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他盯得有點心虛，好在來之前，我已經做過心理建設了，也猜到警察會這么問。</br> 我握著面前的紙杯，故作慌亂地嘆道：“楊警官，我……我說實話，拿到這個筆記本，我心里也很復雜，畢竟我姑爹姑媽還有兩個表弟表妹，他們還生活在村子里，我不為自己考慮，也得為他們考慮，萬一這件事引出了更多的事，恐怕要連累他們。”</br> 我說得很隱晦，但楊啟明是什么人？他立刻就明白了，了然地收斂起目光。</br> 一般村子里出現買賣人口的事，那就不是個秘密。</br> 很可能村子里還有別的人家，也從人販子的手里買過女孩，一旦當場捅出去，恐怕我連村子都出了不。</br> 而當地的民警，村子里的人都相互認識，這個秘密根本守不住。</br> “我也是回到了江陵市念書，隔得遠了才敢來報警的。”</br> 楊啟明打消了大半的顧慮：“你放心，我們一定會保守秘密，不會讓你和你的家人為難。不過……我是真沒想到，你會為了一個已經死去多年的陌生人，勇敢地邁出這一步。”</br> 我坐在冰冷的椅子上，低頭沉默了好一會兒：“今日我冷眼旁觀，他日很可能被拐賣的就是我和我的親人朋友，林秀雖然已經沒了，但人販子還在，或許還有少女被拐賣……”</br> 我嗓子哽得說不出話來，那酸澀像一團悶云，塞在我的喉嚨里：“再說了，林秀的父母也在等著她回家……”</br> 我抬起頭，或許是我眼花吧，我看到楊啟明的眼睛里，似乎有水光在閃動。</br> 我在接待室里坐了半個小時，身邊的紙傘突然不安地抖動起來。</br> 安靜的房間里哆哆哆的在響。</br> 我趕緊把紙傘抱起來，開沒開口，走廊上隱隱傳來一聲很凄慘的哭聲：“我的女兒啊……我苦命的秀兒……”</br> 我心頭一緊，是林秀的父母！</br> 怪不得她那么激動。</br> 我手忙腳亂地把傘撐開，一道模糊的人影子從我面前飄過，像一張薄薄的紙片，從門縫里滑了出去。</br> 我緊隨其后，剛打開門，就看到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太太，整個人哭得癱倒在地。</br> 我看向她的周圍，只見到她一個人，沒見到林秀的父親，我心里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br> “媽……”林秀撲倒在她的身側，想要抱抱她，雙手卻從老太太的身上穿了過去。</br> 人鬼殊途，她現在能量很弱，根本沒有辦法碰到她的母親。</br> 見狀，我暗自捏了一下指尖，要不要再幫她一把？</br> 我剛想咬破手指，沈君心冰冷的聲音，在我胸前響起：“別做傻事，你那不是幫她，而是害她。”</br> 我不明白，我只要犧牲一滴血，就能讓她擁有能量，能夠觸碰到她的母親，沈君心為什么要阻止我？</br> 他壓低嗓音嘆道：“你還嫌你血的事不夠張揚嗎？”</br> 我頓時語塞，沒錯，我的血很可能會給我們惹來麻煩。</br> “再說了，你又為何要白白給她一份希望，讓她眷戀人間呢？”</br> 沈君心的話云里霧里的，我也是腦子繞了半天才想明白：“你的意思是，她注定要去輪回，讓她太過眷戀人間，不是一件好事，對嗎？”</br> “差不多。”沈君心對別人是真的很理智，很冷血，如果今天的事，發生在我身上，他一定不會那么狠心。</br> 不過……我相信林秀，她是個很理智的人，她之前甚至為了回家見父母，都愿意不去追查人販子的下落，愿意放下仇恨。</br> 我想，她終究是跟普通的鬼不一樣。</br> “林秀最大的心愿就是回家跟父母團聚，我們相識一場，我還是想成全她！”我說完，狠狠咬破了右手的食指，強擠出了一絲淡淡的血跡，快步走到林秀身邊，朝著她身上抹了一把。</br> 林秀半透明的身體立刻變實了不少，她滿臉淚水，感激地朝我點了點頭，飛快抱住了眼前的老太太。</br> 老太太哭得快背過氣去，霎時間眼淚就止住了，她瞪大眼珠子看向周圍：“警察同志，我女兒來了！我感覺到我女兒她來了，她正在抱著我，你們看到了沒有？”</br> 扶著她的警察們面面相覷，其中那個女警小劉，一邊忍著眼淚，一邊說：“阿姨，你或許是情緒太激動了，我們先進去再說……”</br> 老太太執拗地掙脫他們的手：“不，我真的感覺到了秀兒身上的氣息，我聽見她在喊我媽媽，我的秀兒真的回來了……”</br> 劉警官用一種既復雜又憐憫的目光看向老太太：“唉……”</br> 他們幾人進了隔壁房間，如今林秀如愿見到了自己的母親，也抱到了她，應該已經如愿了。</br> 楊啟明火急火燎地走來，見我站在走廊上張望，他隨口對我一說：“白玉同學，你可以回去了，有什么要補充的，我們隨時聯系你。”</br> “好！你們辛苦了……”我伸長脖子看向門內：“林秀的爸爸呢……”</br> 楊啟明嘆道：“已經去世了，走了很多年，聽說，是因為林秀的事，憂思成疾，活活病死的。”</br> 說到這兒，他氣得拳頭咔咔作響：“好好的一個家庭，就被人販子給毀了，我一定、一定會把那些人捉拿歸案！”</br> 我也同樣很氣憤，心里燃著一團火龍，恨不得把那些人販子都燒成灰燼：“如果有一天，你抓到了他們，麻煩你跟我打個電話，好嗎？”</br> “好！”</br> 他叫人送我出去，我拿起隨身的紙傘和包包，跟著民警走出走廊，突然感覺后背有點冷。</br> 那種被人盯著的感覺再度出現，我回頭望去，走廊最邊上的那間房，突然閃過一道黑影。</br> 民警停下腳步：“你是忘了什么東西嗎？”</br> 我指著那扇緊閉的尾房：“那個房間是干嘛的？”</br> 他的神色突然慌亂了幾秒：“那……那個啊，雜物間，放東西的，怎么了？”</br> “沒什么，好奇而已。”我飛快地轉過頭，離民警的距離更近了一些。</br> 出去的這一路上，我都心緒不寧的，總覺得身后好像有人在跟著，每次回頭，背后卻什么都沒有。</br> 難道，真像沈君心說的，我又惹上麻煩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