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陽鎮到皇都雖不遠,但也有七天路程。顧冉倚在沈寧的身側看著地圖,在眉間顯了一個“川”字。
昨夜的細雨,今晨才停,馬車行過路面,車轍留在馬蹄印上。
沈寧趕著車,發覺身側人在嘆息,便問:“怎么了?”
“阿寧耽擱太久了,我們今晚要露宿荒野。”顧冉把地圖展開在他面前,也不管他是否看清,胡亂一指,道,“前方大路雖平坦,不見農戶與酒家。”
沈寧被擋了視線,輕輕壓下顧冉的手,看著路的前方:“幕天席地,縱意所如?!?br/>
“阿寧心胸如此豁達,那我今晚便隨你幕天席地?!鳖櫲绞蘸玫貓D,再次倚在了他的身側。
話雖如是說,沈寧還是擔心顧冉周車勞頓,天黑時便找到了落腳小鎮。與其說這是鎮,倒不如說這里集中生活著幾家農戶,還有一對夫婦開著一家客棧。
有個婦人正在客棧門口擺著告示牌,聽到動靜回身,便看到兩個人,一紅一黑,衣著整潔。
顧冉正要開口詢問,就見告示牌上寫著——今日客滿。
“你們兩個是要住店?”那婦人打量著顧冉。
顧冉有些可惜:“但您這里已經客滿了。”
“吃個飯還是行的?!眿D人爽快地指著門口,“要不要進來歇個腳?”
“行?!鳖櫲揭膊华q豫,與沈寧進去,點了兩菜一湯。
這家客棧并不大。一樓擺了三張方桌,可以吃飯。二樓是客房,看這樣子,也應該沒有幾間。婦人負責跑堂,她的丈夫雖是客棧老板,卻負責后廚。許是天色已晚,客棧里,只坐了她和沈寧一桌客人。
那婦人給他們上了熱茶,等菜的功夫,和他們搭起了話。
“你們這是要去皇都吧?怎么這么晚了還在趕路?”
顧冉看了眼沈寧手腕上纏著的發帶,道:“白天在路上耽擱了一會兒,才會這么晚?!?br/>
“你們要是再早來幾個時辰,我這還能住。你們來得太晚了?!蹦菋D人看到沈寧給顧冉倒茶,又好奇地問,“你們倆是什么關系?”
顧冉面上露出微笑,緩緩道:“我們是姐弟?!?br/>
話音一落,沈寧皺眉,不滿她在說謊。臉上的細微表情,被這婦人収于眼底,婦人遂質疑道:“你們真是姐弟?”
“不是。”沈寧答得迅速,顧冉只好把話咽回腹中。
婦人一聽,目光在沈寧與顧冉臉上逡巡,沉思片刻,臉上才顯笑容:“我看你們也不像。小伙子,這姑娘是不是你的相好?”
這一回,兩人同時語塞。婦人則以為他們害羞不敢承認,又道:“我年輕時,跟你們一樣,一說起我家老頭子,臉紅得賽柿子。小伙子,別不好意思,你就說這姑娘是不是你的人?”
沈寧點頭,順著她的話,承認了他與顧冉的關系。
只一句話也好,片刻也行,他想和顧冉成為一對有情人。
“哎呀,真是金童玉女。”婦人已然笑得像村口的媒婆,“我去后堂幫忙,你們坐著?!?br/>
掀簾子時,她又忽然轉身:“你們晚上還要趕路?”
“太晚了,先在馬車里將就一晚,明天一早再動身。”顧冉回道。
那婦人點點頭,沒再說話,掀簾進了后堂。
“果然,越好看的人吶,就越會騙人?!鳖櫲近c著沈寧手腕上的緋紅,低聲呢喃。
“是你先說的?!鄙驅幏瘩g,隨后又語帶命令,“以后不許再說我們是姐弟?!?br/>
“好?!鳖櫲教汁h上他的脖頸,附到他耳邊,吐氣如蘭,“那就說,我是你的相好,怎么樣?”
她的唇故意輕觸著沈寧的耳垂,感受到身前人一滯,腰間的手,溫度燙人,顧冉才勾唇輕笑,再想撤身,沈寧已經將她鎖進懷中。
婦人端著菜出來時,就見兩人在桌前相擁,一紅一黑,似要融為一體。她把菜擺在桌上,也不打擾他們,又回了后堂。
待兩人茶足飯飽時,客棧外已經濃黑一片。沈寧付了飯錢,與顧冉正要離開,婦人又將兩人喊住。
“等等,要不你們在我這店里將就一個晚上?”
顧冉轉身,問道:“今天不是客滿了嗎?”
婦人將錢收好,解釋道:“還有一間,是我妹妹的屋子。她嫁給我店里的伙計之后,就不在我這兒住了?,F在空出來這么間一屋子,我和老頭子商量著,給改成了客房。就是還沒收拾完,但也還能住人,很干凈的。我收你們一半錢,怎么樣?”
顧冉故意看向沈寧,征求他的意見,婦人一瞧,立刻對沈寧道:“小伙子,你家姑娘跟你奔波一天了,讓她睡個舒服覺。”
怕被誤會不懷好意,她又忙補充道:“我也不強人所難,就是看你倆大晚上的沒個著落,馬車里怎么能好好睡覺,才想讓你們住下。”
最終,沈寧做了決定,兩人宿在客棧。
房間也的確整潔干凈,作為單間,是個不錯的選擇。可要是進來兩個人,就有些狹小了。尤其是還只有一張床。
但顧冉覺得,這應該甚合沈寧之意。因為,他們今晚又要擠在一起,同榻而眠。
“阿寧,該歇息了?!彼叩酱策?,背對著沈寧,心跳如擂。
狹小的空間里,顧冉的緊張被放大。因為婦人的一句“你家姑娘”,更因為沈寧沒有拒絕她說的“相好”,曖昧不明地承認了他們的關系。
現在,她一半陷入狂喜的深淵,一半在瘋魔的邊緣徘徊。想要就此與沈寧光明正大,卻又想讓他為自己崩壞,越壞越好。
顧冉轉身坐了下來,看著沈寧走近自己:“阿寧,我們現在的關系,非同一般。”
“嗯。”沈寧蹲下身,給她脫了鞋,又將她的腳,輕放于床上。卻在他起身之際,顧冉握上他的手腕。
“小騙子?!?br/>
還不待他辯駁,顧冉仰躺下去,非但沒松手,還使了勁兒。沈寧跟著倒了下去,就聽顧冉又問:“你看的那些書里,有沒有寫著,這種時候,應該要怎么對待‘你家的姑娘’?”
有。
有很多。
但沈寧現在不敢想。他還沉浸在被外人臆想出的虛假關系中,一旦帶入那些畫面,便會成為難以控制的瘋狂。
然而,顧冉卻像點火一般,繼續說著:“最好沒有。我可不想因為你,明天連路都走不好?!?br/>
一層層熱浪推動著沈寧,他什么都想做,又什么都不敢做。忍耐,是不想傷害??傻搅藰O限,也只能像昨夜一般,流連于顧冉的頸間與鎖|骨之上,將自己的瘋狂全部揮灑其上。
第二天醒來,顧冉收緊衣領,也藏不住那些痕跡。那婦人看了,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笑著將兩人送出客棧。
去往皇都的路上,顧冉與沈寧心照不宣,誰都沒有先開口劃清界限,就這樣蒙著一層紗,隔著一層霧,繼續著他們說不清、又道不明的情人關系。
白天趕路,晚上便相擁而眠。顧冉與沈寧,在紗霧的兩端,情難自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