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州水道的圖紙繪制好時,已經過去半月。
圖紙非沈寧一人繪成,而是眾臣集思,查閱有關淮州的各種地質書籍,共同繪制的一道排水之法。
蘇渙將圖紙卷好,只待明日早朝,上呈給皇帝。
從政議院出來時,許子杰主動找上沈寧:“辛苦王爺了。”
這幾日,除了探討水道如何修建之外,兩人幾乎沒有對話,更別說是一句普通寒暄。
許子杰在沈寧面前,仍舊有些無措。
沈寧回道:“諸位前輩比本王辛苦?!?br/>
許子杰一怔,臉色緋紅。
他以為沈寧年紀尚輕,應當喜歡夸贊才是,不料他竟是態度淡然,分毫不見自滿。
許子杰頓覺尷尬,只是笑了笑,便不再回話。
沈寧也未再理會他,加快了腳步,離開皇宮。他有要事同顧冉說,不想在次處多做停留。
然而,待他匆匆回府后,卻不見顧冉的蹤影。找遍王府的各個角落,也不見顧冉其人。
“人呢?”沈寧喚來管家,沉聲問道。
“今、今晨,沈姑娘還在府中?!惫芗倚⌒囊硪淼刈鞔?,“守門也未見沈姑娘出府。”
人,就這樣平地消失了。
沈寧只聽了一句,就讓管家退下。顧冉若想從這里出去,那道王府大門,有或沒有,對她來講,都毫無意義。
況且,這個時候,宮中更不會有人來找她的麻煩,再將她關押至某處。
外出采買?
也不可能。
府上已為她備了全部所需所用,她還需要去買什么?而且還是這樣悄無聲息地,偷著離府。
沈寧慌亂地想不出原因。
他害怕這種不在自己掌控下的突發狀況,尤其是與顧冉有關的,很有可能,一步行錯,便會就此失去她。
若是顧冉消失了,那他活著,也沒了意義。
苦海無涯,他不想獨自沉身其中。
執念,也不能只因他一人而起。
沈寧的眸中,騰起一股絕望與陰戾。
即便是讓顧冉消失,那也只能由他親自動手。
沈寧要去尋人,快步走至書房門口,就聽管家的聲音,自外傳入——
“沈姑娘,您可出現了!王爺回府,看您不在,已經生怒了?!?br/>
“他怎么回來那么早?他、他在哪?”聽起來,顧冉有些緊張。
“王爺在書房,您快去看看?!惫芗颐Φ馈?br/>
“我這就去?!?br/>
沈寧蹙眉聽著院中的對話,眸中的陰戾更盛。顧冉只才推開一道門縫,沈寧便一把將人拽入書房,閂了門,把她往書案拖去。
“相思是覺得我回來太早了嗎?”想到方才,顧冉驚訝又緊張的語氣,他便覺得心口陣痛。
“不是……”顧冉不敢看他的眼眸,其中的戾氣,會讓她遍體鱗傷,“因為阿寧近日忙于繪制圖紙,我以為你又被大臣們留下來了?!?br/>
“圖紙繪完了?!鄙驅幠笾南掳?,手上的力道不輕,“你去哪兒了?”
顧冉無法逃避他的視線,只能硬著頭皮回道:“去選玉料,想為你雕一支玉釵。”
沈寧不想同她周旋,逼近一分,將她困于自己與書案之間:“別騙我,到底去做什么了?”
謊言,就這么輕而易舉被拆穿。
看著沈寧眼中的陰暗,顧冉不敢再堅持:“我去了……”
“算了,你去哪里也一樣。”沈寧伸手一推,力道之重,讓顧冉支撐不住,瞬間倒在了書案上。
他一手壓著顧冉的脖頸,眼中的瘋狂滿溢:“我不想這樣的?!?br/>
硯臺打翻,墨汁同時染黑了兩人的衣角。
沈寧的戾色不退,將所有陰暗癡瘋,盡數揮灑到了顧冉身上。
顧冉不敢掙扎,更不知,沈寧為何突然變了一副模樣。
他身上的冷冽,已然變成霜刃。顧冉被圍困其中,無處可逃。
似狂風暴雨一場,又似海嘯襲來,入了夜,所有的雨打沉浮,才停歇。
顧冉的手腕,被勒出青紫的痕跡,沈寧依舊堅持給她套上繩索。
他將顧冉抱進懷中,柔著聲,給她講自己的要事:“相思,我明早要去上朝,給皇上看我的圖紙?!?br/>
顧冉不想聽。沈寧的怒氣未退,眼中的陰戾尚在,抱著她的手,也微微發涼。他只是稍作休息,很快,又是一場風雨。
她不想聽什么要事,只想要沈寧盡快平靜,認真與他講話。
翻墻離府、說謊,是她有錯在先,可她想要誠心道歉,再解釋給他聽。
然而,沈寧不給她機會。
燙人的熱度再次傳來,顧冉閉了眼。
這一場風雨,又不知何時可以停歇。
翌日。
沈寧出現在垂拱殿,引得眾人目露驚詫。
平北王不是不來上朝嗎?
待看清他手中拿著一個卷軸,眾人又心下明了。
這是為了圖紙而來。
皇帝自是不愿在此處,見到沈寧的身影,但薛瑞安昨日向自己稟報,蘇渙會在今日,呈上淮州水道的圖紙,他又一心想將功勞,順理成章地安于太子身上,才沒有匆匆宣布下朝。
果聽蘇渙最先道:“皇上,臣有一事啟奏?!?br/>
皇帝道:“愛卿請講。”
蘇渙雙手捧起一卷圖紙:“有關淮州內澇問題,臣與平北王、諸位大臣,共同商討出一道排水之法,昨日已繪成圖紙?!?br/>
和貴上前,接過蘇渙手中的圖紙,呈給了皇帝。
皇帝展開圖紙,看了半晌,臉色一沉。
眾臣于下,皆是一頭冷汗。
難不成,此法不可行?
只聽皇帝沉聲道:“昨日,太子給朕一副淮州水道的圖紙,且說明了一個點睛之處——水窗。朕本想今日早朝,將圖紙給諸位一覽,現在見了蘇愛卿呈上的排水之法,又覺得甚妙。朕想讓眾卿,將兩幅圖紙做比較,擇其可取之處,決定一道最為完善的排水之法。”
和貴從皇帝手中接過蘇渙的圖紙,又取來事先準備好的另一幅,同時傳到了蘇渙手中。
方才從皇帝的一番話中,蘇渙已聽出古怪,現在展開兩幅圖紙一看,神情一滯。
雖不能說一模一樣,卻也有八分相似。
皇帝看著眾臣傳閱,皆是面色難看,心中甚覺滿意。
“諸位愛卿,覺著如何?”待和貴收回圖紙,他問。
蘇渙沉默。
與他共同集思繪制圖紙的大臣,也是沉默。
一直不動聲色的蕭梓霽,則露出了得意之色。
見眾臣無一人回話,皇帝又道:“諸位愛卿可是比較不出來?”
蘇渙心下一番掙扎,終是決定先退一步,以民為先。解決淮州內澇是重,圖紙外傳為后。
他道:“臣以為,太子殿下所提之法,甚好。”
皇帝頷首:“其他愛卿,可有異議?”
即使有,也無人敢提了。
一陣沉默過后,突然有聲音道——
“有?!?br/>
眾人朝沈寧看去。
皇帝臉色不霽。
只聽沈寧繼續說道——
“丞相大人方才呈上的,是匆忙間錯拿的草圖。兒臣手中這幅,才是與諸位大人共同商討出的,淮州水道的修建之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