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靳穆那里出來的時候，我室友安慰我說，“他是搞藝術(shù)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早就思考過這件事了。昨晚上歇斯底里的人，都是學(xué)校里比較特別的群體。他們初看起來毫無關(guān)聯(lián)，住址不一，學(xué)院不一，但是他們的學(xué)科，都指向敏銳、易感、理性感性都十分發(fā)達(dá)的心性。藝術(shù)學(xué)院的那批人更是如此，不敏銳易感，把自己打磨得尖銳特別，他們怎么搞藝術(shù)。所以他們在睡夢中被那個鬼東西感染、入侵。靳穆是其中最特別的一個。他的感性到達(dá)一個巔峰的狀態(tài)，以至于昨天晚上直接被下了病危通知書。
    我知道，我知道……
    所以他喜歡上自己捏出來的雕塑也沒有什么問題。
    “人是能愛上各種各樣的東西的。”我室友跟我并肩走著的時候說。
    “我只喜歡人。”我小聲嘀咕，“而且是女人。”
    我室友皺了下眉頭，然后嗯了一聲，似乎豁然開朗，“你會喜歡跟你一樣的東西。”
    我望向他志得意滿的側(cè)臉，被他的話里有話弄得心神不寧。
    下午，我們一起回了學(xué)校，我室友跟我說，他先出去辦點(diǎn)事情，太陽落山回來。我對他要做的事情很好奇，又有點(diǎn)害怕。大概我的情緒都寫在臉上，所以我室友出門的時候又回過身來，帶點(diǎn)安慰地摸了摸我的臉。
    “不要害怕。”他說。
    他沒有立即把手放開，手心很溫暖，我忍不住蹭了一下，然后覺得艾瑪，我真是個死娘炮。
    我室友也有點(diǎn)小局促，在原地躊躇了半晌，靠過來抱住了我。我情不自禁地?fù)ё×怂牟弊印Ｔ谶@種暖融融的氛圍里，我突然徒生悲傷――我這幾天過的是什么日子呀！我怎么那么慘啊！我每天被這個追那個追，又是挖心又是捅刀子，做個夢都不安生，太委屈了！室友，你懂我的心么！“我好害怕啊……你不要走。”
    我室友很無奈地說，“要走。”
    “不要走啦……”
    “要走啦。”
    “不要走啦……”
    “要走啦。”
    我們一邊說，一邊不停地把重心從左腳挪到右腳，又挪回左腳，晃來晃去。因?yàn)楸е粍佑悬c(diǎn)無聊。
    幾秒鐘耳朵邊上就傳來皮章的怒吼：“你們倆神經(jīng)病啊！”
    我室友瞪了他一眼，退回來關(guān)上寢室門，“那你睡吧，睡一覺起來我就回來了。”
    “我不敢睡，你不在的時候做了噩夢……然后應(yīng)驗(yàn)了！”
    我室友溫柔地把我塞進(jìn)被子里，握著我的手，“睡了，乖。”說著俯下身，biaji舔了我?guī)卓凇?br/>     我縮回被子里拿被單擦臉，“我睡著你就走了……”
    “不要怕，夢里我也在。”
    他說完最后一個字，我立即眼前一黑，睡過去了。
    然后一直在做噩夢，每個夢里都有個長得巨丑、巨惡心的怪物在我身邊，我跑它就追我，甩也甩不掉。這尼瑪不會是我室友吧！丑得天崩地裂啊我操。
    醒來的時候突然發(fā)覺床邊有人。我嚇得跳起來，定睛一看才發(fā)現(xiàn)是拖著大拖鞋的皮章。“你有病啊！沒事在我床邊杵著！”
    “問你借點(diǎn)水泡面好不好，誰稀得看你睡。”他破口大罵。
    “泡完趕緊滾滾滾。”整個房間里都是□□海鮮面的味道，鮮得人想吐。
    結(jié)果皮章一屁股在我床邊坐下，“你跟你室友真有一腿？！”
    我不禁跳起來面紅耳赤，“別胡說八道！”
    皮章上前來給我一個后撲，“你這是不要命了！什么不學(xué)，學(xué)人家搞基！染上艾滋怎么辦？”
    我抓抓頭，我還真沒想那么遠(yuǎn)。
    連皮章都這么說，難道我的春天已經(jīng)來了？我室友對我好像是挺有意思的，嘿嘿。雖然帶根牛還乙踩狹耍隙u換崛盟返暮芐量啵頤蝗俗仿錚沂矣涯敲牛匭氳鬩煌蚋鑫以敢獍。】燉錘姨噶蛋桑∥壹15柿碩加卸炅耍燉錘儀淝湮椅搖
    但是因?yàn)槠鹪缌耍栠€沒落山，他還沒回來。我看看時間，快到飯點(diǎn)了，我就出門覓食，打算吃完再回去。剛點(diǎn)完牛肉面，手機(jī)就響了。看到來電顯示，我很是驚慌了一把，狗腿又諂媚地接起來：“任警官……”
    “你在哪兒？”
    我聽到他那邊很吵，一片按喇叭聲，好像是在車上，不僅要想：任興他手折了，又在和我打電話，那他用哪只手握方向盤啊？那可是警車啊。
    我跟他說我在東門外的大排檔，他嗯了一下，過不了多久就看到一輛警車拐進(jìn)小路，把我們那兒的小攤販給嚇得夠嗆。
    任興下車的時候，依舊是人民警察一絲不茍的面癱臉，就是右手被三角巾掛在了脖子上。他一點(diǎn)都不客氣地徑自在我身邊坐下，自己問老板要了一份牛肉土豆粉。老板跟我很熟，臨走的時候在桌子底下踹了我一腳，“你犯什么事兒了你？”
    “怎么是我犯事兒了……”
    “襲警。”任興淡淡地說。
    老板趕緊給任興遞煙，面上猙獰得恨不得拿磚頭呼我一臉：“啊，小葉，什么時候膽子那么大了。”
    “謝謝，不抽――不是他，是他男朋友”
    “他不是我男朋友！”
    “那他吃什么醋。”
    任警官他就如此這般地把我賣掉了！老板看我的眼神都不對了！別介呀大兄弟！我的人品你還不知道么！我還沒跟我室友搞上呢艾瑪！我只是偷偷想想、蠢蠢欲動而已，為什么就要接受世俗審判的目光！誒嘛大兄弟，以后我來這兒吃飯你還給我抹零頭不？
    老板被任興毀了三觀，妥妥得覺得我是個gay，現(xiàn)在大概估摸著我和任興也有一腿，氣氛不對，是情殺的節(jié)奏，果斷拿了菜單閃人，又再一次把我賣掉了。于是就剩下我一個人接受人民警察的拷問。
    我看任興用左手卷著筷子，很是辛苦的樣子，既是恐慌又是愧疚：“那個……任警官，醫(yī)藥費(fèi)我來出，我會賠的，我室友他年輕氣盛，不懂事兒，您大人有大量……”
    任興索性也不和土豆粉糾纏了，放下筷子靜靜地看了我一眼，“你上次告訴我，你室友似乎不是人。”
    “呃……”
    他把槍從腰上□□，拍桌子上。
    槍的表面，碎成渣渣了。
    任興押著槍，纖長的手指摩挲著裂紋，“我連怎么給上級打報(bào)告都不知道。”
    “是是是……”
    我只能好脾氣地做小伏低，不知道這事兒怎么收場。感覺賠不起了。
    結(jié)果任興反倒問我： “現(xiàn)在你決定怎么辦？”
    “啊？我啊……我回去湊湊，把錢給你補(bǔ)上。”
    任興一臉嫌棄，“我在說你和你室友的事。”
    “啊？”
    這讓我怎么說？說我已經(jīng)想跟他來一炮了？
    “你上次跟我說，想換個寢室。”
    好像是有這么回事。
    “那就走吧。”他站起來往外走。
    等等，這是什么節(jié)奏，全程他自言自語我啊啊啊啊有沒有！
    “還愣著干什么？”
    “去哪兒啊？”
    “我家。”
    “啊？！”
    “你還想跟你那室友一起住？你知道他是什么東西你就敢往上湊？你不要命了？”任興掃了我一眼，雖然眼神淡淡的，但絕對是說一不二不容置喙，頂一句立馬被他拔槍射死的節(jié)奏。雖然他一直維持著冷淡有禮的外殼，但我能看出來，這是個做事果決的主兒，內(nèi)里還有點(diǎn)霸道。
    “我……這不好吧……”
    任興打開天窗說亮話，“我懷疑老楚是你室友殺的。你不想落到那個下場，最好按我的話做。”
    “那我室友……”
    “盡量別跟他接觸。早上來學(xué)校上課，晚上回我那里。”
    “有時候晚上有課……”
    “有課上完了回我那里。”
    “遠(yuǎn)么？”
    “遠(yuǎn)也回我那里。”
    “……”
    “還有什么要說？”
    “你都這么說了，我好像沒有什么好說的了……是不是直接回寢室打包收拾去？”
    “不用收拾，只是睡個覺你要收拾什么，沙發(fā)我那里有。”
    “我謝謝您了人民警察！”
    “不謝。”人民警察吊著右手，經(jīng)過我的時候嘴角愉悅地上揚(yáng)，你這樣真的好么！這尼瑪算什么，非法保護(hù)？
    任興他們局就在我們學(xué)校附近，停車位少，任興把車停在我們學(xué)校里。他取了車我們就回他家了。他還真是單手開車，油門踩得一驚一乍，我坐上副駕駛，第一次主動系保險帶。想不到任警官這一臉穩(wěn)重的國之棟梁，開起車來居然是這樣，我感覺他是一路被人罵過去的。
    三十分鐘后車子開進(jìn)一個老實(shí)住宅區(qū)，樓最高只有五層，墻面爬滿了爬山虎，黃昏的小花壇邊上有不少老頭老太太在乘風(fēng)涼。我一慫，“任警官，你不會和你爸媽一起住吧？！”
    他低笑了一聲，示意我?guī)退麚Q擋，“要是和我爸媽一起住，我能帶男的回來睡？”
    “你能不逗我么？”
    “你怕逗？你不是多多益善？”
    “任警官，為什么我在你心目中簡直和mb一個段位的啊！我很純潔的好不好！我還沒談過戀愛！”
    任興瞪了我一眼，嫌棄我嗓門大，驚了乘涼老太太。后來上樓的時候還兇我，“你就不能回家說？”搞得我跟他兩口子吵架、必須家丑不外揚(yáng)似的。
    任興他家挺小的，一室一廳，裝修陳舊，東西不多，擺設(shè)基本沒有，所以看上去空蕩蕩的，勉強(qiáng)算是干凈，但是完全跟享受、品味、生活質(zhì)量這種詞不搭邊，感覺也就是湊合睡個覺。他帶我看完衛(wèi)生間、沙發(fā)，就指了指廚房，讓我給他弄東西吃去。
    “不要泡面。”任警官坐在沙發(fā)上打開電視看焦點(diǎn)訪談，老實(shí)不客氣地吩咐道。
    混賬，你這里只有泡面，當(dāng)我沒看見！
    最后我在泡面里磕了個蛋孝敬他老人家，任興勉為其難地接受了。他左手不利索，還得我喂，他還老是盯著電視屏幕看，我簡直想拿筷子戳瞎他的眼睛。
    任興看完焦點(diǎn)訪談，才八點(diǎn)半，他居然打了個哈欠，打算洗洗睡了。我逛來逛去，他家只有一臺00年出廠的電腦，實(shí)在沒有什么娛樂，只能跟著他洗洗睡。我換洗衣服沒帶，他借我一條四角褲衩，一件褪色的紅t恤。
    等我洗完出了衛(wèi)生間，任興正在鎖門。他那個門還是老式的，不是什么防盜門，鎖的位置凸出來一塊鐵，上面還有鎖鏈，可以跟門框上的插槽扣起來，我看著特別穿越。任興聽我笑，回過頭來，盯著我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我正在擦頭發(fā)，被他看得發(fā)毛。
    “怎么？”
    “身材不錯，腿挺長的。”
    “艾瑪，任警官，你成天在想些什么……”
    他拔出鑰匙在食指上一轉(zhuǎn)，鑰匙串轉(zhuǎn)飛了，落到鞋柜上的碗里，“我在想，養(yǎng)你這樣一個，好像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