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的錯覺嗎?</br> 我半落的淚珠掛在下顎,落到了碳化的樹皮上。</br> 咚咚!</br> 老樹根猛烈地顫動了兩下,凸起的樹根仿若一根根動脈,第一時間傳來心跳的脈動。</br> 我驚喜不已,難道梧桐樹靈還有氣息殘存?</br> 我木頭般愣了一瞬,快速抬起頭看向地母的方向。</br> 地母也明顯感受到了大樹的信號,她走到樹邊,掌心朝天攤開,變幻出那把雪白的浮塵。</br> 浮塵向著梧桐樹根一掃,干裂的土地轟隆作響,底下的泥土高高拱起,一顆嫩綠的枝丫破土而出。</br> 手指粗的嫩芽柔若無骨,卻擁有開天辟地的力量,輕易就沖破了硬土,彎曲的芽尖一點一點地伸展,沐浴著陽光舒展開來。</br> 我耳邊閃過一聲舒坦的低吟,帶著新生的氣息。</br> “樹靈,是你嗎?”我整個人幾乎跪趴在地上,雙手呵護著這個根嫩芽。</br> 一陣風刮過,翠綠的嫩芽朝我臉頰輕柔地一撫,虛弱的嗓音隨之掠過。</br> “主人,別哭!”</br> 是……是梧桐樹靈的聲音!</br> 我的眼淚奪眶而出,決堤的淚水止也止不住。</br> 樹靈的柔軟的葉子再次拂去我的眼淚:“主人,我回來了……不,應該說……我一直都不曾離開過……”</br> 我看著面前的嫩芽:“你不是已經被天雷給……”</br> 樹靈的聲音若隱若現:“我……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就聽到主人在哭……我擔心沒人給主人擦眼淚……”</br> 地母娘娘站在一旁,眼尾隱隱泛著水光:“天地萬物皆有靈,只要你的心念足夠強大,便能穿越生死,穿越輪回。”</br> 這話說的……怪深奧的,我有些聽不明白。</br> 難道,是我的心念將它強行喚醒,起死回生的?</br> 我沒想到,我的心念居然會這么厲害。</br> 地母慈愛地摸了摸我的腦袋,就像一個母親欣慰地看著自己的孩子:“整個縹緲墟因你而生,你希望它活著,它便能活著,你希望它長眠,它便永遠沉睡。”</br> 原來如此,這是否提示著我,縹緲墟的出口并非梧桐樹一個,而是因為我,才只剩下一個出口,只要我心念一動,整個縹緲墟都因我而變?</br> 我試著想象面前的梧桐樹長大,變成參天大樹。</br> 念頭剛起,梧桐樹苗便肉眼可見,長成了一棵手腕粗的小樹。</br> 等我再次睜開眼,梧桐樹已恢復如初,先前被雷劈的焦黑樹根消失不見,挺立在泥地上的,便是之前的那棵幾人粗的大樹。</br> 枝繁葉茂,郁郁蔥蔥,樹枝似利劍般直插云霄。</br> 我的老朋友又……又回來了!</br> 我欣慰地抱著大樹,眼淚浸濕了深淺不一的樹皮。</br> 先前的樹洞再次浮現,似一張豎著的黑色大口。</br> 樹靈身上靈光閃耀,被一道幽綠的靈氣所包裹。</br> “樹靈,對不起!”我低頭親吻著樹皮,雖然它已回復如初,可是,它經歷過的雷劈之痛,烈火焚身,卻是取法洗刷的。</br> 如果不是我,它根本不必遭此一劫。</br> 感受到我內心的難過,樹靈垂下兩根樹枝,似柔軟的手臂,將我溫柔地抱住。</br> “主人,不必難過,古有涅槃重生,就當……是我浴火重生吧!”</br> 樹靈倒是看得灑脫,它越是懂事,越是替我開脫,我心里就越難過。</br> 如果它沒這么善解人意,罵我一頓,打我一頓,我心里還好受些。</br> 可現在不是內疚的時候,我心中難受,被一團悶云所籠罩,卻只能強打著精神,沈君心還在等我……</br> “對不起,我又要離去了!”我低下頭,額頭深深抵在粗糙的樹皮上。</br> 摟著我的樹枝安慰地拍了拍我的后背:“主人安心離去,我哪兒也不走,就在這兒……等著你回來!”</br> 我含淚點點頭:“我一定會回來。”</br> 我直起身,一腳踏入面前的樹洞:“姑姑,我們趕緊出去吧!”</br> 時間緊迫,我們得快些阻止沈君心犯錯。</br> 等了幾秒,身后毫無動靜,我回頭望去,地母仍的站在原地:“孩子,你先出去,去西海找他,我還有要是要辦。”</br> “要事?”她在這兒能有什么緊要的事?</br> 地母娘娘說:“君心落下了一件很重要的東西在此,本尊需幫他取回,去去就來。”</br> 說罷,她手中浮塵瀟灑地一揚,一股冰涼的颶風朝我襲來,推著我的后背向前,我身形一陣踉蹌,頭重腳輕栽進了樹洞里……</br> 我輕車熟路地出現在山坡上。</br> 與上次不同,這一次不再有豐盈的草地、粉色的花海,迎接我的,是一片荒蕪的亂石坡。</br> 我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碎石間,一道碩大的影子從天而降,遮住我頭頂的陽光。</br> 我抬起頭,一直青灰色的大鳥,拖著飄逸的長尾,在我頭頂不斷盤旋。</br> 嗷……</br> 一聲鳳鳴響徹云霄,青鳳以流星般的速度朝我飛來。</br> “主人!”她興奮得接連嗷嗷叫了兩聲,清脆的嗓音在山谷間不斷回蕩,傳向肉眼不可見的深谷之中。</br> 見到她,我忍不住咧開嘴角:“青鳳!”</br> 青鳳一頭扎進我的懷里。</br> 她雖收了力道,但還是因為慣性,狠狠地撞了我的一把。</br> 巴掌大的鳳頭,親昵地在我胸前蹭了蹭。</br> 這動作無比熟絡,仿佛我們相識了千百年,分離了千百年,如今再次重逢。</br> 我對她這親密的舉動嚇得不敢動彈,我跟她……什么時候這么熟了?</br> 我們不過泛泛之交,我雖是她的主人,卻也摻雜了威逼利誘,哪里有幾分真感情?</br> 我狐疑地看著她,目光滿是戒備。</br> 青鳳眼尾上揚的鳳眼,溢出兩行清淚:“主人……我都想起來了。”</br> “想起來?”</br> 她從我懷中跳下,轉過身俯下身子示意我上去:“時間來不及了,我們邊飛邊聊。”</br> 我腳底輕盈一點,整個人騰空而起,落在了青鳳的背上。</br> 鳳遨云海,傲視群禽,天上所有的飛鳥都為她而開路。</br> 我摟緊青鳳的脖子,耳邊除了風聲,便是她哽咽的嗓音:“很久很久以前,我把我的主人弄丟了,我飛遍了大地,終于在縹緲墟嗅到了她的氣息,我是為她而去,可當我進入縹緲墟后,卻在三省池里忘了她……”</br> 一滴冰涼的淚水,落在我的臉上,不是我的淚,是青鳳的淚珠。</br> 她口中的主人,應該就是我吧!</br> 我一陣觸動,沒想到她竟然是為了我去到縹緲墟。</br> 我再一次感受到造化弄人。</br> 曾經朝夕相處的主仆,竟然相見不相識。</br> 直到現在,我的腦子里依舊想不起青鳳的一切。</br> 就像個旁觀者,默默地聽著舊人說著前世的故事。</br> 這些年,我到底發生了什么?</br> 沈君心用盡全力,究竟為我洗掉了什么?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