我也沒記錯，就是從這兒上來的，但臺階確實消失了，腳印邊上，是一截古舊的木欄。</br> 這是被鬼遮眼嗎？</br> 我揉了揉眼睛，手里的符朝木欄打去，符咒在黑夜里發出紫黑的暗光，木欄卻紋絲不動。</br> 這不對勁！</br> 我收回了掌中的符咒，正打算從二層樓高的戲臺一躍而下，突然，耳邊響起了一陣哀怨的歌聲……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