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聽著耳熟，我所有的震驚和凝滯的呼吸都被打斷，腦海中出現一張熟悉的臉龐。</br> 扎著一根秀氣的小辮，眉眼清秀，身上的衣服還是十年前的老款。</br> “林秀？”葉非晚挑著長眉，正打算起身，林秀就一點一點從空氣中顯現。</br> 好些天不見，她整個人從頭到腳煥然一新，我都差點沒認出來。</br> 她一身火紅的呢子套裝，頭發也不再是黑長直和辮子，而是燙了一個很可愛的空氣劉海羊毛卷。</br> 臉色依舊透著死灰，嘴唇卻抹上了鮮亮的口紅。</br> 看來，是她的母親給她燒了紙錢，化了衣服過去，她整個人都光鮮亮麗。</br> 見到我，她吃驚地向后一飄，險些撞到桌子：“你……你和沈先生，你們怎么……”</br> 我的唇齒緊緊咬著，所有的苦澀都被咽進了肚子里。</br> 良久，我松開了上下牙齒：“一言難盡。”</br> 葉非晚剛才的話，始終縈繞在我腦中，魔音不散。</br> “他很可能都不會再醒來……”</br> 什么叫不會再醒，難道一輩子就做個植物人嗎？</br> 就算這樣，我也不會放棄他，我會想盡一切辦法將他喚醒。</br> 我滿心滿眼都是沈君心，也沒顧得上面前的林秀。</br> 倒是葉非晚，很是熱情地跟她聊起來。</br> “林秀，你最近小日子不錯啊！”</br> 林秀含笑點點頭：“這段時間我給我媽托了夢，讓她給我燒了好多東西，你看，我都用上智能手機了。”</br> 她打開身上的小包包，掏出一個巴掌大的手機，特別高興地在我們面前晃了晃。</br> “我這次來，一是來感謝各位，特別是白師父，謝謝你當初手下留情，還把我帶回江陵市，讓我見到了我的母親，您的大恩大德，我來世當牛做馬，一定會報答你們！”</br> 我下意識地想要擺擺手，卻發現手臂麻了，動彈不得。</br> “林秀，你別這么客氣，別說是我，但凡有良心的人，都會將你帶離那個地獄，可憐你生前備受磨難，與家人生離死別，如今終于可以與家人團聚，過一點好日子，也算是苦盡甘來。”</br> 林秀眼含熱淚，含蓄地點點頭：“是！我確實苦盡甘來了！我馬上就要去投胎，這還是多虧了沈先生，是他托人去地府，幫我爭取到了一個投胎名額，時間就在今晚，我今天過來，是來跟你們道別的！”</br> 林秀之前怨氣太深，奈何橋載不動她，她錯過了好幾次投胎的機會，名額早已用完。</br> 沒想到，竟然是沈君心幫她爭取到的名額！</br> 我看向面前沉睡的沈君心，鼻子一酸，眼淚順著傾斜的眼角流淌下來。</br> 他善惡分明，總是偷偷背著我，對可憐人施以援手。</br> 他這么好，卻落得遍體鱗傷，沉睡不醒的下場，都是因為我……</br> 如果可以重來，寧可那天上了大巴車，就死在那條小河溝里，也不想看到沈君心長眠不醒。</br> 悲傷的情緒無法遏制，我的眼淚就像開了閘，完全不顧林秀和葉非晚還在身邊，小聲地啜泣起來。</br> 林秀呆滯地盯著我：“白師父這是……”</br> 我深吸一口氣，深深將情緒按進了眼底：“沒什么，我替你感到高興！”</br> 林秀半信半疑，見我哭鼻子，她的眼眶也跟著通紅：“這一去，恐怕再次見面，我已經不記得各位了！但我在閻王爺面前發過誓，我一定會報答你們，也希望你們一切安好！”</br> 她深深朝我鞠了一躬，略有些擔憂地盯著我和沈君心。</br> 邊上的葉非晚一直都盯著林秀，兩眼放光如同餓狼，我心里嘀咕了一下，他該不會是在憋著什么壞吧？</br> 我還來不及多想，葉非晚便勾魂奪魄地抿嘴一笑：“林秀，白玉有些不方便，咱們先出去吧，我送送你……”</br> 林秀盯著葉非晚蠱惑臉龐，眼睛都都看呆：“好！白師父，我們有緣再見……”</br> 葉非晚送她出去，離開房間的那刻，他反手帶上房門。</br> 我聽到他們嘀嘀咕咕在客廳說著話，具體說了什么，我一個字都沒聽清。</br> 我收回目光，盯著沈君心的傾世面容而發呆。</br> 這好像是他躺在我身邊，最最安靜的一次。</br> 在我身上，他向來沒什么好定力。</br> 不是親親抱抱就是貼貼。</br> 仿佛有發泄不完的好精力。</br> 他很喜歡吻我，我永遠都無法防備，他什么時候，就會以各種方式吻上來。</br> 把我抵在門后瘋狂地吻。</br> 把我壓在身下纏綿的吻。</br> 甚至連我睡著，都能感覺到他冰涼的唇瓣，在我的臉上輾轉。</br> 永遠也不嫌乏味。</br> 相比之下，我很少主動吻他。</br> 以前是害怕，總覺得他是條蛇，非我族類。</br> 漸漸的，我開始動搖，其實蛇也沒什么不好，帥氣逼人，花樣也很多，最主要是……他愛我！</br> 他跟我說過，我們要好一輩子！</br> “沈君心，說好的一輩子，少一分少一秒，都不算是一輩子，你怎么可能丟下我一個人……你這個大騙子……”</br> 我壓抑著翻涌的情緒，幾乎有些透不過氣。</br> “我們還要生孩子……生一窩，好不好？”我哭著在他頸窩里蹭著。</br> 我使勁蹭著的身體，冰冷得像一座冰雕，任由我的眼淚浸濕衣襟，也無動于衷。</br> “沈君心……沈君心……”</br> 我一遍一遍呼喊著他的名字，無比渴望著奇跡的發生。</br> 嗓子都喊啞了，喊到幾乎冒煙，沈君心的神色依舊平靜無波。</br> 我吸了吸鼻子：“沒關系，我知道你一定聽得到，我會一直一直地叫著你，直到你睜開眼對我說，‘小玉你叫得我耳朵都起繭子了’……”</br> 不知是我的錯覺，還是沈君心真的聽見了我的呼喊，他的心跳亂了一拍。</br> 房門咯吱一聲開啟。</br> 青泠一臉沉重從外面進來，手里拿著一卷紅線，還有幾張符咒。</br> 他解開我身上的繩子，把我從床上扶了起來。</br> 剛離開蛇形玉佩，強烈的暈眩感再度襲來，我甚至有點惡心想吐。</br> “師父……”</br> 我沙啞地喚著他。</br> 青泠看向我的目光，透著一絲悲痛：“別說話，少消耗些陽氣，攢點精氣神。”</br> 我看著他冷硬的臉龐，并沒有乖乖聽話：“你這是干嘛啊？”</br> “作法！”他惜字如金，握著我的雙手轉身一轉，像背著一只死豬，把我背在背上。</br> 我抬起頭，一眼便看到客廳里布置好了一個三角形的陣法。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