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今天晌午吃啥？”夏氏忙就問，然后還大著膽子說，“先給媛兒整一口吃的，行不？孩子幾天水米沒打牙。”
    宋老太太很不耐煩地瞪了夏氏一眼：“餓不死她！就嬌慣的這樣，都成祖宗了！”因?yàn)橄氖蠜]敢再說話，她才又吩咐，“還能吃啥？你想吃啥？”
    如今這個(gè)季節(jié)，還沒到收麥子的時(shí)候，正是眾所周知的青黃不接的時(shí)節(jié)。宋家這樣的人家，倒是不愁會(huì)斷了頓，不過吃的也很簡(jiǎn)單，煮一大鍋高粱米飯就行了。
    宋老太太親自打開米袋，量了米出來給夏氏。夏氏淘米，一眾媳婦包括武氏在內(nèi)，這才忙活了起來。
    敢情，這些人有的不聲不響，有的甜言蜜語，都等著夏氏來了，被宋老太太訓(xùn)斥一頓，這才開始干活。
    淑媛暗自翻了個(gè)白眼。
    宋老太太帶著淑慧往后院去了。
    “姐，咱倆出去玩會(huì)兒。”小存孝就拉淑媛。
    淑媛在宋家這一輩的女孩子中排行第四，在四房里排行第二。小存孝和她最親，都是喊姐，不像喊其他姐姐那樣。
    淑媛左右看了看，就搖了搖頭。
    “落（lao)子,你自己去玩吧，別跑遠(yuǎn)了。”
    “姐，你不跟我一塊去？”存孝就對(duì)淑媛眨眼睛。
    “我上后院去看看奶和小慧姐。”淑媛就說。
    小存孝就很不理解。
    宋家這一大家子人，個(gè)人感情上，也分個(gè)遠(yuǎn)近。淑媛和存孝姐弟倆就是個(gè)團(tuán)結(jié)緊密的小團(tuán)體，她倆跟宋老太太加宋淑慧的小團(tuán)體是特別的對(duì)立。
    淑媛也沒解釋，就往后院去找宋老太太。
    小存孝站在原地皺了皺小眉頭，心里想想這樣也好，就扭身往前院跑去了。
    宋老太太看到淑媛，并沒說話。淑媛知道，宋老太太看不上她。過去的淑媛對(duì)此耿耿于懷，但是如今的淑媛，卻根本就不在意。
    宋家的后院挺大，分成一排排規(guī)規(guī)整整的菜畦，什么豆角、黃瓜、韭菜、倭瓜、冬瓜、辣椒、土豆、洋柿子應(yīng)有盡有。畦埂上還種著苞米、向日葵，都侍弄的極為整齊興旺。這后院還有一眼井，井邊還有兩叢馬蘭，藍(lán)色的花朵簇簇?fù)頁黹_的正是活潑熱烈。
    淑媛微微瞇了瞇眼睛。
    宋老太太在拔蔥，淑慧在一邊接著。然后，宋老太太還割了一把韭菜，都拿到井邊來洗。
    淑媛想去摘馬蘭花，但是她忍住了，反而走過去幫宋老太太洗菜，擇韭菜。
    宋老太太似乎有些詫異地看了一眼淑媛，然后吩咐她：“這不用你獻(xiàn)勤兒。你上前頭去給雞把菜剁了。”
    對(duì)于這樣明晃晃的討厭，淑媛也覺得無所謂。
    “遵命吶，我的親奶。您老還有啥事，盡管吩咐我。”淑媛笑呵呵地。
    宋老太太詫異地看向淑媛，眼神仿佛是看見了鬼一樣，然后她略微沉默了一會(huì)，就擺手?jǐn)f她：“你去，該干啥干啥去。沒吃的給你。甜嘴抹舌的，跟誰學(xué)的。”
    長(zhǎng)房的孩子們?cè)谒卫咸媲白焯穑卫咸紭泛呛堑摹？扇绻瞧渌麕追康暮⒆觽兡菢樱卫咸筒粣勐牐€會(huì)訓(xùn)斥他們。
    淑媛起身，又往前面來。
    夏氏幾個(gè)人燒一鍋飯，并不用淑媛幫忙。淑媛也沒把給雞剁菜的事放在心上。她穿過堂屋出來，好好地打量起宋家的前院。
    這前院和后院幾乎是一樣大的，上房下面左右各有廂房三間。廂房下面，是矮墻圍起來的兩個(gè)小菜園子。菜園子里當(dāng)然是郁郁蔥蔥種滿各色菜蔬，就是菜園子外頭，通向大門的甬路兩邊也種了苞米和向日葵。再往大門口走，大門洞后面是夾道，一邊夾道里是豬圈，一邊夾道里養(yǎng)著雞鴨。
    所有這一切，都昭示著這是一戶勤勞肯干，且十分愛干凈的農(nóng)戶人家。
    如同所有的莊戶人家一樣，宋家白天是不關(guān)門的。兩扇大門敞開著，門扇足有寸厚，上面門釘也有嬰兒拳頭般大小，大門垛都是一水的青磚到頂。
    沒看到弟弟，淑媛身子還虛弱，就在門洞里坐了。
    “媛兒？”一個(gè)穿藍(lán)色土布褲褂的小姑娘挎著個(gè)筐從外面進(jìn)來，看見淑媛，就驚叫了一聲。
    “小云姐。”淑媛叫了一聲。
    宋淑云，宋家老三宋秀山的大閨女，平時(shí)跟淑媛最好。淑云跑過來，一邊放下籃子，一邊抬手摸淑媛的額頭。
    “我下地的時(shí)候，你還啥也不知道。我尋思著趕緊剜完菜好回來看你。媛兒，你這是好了唄。”
    淑媛就點(diǎn)頭：“我想，是吧。”
    她活過來了，而且還打算好好的活下去，這當(dāng)然就是好了。
    “那可太好了。媛兒，你吃飯了嗎？”
    “沒有。”淑媛?lián)u搖頭。
    她醒過來之后，就夏氏和潘巧兒提到過給她吃東西的事。潘巧兒嘴上說過就算了，夏氏在宋老太太跟前提了，被罵了一頓。現(xiàn)在，宋淑云這小姑娘又提到了。
    淑云就往左右看了看，然后從籃子里翻出一串野果子。
    “黑天頭，熟透了，給你，媛兒。”接著，她又翻出來一把綠色的果子，“麻果兒，還青著，你平常就挺愛吃，就是沒有熟了的頂餓。”
    黑天頭的學(xué)名是龍葵，熟透了的龍葵很甜，是他們這里莊戶人家孩子最愛的零嘴兒之一。麻果兒就是茼麻，種子沒熟的時(shí)候水嫩好吃，熟了之后會(huì)有點(diǎn)麻舌頭。
    淑云黑瘦的面龐，一雙大眼睛卻閃著光，獻(xiàn)寶一樣地捧著果子給淑媛。
    淑媛對(duì)別人的善意很敏感，就這樣一把看著不起眼的野果子，在她手里就覺得沉甸甸的。
    這都是比較稀少，卻又是莊戶人家孩子最愛的零嘴兒。
    “小云姐，你咋不自己吃。”
    “我吃飽了，我不餓。媛兒，你快點(diǎn)吃。一會(huì)二娘還有五丫兒該回來看見了。”
    五丫兒大名宋淑嫻，是宋淑云一母同胞的親妹妹。但是宋淑云就是和淑媛更親。
    “姐！”小存孝不知道從哪蹦出來，一臉喜滋滋地。然后他還左右看了看，就從背后拿出兩根頂花帶刺的嫩黃瓜出來。“姐，快點(diǎn)吃。”
    原來這孩子也惦記著淑媛還沒吃東西。
    淑媛和淑云都驚訝了。
    “呀！”淑媛打量弟弟，壓低了聲音，“落子，這黃瓜你從哪兒摘的？”
    宋家只有后院的菜園子里種了黃瓜。
    宋家家教極嚴(yán)，小存孝雖然淘氣，卻不會(huì)去偷別人家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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