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三歲那年生了場怪病,渾身像沒有骨頭,無論站著還是坐著,都需要人攙扶,不然就會滑下去。</br> 那年頭鄉(xiāng)下普遍都很窮,為了救我,爸爸跑遍整個村子,東拼西湊了一千塊,帶我去醫(yī)院檢查。</br> 醫(yī)生說我身體很健康,根本沒有問題,可能是心理疾病。</br> 村里人卻說,我這病來得蹊蹺,得找個明白人看看。</br> 我爸死馬當活馬醫(yī),請來了村里的神婆。</br> 她姓王,是個看米婆,據說道行很高,十里八鄉(xiāng)特別有名。</br> 王婆來到我家,人還沒進門,就先揚手撒了把米。</br> 她眼睛烏溜溜地轉了一圈,最后停在我家的東北角。</br> 嘴巴朝我爸吐出一個字:“潑!”</br> 好大一盆血水潑上去,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還有一股說不上來的氣味。</br> 地上滋滋冒起白煙,像淋了一地的硫酸。</br> 很快,染血的泥巴高高拱起,一條蛇從地下鉆了出來,萎靡不振地躺在地上。</br> 這條蛇有男人的手腕粗,黑底紅斑鱗片閃閃發(fā)亮,嘴邊掛著兩根黑胡須,一看就不簡單。</br> 它沾了血,蛇身猛烈地抽搐著,張口就吐出一口黑水。</br> 大家都嚇傻了,沒想到我家地底下,居然藏著一條怪蛇!</br> 王婆卻一點也不意外:“就是它作怪,占了你家白玉的身,借了她的陽壽。”</br> 她讓我爸趕緊把蛇打死,等它緩過勁就來不及了。</br> 老爸慢慢地靠近它,剛舉起鋤頭,我就噌的站了起來,向著大蛇沖過去,三四個大人都按不住。</br> 我大吼大叫,張嘴就要咬人,眼神兇狠地盯著王婆。</br> 王婆抓起一把米,往我身上使勁一砸。</br> 我打了個冷擺子,一股冷風抽離出去,立刻就安靜下來。</br> 老爸趁機揮動鋤頭,怪蛇的尾巴斷成兩段,分開的蛇身痛苦地蠕動著。</br> 見我爸不敢下死手,王婆冷冷地提醒道:“打蛇不死,后患無窮。”</br> 老爸看了看我,又看向怪蛇,掄起板磚把蛇頭砸了個稀爛。</br> 蛇死了,我爸就把蛇剝了皮,請前來幫忙的鄉(xiāng)親吃了一頓蛇羹。</br> 那天吃飯的人,后來都得了皮膚病。</br> 有的長蛇皮癬,有的長膿包,微輕一些的,每到春天就會脫皮。</br> 沒過幾年,那群人就死得差不多了,幾乎都死于意外和暴斃。</br> 我和我爸也吃了蛇肉,卻啥事也沒有。</br> 因為這事,那些人家和我們結了仇,總覺得是我爸害了他們,讓他們擔了蛇的怨氣。</br> 王婆覺得不對勁,蛇是最記仇的動物。</br> 正所謂冤有頭債有主,我爸動手殺的蛇,那些人只是吃了蛇羹,最多生點怪病,倒霉幾年,怎么可能喪命?m.</br> 除非……那條蛇借了他們的壽!</br> 王婆警鈴大作,讓我爸趕快去村外立一塊擋箭碑,不然我可能要出大事。</br> 在鄉(xiāng)下,岔路邊經常會立著一些矮小的石碑。</br> 頂上橫刻著【擋箭碑】三個大字。</br> 中間豎刻著【開弓斷弦】或【百無禁忌,萬事大吉】。</br> 左右兩側則分別刻著兩邊通向的地名。</br> 傳說,擋箭碑是用來指路的,但最主要的功能是辟邪!</br> 很多犯煞,難養(yǎng)活的小孩,都會在岔口立擋箭碑。</br> 我爸不敢耽誤,找?guī)煾悼塘藗€石碑。</br> 王婆擇日開光后,立在了村外的十字路口。</br> 立碑當天,村子里狂風大作,烏云蓋頂。</br> 老爸一鋤頭下去,泥巴底下冒出好多血水。</br> 王婆臉都白了,端著一碗米,手指在上面寫寫畫畫,把米倒扣在地上。</br> 血水瞬間就止住了!</br> 周圍的草地悉悉索索一通亂響,好像有很多活物,在朝我們圍攏。</br> 王婆臉色大變:“白老弟,快點挖?!?lt;/br> 我爸急得差點上手刨土,豆大的汗珠浸滿額頭。</br> 王婆緊張地盯著草叢,嘴巴嘀嘀咕咕的,念的咒我一句都聽不懂。</br> 我那時小,不懂她是在斗法,很無聊地蹲在她腳邊捏泥巴。</br> 捏著捏著,我好像隱隱約約聽到,有個沙啞低沉的聲音在叫我:“白玉……白玉……”</br> 我循聲看去,茂密的草叢唰唰抖了兩下。</br> “別立石碑,不然……”</br> 話沒說完,我爸就把碑豎了起來。</br> 他一只手扶著碑,另一只手往地上填土,泥巴全都染成了紅色,特別滲人。</br> 草地里瞬間炸了鍋,四面八方涌出密密麻麻的蛇,把我們團團圍住。</br> 我都嚇傻了,從沒見過那么多蛇,一眼望去至少有幾千上萬條。</br> 王婆一手拽著我,一手拉著我爸,趕緊退到了擋箭碑背后。</br> 蛇群仿佛受了極大的刺激,瘋狂地扭動著,朝我們吞吐信子。</br> 想要靠近,卻忌憚著這道石碑,只能焦急地游來游去。</br> 我嚇尿了,直往王婆的懷里躲,一抬頭,卻見她陰惻惻的在偷笑。</br> 那陰冷詭詐的表情,跟毒蛇不相上下。</br> 我心里毛毛的,哇的哭出聲來。</br> 天上響起一道悶雷,直到大雨傾盆,蛇群才慢慢地散去。</br> 或許是巧合,或許是擋箭碑起了作用,我們村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蛇,而我也平安無事地長大。</br> 只是午夜夢回,我耳邊都會出現(xiàn)男人那低啞的聲音,輕聲叫著我:“白玉……白玉……別立石碑,不然……”</br> 后半句到底是什么?</br> 我抓心撓肺,夢魘了十幾年!</br> 直到剛才,我好像又聽到了那個充滿磁性的嗓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br> “別立石碑,不然,我沒法護著你……”</br> 我一個激靈,醒來時,枕邊多了個薄薄的黑色亮片。</br> 我撿起來湊到眼前,聞到一股蛇腥味,這……這是蛇鱗!</br> 我嚇壞了,連滾帶爬地去找我爸。</br> 老爸臉色變得很難看:“你先去門口站著,我檢查一下!”</br> 他手里拿著根竹竿,到處敲敲打打,幾乎把家里翻了個底朝天。</br> 我想要幫忙,卻被他瞪了回去:“出去,萬一被咬到怎么辦?”</br> 可是,他就不怕被咬嗎?</br> 我站在門口,急得團團轉。</br> 隔壁張嬸剛接孩子回來,看我站在門口,眼神有點怪怪的。</br> “白玉?”她試探著問。</br> 我對上她疑惑的臉:“張嬸,怎么了?”</br> “真是你啊……”她反復打量我?guī)籽郏骸拔覄偛旁诖逋獾氖致房诳吹侥悖蓖νΦ卣局?,叫你你也不應,怪嚇人的。?lt;/br> 我在十字路口?</br> 我分明是在睡午覺好吧!</br> 睡了一身汗,還做了個怪夢。</br> “張嬸,我一下午都在家,沒出過門。”</br> 張嬸的笑徹底僵住,臉刷的一下白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