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日落,皇帝才從后廳出來,命人擺駕回宮。
薛瑞安與和貴交流幾句后,就沒了人影。
沈寧留意著人群,發現許海未在一眾宮人當中,意味不明地揚起一抹笑。
入了夜,他與顧冉才回了芳晴殿。
一直惦記著沈寧白日所言的顧冉,還未梳洗換衣,就忍不住問道:“你白天去了哪里?”
沈寧挽起她的衣袖,一邊查看她手上的傷勢,一邊道:“洗漱完,我再同你說。”
“現在就去。”
沈寧起身,將人抱進隔間。
再出來,已過去一個時辰。
顧冉毫無困意,等著沈寧坐上床榻,把她抱進懷里,才問:“辦什么事去了?”
沈寧挑起顧冉的一縷青絲,繞在指間:“我今天去了秋苑西門,在那里偷聽皇上與樂師私會。那位樂師的樣貌,與我娘親的一樣。”
顧冉一怔,坐正身子看向沈寧。
沈寧輕撫著她的臉:“我可是個清醒之人。娘親已故,縱使有人樣貌相同,也無法代替她。皮相可仿,骨相難學。”
顧冉看著他:“阿寧也一定很想見見娘親。”
聽到顧冉的稱呼,沈寧笑得開心:“想見。還想把你帶到她面前,告訴她,這是她的兒媳。”
顧冉臉上一紅,又倚回了他的胸口,低聲道:“等我們出宮了,就回去徐北看看。”
沈寧再度挑起她的長發,繞在指上:“我們留在芳晴殿,暫時先不回去。”
思索片刻,顧冉才問:“是因為那位樂師嗎?”
沈寧道:“不錯。今日,除我之外,還有一人,也看到了皇上與那位樂師。他叫許海,是許子杰的弟弟,正在福寧殿當差。”
“許子杰”這名字有些耳熟。顧冉在記憶里搜尋一陣,才憶起這是在粟陽鎮認識的一位書生。
“原來南國這么小。”顧冉玩笑。
“他要應考明年的春闈。”沈寧道。
聽此,顧冉心里數著年頭,許子杰在四年前,就來皇都應考,如今四年過去了,依舊未能高中。
顧冉嘆息:“我當時還望他做官,造福百姓。想不到這幾年,他竟一直未能如愿。”
沈寧松了顧冉的長發,道:“但這一次,許子杰一定會狀元及第。我準備助他一力。倘若日后,此人真能為我所用,倒也不錯。”
顧冉想著,蕭寧身邊只有一位心腹許公公,并無什么許姓忠臣,不免有些惋惜。
她問:“若是不能為你所用呢?”
沈寧瞇著眸,道:“不能為我所用,便棄。”
看來這許子杰,定是選了與沈寧不同的路。
顧冉道:“所以你收用了許海,讓他為你辦事。他又在福寧殿當差,可以隨時向你匯報皇上那邊的消息。”
沈寧道:“還有一點,他為人安守本份。這半月里,我去福寧殿與皇上下棋,觀察到巴結和貴的年輕公公里,并未有他。今日在秋苑里,他雖跟著一起來了,卻總是走在宮隊最末。但他卻是個聰明人。”
顧冉問:“此人甚得王爺之心,那王爺接下來要如何做?”
沈寧聽她改了稱呼,遂將她的身子扶正,箍著她的腰,與她對視:“等明日,許海將福寧殿的消息傳給我后,我準備讓他替我送信一封去顧將軍府上,得了顧將軍回信之后,我再做打算。”
顧冉感受到了沈寧的灼熱,紅著臉,動了動身子:“是想告訴顧將軍,皇上與那位樂師的事嗎?”
沈寧壓著顧冉,不懷好意地隨著她動作,見她臉如紅霞,才笑著答:“沒錯。那位樂師來此獻樂,絕非偶然。鮮少有人知道我娘親的長相,一定是有人刻意安排。我送信去將軍府,一是為了告知將軍此事,二是想確認,這是否為他安排。”
顧冉聽得認真,但又頻頻走神。眼前抱著她的人,雖一臉正經,可他某處卻并不規矩。
沈寧看她呼吸逐漸紊亂,一邊解著她的衣帶,一邊道:“這一場秋宴,皇上以家宴之名邀請了于將軍父女,就是要為于芷苓賜婚。他有意讓于芷苓做東宮太子妃。”
“可她今日對你芳心暗許!”脫口而出的,還有一聲嬌吟,顧冉的臉更紅了。
“但是顧將軍暫時交出的兵權,現由于將軍代管。皇上怎會白讓于家得了這些兵力。于將軍的女兒對我芳心暗許,才是皇上真正想要的。嫁與自己不愛之人,便是折磨。皇上想讓于將軍的愛女,成為權勢爭奪者的犧牲品。”
顧冉眼中氤氳著情動的水霧,讓她有些看不清沈寧。聽進了他說的話,也懂了其中道理,卻難以思考,他為何說得這樣篤定,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衣物遮掩下,是兩人的緊密相貼。真實的灼熱,絲毫不加掩飾,讓顧冉慌亂地想要逃開。
努力地整理思緒,她還有問題要問:“究竟為何……還要繼續……留在宮中……?”
沈寧故意折磨著她,反問道:“我說的話,你還能聽進去多少?”
顧冉搖頭,情動之聲溢出口,她已經無法自抑。沈寧這才滿意地與她共墜情海。
翌日。
許海果真來了芳晴殿。
沈寧將人引到書房:“路上遇到了什么人嗎?”
許海給他問安后,才道:“王爺放心,路上不曾遇到他人。昨日,皇上將念晴姑娘送去了宮外的思晴園。今日一下朝,皇上直接去了那里。念晴姑娘所在的那家樂堂,今早也出了城,北上回徐北去了。”
“念晴、徐北,真是巧了。”沈寧撥弄著香爐里的香灰,淡淡的香氣,在書房里彌漫,他又問,“知道此事的,還有誰?”
許海道:“和貴公公與薛大人。但關于念晴姑娘,知之甚多的,奴才以為,應該是薛大人。昨日的家宴,是由薛大人負責,樂堂也是薛大人請的。”
沈寧停了動作,沉思良久,才將書案上的信箋遞給許海:“若是有機會出宮,將這封信送去顧將軍府上。若是五日之內都沒尋得機會,就將這信燒了。”
許海收下信箋,小心翼翼地藏進衣袖:“奴才定會將信送到。”
沈寧坐回書案后,撐著下頜,翻起了書冊:“回去時當心些。”
許海知道自己不宜久留,行過禮,就退了出去。恰好今日出宮送禮一事由他負責,正是一個不錯的送信機會。
一陣風過,秋葉落盡。
許海望向高空,好奇突生,不知從那上面摔下來,是何滋味?
顧冉醒來時,已過晌午。沈寧正倚著床榻,在她身側翻看書冊。盯著他的手瞧了一陣,顧冉才喚:“阿寧。”
微啞的聲音讓沈寧抖動著肩,眼眸含笑地轉了視線:“你醒了。我以為,還要再晚一些。”
顧冉向被子下挪動,遮了半張臉,只露出一雙好看的鳳眼:“再不醒過來,我們阿寧就要背著我做壞事了。”
沈寧放下書,將她的身子輕輕拖回來,道:“我所有的壞心思,可能都用在你身上了。”
顧冉笑了:“既然如此,那就由你來伺候我洗漱更衣。做壞事的人,總要嘗到一些苦頭。”
“恭敬不如從命。”沈寧將她抱起。
換好衣物后,宮人也將午膳擺好。
兩人在桌前坐下。看著被沈寧填成小山的碗,顧冉笑彎了一雙眼,像從天邊摘下的月牙。
看到她揚著唇、若有所思的模樣,沈寧忍不住問:“在想什么?笑得這樣開心。”
想到自己的所有事情,都要由沈寧親力親為,她反而成了被照顧的一方,一個稱呼忽現腦海,顧冉故意道:“在想寧哥哥。”
沈寧的手一抖,菜落在了桌上:“你再說一遍。”
這一回,顧冉湊到他的耳邊,輕吻著他的耳垂:“我在想寧哥哥。”
沈寧終是棄了手中筷,將人抱在腿上,壓抑著道:“你還吃不吃飯?”
顧冉雙手環著他的脖頸,眼尾也帶了鉤子一般,笑著看他:“都這樣了,還怎么吃飯?那你放我下來,寧哥哥。”
箍著腰的手,不自覺地又加一分力氣,沈寧聲音暗啞地道:“你故意的。”
顧冉大方承認:“誰讓你昨晚同我講正事時,故意欺負我呢。做壞事的人,總要吃點苦頭的,對不對,寧哥哥?”
沈寧盯著她不點而丹的唇,心中積蓄起來的火焰,都往一處去了。
顧冉知道了他的變化,笑容里多了一點得意,輕輕挪動一下,道:“我餓了。”
沈寧重新拿起桌上的碗筷,喂她吃起來。每看她動一下唇,又或者感覺到她的挪動,他都想將人抱回床榻。
在她面前,他就是這樣沒有自制力,一點撩撥,都能讓他無法抑制。再加上那從未有過的稱呼,現在更想看她一邊哭著,一邊喚自己“哥哥”。
想得他渾身都開始疼了。
“快點兒吃。”沈寧催促道。
“想了嗎?”顧冉問。
“明知故問。”沈寧有些不悅。
可顧冉偏就不如他愿:“說說,今早你都得知了哪些消息?”
沈寧放下碗筷,給她擦了嘴角,將她抱起來,往床榻走去:“那位女子叫念晴,被安置在了宮外的思晴園。昨日的秋宴由薛瑞安負責,念晴所在的樂堂,也是薛瑞安請來的。不過,那家樂堂已經出城,回徐北去了。”
顧冉又問:“我們繼續留在宮里,究竟是為何?”
沈寧走得極快,很快就將顧冉放到了榻上:“為了讓宮里所有的人不快。”
顧冉琢磨著他的話,思索著念晴與他們離宮有什么關系,忽然恍然大悟,道:“你覺得皇上會將念晴接回宮,還想讓她住進芳晴殿?”
沈寧在她唇角落下輕吻,又一路向下,在她的鎖骨處流連:“是,我不會讓念晴輕易住進這里。你手上的傷,不能白受。”
顧冉還是不解:“為什么這么篤定,皇上一定會如你所說的去做?”
沈寧重新吻著她的唇,一點點加深,攫取著她的氣息:“因為……我都知道。”
顧冉聽著他的回答,覺著哪里有問題,可似乎又只有這么一個答案。
她無力再去思考,只能感受著沈寧帶給她的歡愉。
太子殿。
蕭梓霽看著窗前的月季,半晌,折落了最后一朵紅花。
他走到桌前,看著桌上的畫像卷軸,眼中浮現一抹懨色。
選誰好呢?
如是想著,蕭梓霽將畫像展開,看一幅,便隨手扔一幅。
畫像落地的聲音有些沉悶,仿佛在訴說閱畫人心中的不滿。
沒有一個人,讓他覺著滿意。
沒有一個人,能做他的太子妃。
蕭梓霽走回窗前,閉了眼,任涼風拂面,將一抹紅影,帶進了腦海。
誰說沒有?
他緩緩睜眼,看著月季花枝發笑。
誰說沒有?
于家那位,不就是太子妃嗎?