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后。
太子寢宮。
皇后赫然而怒。顧冉果真跟她玩兒起了花樣。當真是不怕丟了性命。
蕭梓霽看著皇后手里的信箋,大約猜出了與誰有關:“母后,這是沈相思寫的?”
皇后將信箋拍于桌上:“你自己看吧。”
蕭梓霽拿來一看,紙上的字,筆勢凌厲,氣勢犀利。
這竟是“沈相思”的字!
她寫道:相思受命,與寧殿下同去徐北,故讓杏雨代相思前來請罪。
受了誰的命,自不用說。一定是皇上。
可為何沈寧要去徐北這事,宮中沒有傳出任何消息?
皇上明擺著是在暗中安排了此事,且無意讓他們母子知道。
即便如此,也不是無法得知芳晴殿的消息。
蕭梓霽放下信箋,轉而問向跪在地上的杏雨:“你這幾日在芳晴殿,怎的連些風吹草動都不知道?”
杏雨不知那信箋上寫了什么,只哭訴著道:“回殿下,前日晚上,奴婢被沈相思擊暈后,一直被她關在芳晴殿的書房。今日她離開時,奴婢才被放出來。這信箋,也是她今日一早給奴婢,讓奴婢送過來的。”
杏雨原本是皇后安|插|在賢妃宮里的人。也不知賢妃是如何察覺到的,借口“照顧”沈寧,將人轉送到了芳晴殿。
這才去了芳晴殿沒多久,杏雨又被顧冉給識認了出來。
皇后撐著額頭,不想再聽她辯白:“帶下去,杖斃。”
一個人如此不中用,那便是留不得。
杏雨哭喊著,被拖了出去。
而顧冉,早已在柳旬所住的客棧里換好了行頭,隨著顧騁帶領的鎮壓軍,離開了皇都。
昨日,暖晴與豐年出城后,柳旬去找了顧騁,主動請求報國立功。
顧騁先前便得過皇令,遂果斷同意,讓柳旬做自己的謀士。
卻不想柳旬并未打算出謀劃策,只想著重操舊業,做個軍中的大夫,還要帶上一個徒弟。
顧騁想他是杏林圣手,便未多言。
然而,今日一見,柳旬的這位“徒弟”,竟是顧冉。
軍紀嚴明,且禁止女子進入兵營。顧騁并不十分愿意帶著顧冉。
好在顧冉此時扮作男子,雌雄莫辨。且柳旬稱這個“徒弟”,是個啞巴。顧騁才暫時妥協。
北上的鎮壓軍,兵分三路,首尾銜接,計劃在三十天后,于徐北兵營集合。
沈寧,就被編入了顧騁帶領的這一支騎兵隊伍中。又因皇帝曾命令顧騁親自“看”人,沈寧的位置,也被安排得稍靠前一些。
顧冉在路過他時,急匆匆地一瞥。別說話不能講,連好好看上一眼都未來得及。
到了晚上安營扎寨時,也只能如白天一樣,在遠處偷望。
行軍路上不穿鎧甲,沈寧只做了一個普通軍士打扮,也難掩其英姿。
顧冉看得入神,柳旬在一旁喚了三聲,她才回神。
“有這么好看嗎?”柳旬問。
顧冉剛想回答,就見他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立刻想起自己現在是個“啞巴”,遂閉了嘴,點了點頭。
柳旬在顧冉身邊坐了下來:“行軍計劃近一個月,這一路上,別浪費時間,我教你些東西。你想學什么?”
顧冉正有此意,的確想在途中同他學些什么,便虛握著拳,將手置于嘴邊做掩飾,低聲道:“手語、醫術。”
柳旬思考片刻,抬起一手,指尖朝上,除拇指外的四指,彎動了幾下后,又放下了手。
顧冉看完,學著他的動作,又做了一遍。
柳旬滿意地說:“不錯。”
于是,前往徐北的途中,顧冉不僅跟著柳旬學日常所用手語;在挺腳歇息時,又聽他講如何處理外傷,哪些藥草止血,哪些藥草止痛。
她雖認真記下,卻也像徒托空言。
顧冉只是知道了,卻不會做。
再看沈寧,就沒她這么清閑了。
顧騁未表明他的皇子身份,對他也絲毫不會遷就。該做的事,一樣不會讓他少做。
偵查,通信,匯報,就算他在這里還只是個“新兵”,顧騁一樣會讓他跟著學,跟著做。連晚上的崗哨,也沒少了他。
風吹日曬,讓沈寧膚呈麥色,襯得他整個人,也颯爽了一些。
而這一路,他也未能與顧冉說上一句話。
一是紀律森嚴,二是沒有時間。
此外,顧騁也隱諱地告訴過他,顧冉現在是個“啞巴”。他更不能去找她。
分明人就在近處,卻觸及不到。只能在人群中,找著她的身影,再憑著短暫的一瞥,一解相思之。
一個月后,顧騁帶軍到達徐北。三路軍隊于徐北兵營集結完畢。
軍帳內。
幾位老將,愁眉不展。
顧騁原想議事,卻先瞧出端倪:“發生了何事?”
一位老將憂心道:“顧將軍,您有所不知,城里的百姓,最近生了病,容易高熱。吃了藥也見好,但是會復發。”
顧騁蹙眉,嚴聲問道:“什么時候開始的?”
另一位老將輕嘆一聲:“半月前開始的。先是有人出現高熱,醫館的大夫去那人家中,給他看過病后,沒幾天,大夫也高熱了。之后,同樣病癥的人,就跟著多了起來。”
顧騁臉色微變:“患病者,如何安置了?”
又一老將戰戰兢兢地回道:“未、未曾安置。患病者在醫館領了藥后,就在家中服藥靜養了。這病來得急,去得快,雖容易復發,但還未有人因癥而死。現在徐北正受烏陸侵擾,臣等又擔心因為疫病之說,而鬧得民心大亂,便沒有將病人隔離起來。”
顧騁思量片刻,遂出了軍帳。
幾位老將忙跟在身后,猜不準他的心思,都急得額頭出了一層薄汗。
“我去城中看看,你們不必跟著。”說完,他讓人去請柳旬,順帶著,連沈寧也一起找了。
柳旬正在自己的帳內,將藥箱里的瓶罐,一一擺到桌上。他念一句,顧冉便寫一個簽,再按著他指的瓶子,將簽貼上去。
“字寫得不錯。”柳旬看著紙簽,贊揚道。
顧冉打著手語:“謝謝。”
“想不想沈寧?”柳旬又問。
顧冉手一抖,寫歪了一筆。她點頭,很想。
“待會兒,我帶你去見見他。”柳旬低頭,繼續擺弄起桌上的藥瓶。
顧冉這回什么也沒比劃,在紙上寫了“謝”字,放到柳旬面前。
柳旬只看了眼,又低頭繼續忙起了手中事。
軍士來請人時,顧冉還未將紙簽全部貼完。聽說顧騁請他們去軍帳,便立刻跟著軍士出去了。
軍帳外。
顧騁背手而立,他身后,站著沈寧。
原以為,即使不在身邊,能夠遙遙相望也足矣。不想,走近時,才發現,思念已經滿溢。
害怕此時過后,又難再相見,顧冉直盯著沈寧看,連眼都不敢眨。
柳旬輕咳一聲,試圖提醒她。
顧騁卻意外地沒有介懷,只道:“請旬老隨我去趟城中。”
柳旬搖頭輕嘆:“走吧。”
兵營里耳目眾多,顧冉只能規規矩矩地走在沈寧身側。但卻控制不住自己的腳,走得離他越來越近。
待到一從兵營出來,趁著無人之際,她忙不迭地將沈寧的掌心攤開,飛速地寫下一句話。
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1
每一筆,每一劃,都在沈寧的掌心劃出漣漪。
他下意識地抓住了顧冉想要撤回的手指。
他想碰她,想了三十個日夜。再不抓著她,思念就要決堤了。
但也就片刻,沈寧淺嘗輒止,收回手后,在她耳邊輕聲道:“何日見許兮,慰我彷徨。2”
哪知走在前的兩人,皆耳力極佳,就這樣一句耳語,也聽得清楚。
顧騁終于出聲:“旬老,我的部下,我定會管好。還望旬老,也看好自己的徒弟。”
柳旬笑應著道:“我答應了這個徒弟,要帶她見沈寧。還望顧將軍,幫老夫這個忙。”
“下不為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